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置末未》张天晴

58、傲慢（八）

　　热闹而自由的氛围延续到下午，终于到了最后一场比赛——女子八百米赛跑。班长吧嗒吧嗒跑过来给苏乐加油鼓劲：“哎呀呀，我们总积分第二名。要是你能拿第一，积十分的话。我们班就能逆袭成第一名！”

　　另一个朋友说：“章澍你别告诉她，人家很有压力的。”

　　章澍啪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当我没说，总之你加油就行！”

　　“行，看我的！”苏乐自信一笑，略微改造锻炼过的身体，技巧方面虽然毫无长进，但耐力还是长进不少的。

　　“各就位——嘟——”随着一声哨响，同学们像炮弹齐齐奔出。苏乐一开始不是领先的，但保持着平稳的速度，一呼吸一迈步，在不打乱自己呼吸的情况下稳步向前，一个一个超越所有人后遥遥领先跑完全程，接近终点时，跑道两旁的人都齐声喊：“苏乐！加油！苏乐！加油！”

　　冲过终点！红线飘落！一刹那全场沸腾，欢呼声与掌声络绎不绝。

　　“苏乐你太厉害了！”

　　“苏乐！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偶像！”

　　章澍带头欢呼，在终点迎接。同学们还找来了小礼炮，劈里啪啦地放着小彩花，跟彩棒的砰砰作响一起组成最好的赞美。

　　她被人们簇拥着，洋溢着由衷的笑容，她本该这样自由而热烈地绽放！

　　苏乐登上领奖台领了一个小小的金色奖牌，在台上骄傲的看着全程围观却不激动的江落，抬一抬下巴，得意的小表情在说：“我厉害吧？”

　　下了台迎着他走去，看着他从背后拿出一束小巧圆润的小捧花。心想，难道礼物就是从一枝花变成一束花？好土哦，都没有新意！

　　两人最终相会。

　　江落突然单膝下跪，一手举起手中的花，脸上带起笑意。

　　“哇哦，这场景是在求婚吗？”周围的同学马上围了上来，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

　　江落抬起他漂亮的眼睛，在阳光下像一颗蓝宝石，诚挚而热切：“做我女朋友吧！”

　　“哇哦——”同学们瞬间起哄。

　　苏乐没有立刻回应，逡巡一圈，这样的场景，并没有想象中的讨厌。

　　江落也不着急，另外一只手拿出一枚小小的戒指，慢慢举起，戒指中心是一颗五角星型的粉色钻石，一圈白金配着一对金色的小翅膀，正是小樱魔法棒的样式。小巧可爱，直中她的少女心，他怎么知道她就爱上网看这些小东西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沸沸腾腾，老师也被招了过来。

　　江落说：“不管你答不答应，你总要说话呀，不然老师就要抓住我们了。”

　　答应呗，我还能怎么办呢？苏乐不说话，傲娇地出手接过花，又伸出另外一只手，展示长长的手指与手背。江落立刻从善如流地帮她戴上戒指，缓缓地推进中指，圈号刚刚好。

　　小巧精致，搭配着纤细修长的手指，恰到好处的美丽。

　　“哎，你们在干嘛？”教导主任这时走过来，努力地疏散人群。

　　赶紧跑啊！苏乐立刻拉起人就跑，从另外一个方向，像游鱼一样挤开人群，两个人就这样冲出重围，踩着夕阳尚热烈的光，越跑越远，拖着长长的影子。

　　好不容易跑到体育馆跟围墙中的小路，看到没有人才慢下来，苏乐心想着这么多人知道，肯定会不小心泄露给老师，喘着气说：“完了完了，这回你得见家长了！”

　　江落连口气都没喘，反而进一步挑逗：“哎呀怎么办？这进度是不是有点快呀？”

　　“你说呢！谁让你这么大庭广众搞事情！你这是惊喜还是惊吓！？”苏乐瞬间炸毛，气呼呼的。

　　“你就说喜不喜欢吧？”江落眼带调笑，完全不怕，他太知道怎么哄她了。

　　苏乐仰天长叹：“我无语死啦——”

　　江落突然近身，揉揉她软软的头发：“没事的，我只想忍不住分享一下，顺便在同学们面前晒一晒，不是真的想给你造成困扰，至于老师，你全程甩锅给我就行，我来应付。”

　　“你说的，在老师面前我就说是你全程死缠烂打，我没接受！”虽然她觉得在这种全世界都知道的情况下，老师也不会信，但苏乐就是不想被父母知道，然后弄成见家长的情况。

　　江落心想，大不了老师找他的时候给她展示“亿”点财力，顺便威胁与贿赂一下，毕竟社会上的成年人，哪里还会像苏乐一样，把读书跟高考看得那么重。

　　苏乐说完就没话了，脸上看着还是气呼呼，但其实很好哄，江落往前一推，把人搂住按在墙面，手背垫在她的脑勺后，围成一个很好亲的角度，不必思考，恰如其分地就吻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分开一点儿，看着她有点迷离的眼神，又忍不住继续吻下去，吻了又停，停了又吻，缠绵不分。

　　这时光，这青春。无论是在夕阳下众目睽睽中的奔跑，还是在这隐秘角落断断续续的亲吻，都那么让人沉沦。

　　……

　　深秋已至，本应秋高气爽、干燥舒适，最近却不同往年地下起了连绵不断的雨，有时候甚至是暴雨，出门都成问题。

　　苏乐站在走廊，嗅了嗅这雨水的味道，天虽然是阴的，但心情还不错。这种在同学们齐心协力地掩护下的高中恋爱小日子，每一天都充实而满足，课间十分钟也有人陪在身旁赏雨。

　　她往左边看了看被她拉出来透气的江落，突然发现他神情并不像她那样放松，余光一瞥，腕上的手表闪烁着红光。

　　“那边……有事吗？”苏乐并不想跟那边有什么联系，保佑世界和平，没人搞事，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延续下去，至少等她高考完。

　　“没事，”江落把手臂放下，“有他们，什么事解决不了？小白无聊，嚷嚷着过来体验高中生活而已。”

　　“年龄挺适合的。”苏乐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好像也挺好的，至少脸比江落适合，青春活力美少年。

　　这个话题打着哈哈略过，日子还是这样平静。

　　周末的深夜，两人熟稔地睡在一个被窝里，苏乐侧枕看着江落的脸，睡着却像有什么心事锁在眉间，想起最近他的神情，直觉告诉她有事发生，可是她不想关心，也不想插手。看着跟她挤在一张小床的江落，轻嗅着两人已经混为一体的气息，这里就像一个笼罩着玻璃的堡垒，安全又安心。

　　“滴——”深夜的宁静被这两下尖锐的笛声打破，江落倏然睁开双眼，在夜色中目光炯炯，一切都清醒而自知。

　　“乐，你让我去吗？”江落抬腕一看，指示还未发出，便直接开口问了，知道她并没有睡去，若是以前他可能会悄然离开又回来，现在反倒是自己不想离开，她也是这么想的吧？

　　“去做什么？”苏乐轻声问，心中的隐隐惧怕如蛰伏的猛兽，随时可能突然袭击。

　　“解救格莱，阻断感染。”江落紧接着又说，“这不是我该做的，我没有义务去做这些事。至于格莱，他可以自行撤离。”

　　“我不想去，但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去。”江落心中毫无波澜地想，人类什么的，死光了又怎样呢？不管不顾，他们反而会留到最后。

　　苏乐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他一旦去了，就像蝴蝶翅膀拨乱的命运，结局大家都无法预料，如果不去，他们还可以在这里，有很长的时光。

　　“很麻烦吗？”在苏乐心里，江落无所不能，应该速速处理好所有问题，回来陪她，“格莱也不行吗？”

　　“嗯。”变数太多，最重要的是，一旦离开她，他的精神力不可避免地运转、加速……

　　“不管的话，会怎样？”苏乐往好的想，或许这只是变异者的内部矛盾，他们逃离躲好就行。

　　“会感染很多普通人。”江落已经预感到这是K最后的疯狂反扑，她要拖着全世界陪葬。

　　“啊？”这些病毒的威力，苏乐是见识过的，泄露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苏乐猛地看着江落，发现他此刻是那么地平静，就像等待着她的宣判。

　　去或不去？决定权在我手里？这么重要的事情，关乎人类生存的事情，就要我一个人决定？苏乐有点生气，凭什么啊？凭什么道德绑架她啊？我们就是什么都不管，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又能怎么样？！

　　苏乐的大脑转了好几圈，身为人类的本能还是让她说：“你知道吗？我们人类很奇怪的，有些事，明明不想做，却还是会尽力做好。就像我明明已经可以选择不读书不考试，但我还在坚持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心里想挽留，可嘴里的话兜兜转转，还是选择面对：“你可以应对的，是么？你处理完会回来的，是么？”

　　“是的。”看来是无法从她嘴里听到“别走”“不管人类死活”这种话，江落自嘲地笑了笑。

　　像是接受既定的命运一样，江落突然起身，站在床头边，俯视着还惊愕着的苏乐，不轻不重地留下一句：“等我回来。”

　　话音一落，便瞬间离开，苏乐伸手一抓，连衣角都没有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