《社会我蜀山》太微天

28、水莽草1

　　新学期开始后，钱荼的室友们普遍发现，以往作为发声源的钱荼经常十分安静，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发呆。她们少不得关心几句，玩笑着问她：“小荼，是不是被催婚了？没事，我认识一自动化系的哥们，长得帅，价格便宜，要不要明年租回家过年？”
　　钱荼也懒得解释，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示意这帮损友一边凉快去。
　　实际上，她这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从寒假就开始了。当时兰丹木在餐厅里说要解除契约时，钱荼还不大相信，认为兰丹木虽然没少嫌弃过她，但两人相处这么久了，不可能说断就断。可没想到第二天她小手指上的灵线就消失了，钱荼这才意识到，她兰师兄是动真格的了。
　　好端端的，这是为啥啊？
　　钱荼简直一脑门子浆糊！
　　她立刻打了兰丹木的手机，可对方关机。她又冲到四渎堂，然而接待她的六公却告诉她，兰丹木已经启程回蜀山了。
　　“他早就该这样做了，让你这个三脚猫掺和进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对你家人交待？如果你懂点事，就应该知道不要让别人为难。”六公最后还严肃地教育了她一顿。
　　于是那个寒假里，兰丹木就这样与她不告而别了，让她无比的莫名，无比的糟心！

　　钱荼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她的微信里依然有兰丹木的联系方式，可是她打了无数遍字，又删了无数遍，最终还是没把信息发出去。
　　经过一个假期的冷静，她也不是想不明白。兰丹木确实是一片好心，早在秦雀那件事时，他就不是很认可自己的加入，或许这次蛟龙的事件让他又坚定了让自己退出的决心。可是即便如此，钱荼还是免不了有一种强烈的“妈妈觉得你冷”的、被代表的感觉。
　　一直以来我不是也在努力修行努力学习吗？凭什么只有你说了算，你想解除就解除，连一点辩护权利都不给啊！
　　但是以上问题，钱荼无法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兰丹木，尤其是在对方至今都没有主动联络过她的现在。虽然兰丹木只是解除了契约，并没有表示过绝交的意思，可钱荼就算再大大咧咧，这一点点女孩子的面子还是要的。她没法在对方与她拉开距离时还倒贴上去，更没法当成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和兰丹木保持友谊。
　　“唉……”钱荼大大叹了一口气，郁闷地趴在课桌上，带到自习室里的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可是心情再郁闷，日子还得照样过。就在与兰丹木的关系陷入低谷的时候，钱荼还是得打起精神，像万万千千的应届毕业生一样，为找工作的事情奔波。毕竟如果不能在离校之前确定好工作单位的话，她就必须先回老家。而一旦回去，依照自己爹妈的意思，钱荼觉得他俩一定不会再轻易放自己离开。
　　如果就此在老家工作的话，恐怕这辈子再也没有跟兰丹木见面的机会了吧……
　　钱荼夹杂着这点私心，开始在各大校内校外招聘会上出没，可惜现实并不尽如人意。

　　S市作为全国发展最快的前沿城市，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就算钱荼就读的H师大已经是很好的学校，可教育行业僧多粥少，硕士、博士、海归精英样样不缺，钱荼只是本科，实在缺乏过硬的竞争实力。而且在同学之间的互通有无中，她也充分了解了这份工作的单调与超高强度。就这样从此为了升学率，像赶车一般抽打着一群孩子没日没夜的做题目——老实说，这不是钱荼希望的职业生涯。
　　那么剩下来，似乎就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了：一是申请支教，去那些缺乏教师资源的地方谋求个人价值；二是继续读研，在学校多留3年。

　　钱荼考虑来考虑去，最终选择了后者。她把这个打算通知了爸妈，钱爸钱妈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在外面混了4年还不够！还要再混3年？可考研的理由十分冠冕堂皇，做爹妈的总不能硬拦着女儿不让她“上进”，何况钱荼还说了:不让她考研，那她就去支教。这条钱爸钱妈肯定更不愿意了，所以两人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不过附带了一个条件——要是这次没考上，就立刻麻溜地滚回家来！
　　于是，钱荼就这样加入了人数丝毫不逊于找工作的考研大军。

　　这天，她和几个同学一起参加了一个考研指导讲座。宽敞的大教室里坐满了斗志昂扬的学子，讲台上的辅导老师也讲得吐沫横飞。但考研目的不纯的钱荼却颇为意信阑珊，她拍了一张大教室里人头攒动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里，配文是“纸上得来终觉浅，恳请老师画重点”，然后就盯着它发呆，莫名地期盼看到某个人的点赞。
　　可惜此条底下除了陆续出现的几条调侃，自始至终没有兰丹木的回复。钱荼心里闷闷的，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像走火入魔了。就在这个时候，身边忽然有人拍了她一下，把她从发呆中惊醒过来。

　　“……张、张领队？！你怎么在这？”
　　看清在身边落座的男人，钱荼极为意外，万万想不到能在这样一场考验的辅导讲座上遇见张奇人。此时正好是课间休息的时候，大部分学生出去透气了，张奇人便笑着换到了钱荼旁边的空座。
　　“就不许我也给自己镀镀金？”张奇人好笑道，“不过还真是太巧了！深山老林里遇上也就算了，这千万人口的大城市里都能不期而遇，这不能不说我俩缘分匪浅吧。”
　　钱荼自动忽略了对方有撩妹嫌弃的最后一句，简单地跟对方聊了聊近况。听他说之前长期连轴转地带队太累了，想给自己放个假，又不想宅在家里虚度光阴，便打算试试考研的水深，也算给自己抬个身价。
　　钱荼想起他之前带着人长途跋涉到大围山，又差点被蛟龙淹死在小龙潭里，确实挺辛苦的。不过有兰丹木的提醒在前，她就一直对张奇人有些戒心，因此对他的话题也多是无关痒痛的尬聊。好在下一节演讲的铃声响起，众人陆续回坐，张奇人不得不离开，不知坐到哪里去了。

　　等到整整四个课时的宣讲结束，已经是夜里十点了。能回偏远校区的公交和地铁寥寥无几，一大群学生都拥堵在校门口抢着打车。钱荼和同学被堵在后面，她垫起脚望着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头，只恨不得用灵魂招车，好早早脱离拥挤的人流和闷热的夏夜。
　　恰在这时，一辆坦克般车高马大的奔驰G系越野车慢慢挪到她身边按了几下喇叭，钱荼偏头一看，竟然又是张奇人。
　　“钱小姐，去哪啊？顺路的话，我载你们。”
　　张奇人从摇下的车窗里探出头来，出现的好似一阵及时雨。钱荼的同学们虽然不知他是何方神圣，但眼见此等万人空巷的地方有免费便车可搭，当即毫不客气，还没等钱荼回答，就报出了学校的地址。
　　“行啊，我正好在新和高架入口放你们下来，上来吧。”张奇人说着一招手，按下了车门的解锁键。
　　钱荼稍微犹豫了一下，可同学们已经欢天喜地地上了张奇人的车，她觉得张奇人就算再有什么问题，总不能当着同学的面对她做什么，最后也上去了。

　　张奇人小心地把车开出人流，随即一脚油门上了高架。拉风的黑色越野车在深夜畅通的高架上划出一道金属的流光，钱荼的同学们也开始八卦地问东问西起来。张奇人熟稔地发挥他社会人士口若悬河的嘴皮，讲他走南闯北的见闻，很快就听得几个学生神魂颠倒，比上考研辅导不知精神多少。
　　钱荼眼见无事发生，终于放下了仅存的那一点提防，一手支腮的斜靠在车窗边打量着外面夜色。张奇人车里的冷气开得很足，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水味，韵味挺好闻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牌子的车内清新剂——
　　这就是钱荼意识消失前最后浮现的一个念头。

　　等钱荼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身边坐着的同学已经没了，换成了个陌生的男青年。张奇人倒还坐在驾驶座上，正通过后视镜瞅着她。见她醒了，不禁笑道：“钱小姐，睡得还舒服吗？”
　　钱荼还残留着一股大梦初醒的迷糊，反应慢了好几拍。可她刚一动作，背后就传来咔啦一声，她的手竟然被反绑着扣住了！
　　这一下立刻把她吓得彻底清醒，再一看陌生的人和陌生的环境，诧异道：“这哪？你们要干吗？”
　　张奇人态度诚恳，话却是模凌两可：“我们有一笔业务，想请钱小姐帮个小忙。”
　　这不符合基本法的“请人帮忙”明显别有文章，钱荼又用力挣了挣，发现拷住自己的是手铐。她顿时涌起强烈的不祥感，不由大声诘问道：“你们这是绑架！是非法拘禁！我同学呢？”
　　“这个钱小姐不用担心，我把他们都安全送回学校了。”张奇人对钱荼的控诉充耳不闻，仅针对她后一半问题补充了一句，“当然，用了点障眼法。另外，钱小姐也别乱尝试离魂，小心……”
　　他话没说完，钱荼已经下意识发动了灵体。可就在她抽*出灵体的同一时刻，一股灼伤感忽然席卷而来，犹如高压电网一般。钱荼毫无防备，痛的一声惨叫，瘫回了座位上。
　　张奇人至此才说完“弄伤自己”这四个字，带着股忍俊不禁的笑意，而钱荼的心却陡然凉了。
　　张奇人不是简单的绑架犯，他知道自己的独特体质？！

　　“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对我干、干吗？”没想到无论是兰丹木的告诫还是自己的防备都成了现实，钱荼在疼痛之外又多了一层无措，惶恐地盯着张奇人。
　　张奇人只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们嘛……是绿烟仙踪驴友团啊。”他拖长了调子，戏谑地朝另一名男子示意了下，“这是汴梁，钱小姐还记得吗？你就姑且把我们当作兰丹木的同行吧。”
　　钱荼看了身边男人一眼，依稀记得他也是当初那个驴友团的一员，网名“汴梁”。可她尚未弄懂“同行”这话的内涵，汴梁忽然手机铃响，他对着手机那一头“嗯”了几声，就对张奇人点了点头。
　　张奇人于是结束了与钱荼的交谈，慵懒地撑着方向盘伸了个懒腰：“好了，开工吧。”
　　随着他话落，黑色的奔驰重新启动，亮起圆圆的车前大灯，像一头匍匐的兽般朝着更深沉的夜色中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