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置末未》张天晴

1、懒惰（一）

　　这是风和日丽，风轻云淡，风平浪静的一天。

　　东华中学组织了一场秋游，目的地是一艘退役的航空母舰，打算在那进行什么军事科普教育，主题“体验航母、亲近海洋、欢乐军港”吧啦吧啦这类的。

　　南方的秋天没有什么“秋老虎”的称号，因为它一直热一直热，直到突然跳进冬天，没有反复，也就没有新意，大家也懒得给它取诨号。学校租的大巴车缓缓行驶，窗外两排还是绿意盎然的广玉兰影影绰绰，接连不断的后退。

　　苏乐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马路上倒退的景色发呆，身边的同学吵吵闹闹，分吃零食，但没有人跟她说话。她是一个有点孤僻的人，不合群，独来独往，没有存在感，如果不是因为成绩还在班里的前十名，恐怕连老师都会忘记有她这号人。

　　她相貌生的普通，眉毛浅淡杂乱，眼角略微下垂，嘴唇苍白无血色，看起来整个人很没精神，走在大街上，像一阵风飘过，无痕无迹，无印象。

　　坐在她身边的女生，是班长章澍，生的温柔明快，为人热情爽朗，也是这个班里唯一一个努力把她拉进集体的人。

　　章澍捧着一包刚开封的乐事薯片，跟苏乐说：“这是我最喜欢的黄瓜味，你要不要吃？吃一点吧，传出去就被这群化骨龙吃完啦！”

　　“嗯，我也喜欢。”苏乐伸手拿了一把薯片，都是最开始完整大片的，她笑了笑，“谢谢。”

　　苏乐觉得自己并不是不合群的人，别人对她的好，她会接受反馈，遇到有困难的人，她会伸出援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对她的感情都淡的很快，使她总是游离在人群外，此刻接受了一把薯片，心里竟泛起一汪酸涩。

　　到达目的地，同学们争先恐后地下车，章澍配合老师维持秩序，跟苏乐说：“你就跟着我，别走丢了啊！”

　　嗯，跟着。

　　因为不跟着也没有什么要做的，反倒在乌泱泱的人群里，显得很奇怪。

　　导游买票检票，带着学生啪啪响踩过甲板，大家新鲜地四处张望挤上航母，第一层甲板广阔延伸，连着海平面，航线延绵至尽头，一望无际。

　　老师说解散后，章澍的朋友很快就聚在一块，向她招手：“快点，这个航空母舰好大啊，不够时间走完啊！”

　　大家对跟着的苏乐没有意见，因为班长的缘故，大家跟她似乎熟络了一点。

　　跟着人流，她们第一时间挤进船舱，去到作战指挥中心，幽暗的灯光下，各控制台信号闪耀不停，电子显示屏不断变幻数据，几人略微分散，有人看说明听讲解，有人幻想激烈的海战，有人觉得这里好凉快啊！

　　苏乐就是觉得航母内部比外面温度低了点的人，她轻声喃呢一句：“有点冷。”

　　“嗯？”章澍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这里好像有点冷。”苏乐抬头，扯出笑容，“可能是空调太足。”

　　章澍惊讶说：“不会啊，这里那么多人，闷死了！”

　　她朋友附和：“对啊对啊，我们不要跟着人群了，太热啦！”

　　其他人一致的言辞，让苏乐觉得的确是自己感觉错了，一行人脱离人群，参观人少的地方。航母内部有很多层，她们看着哪里走哪里，一会上楼一会下底，一会玩游戏，一会听讲解。苏乐晕头转向，觉得在这样庞大的内部走来走去，有种陷入迷宫的错觉。

　　还好一直能看到人群，不然竟生出一种出不去的恐惧感，进入电梯，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众人。这种感觉压抑得她有点喘不过气，出声提议：“不如我们上甲板看飞机吧！”

　　“看完武器库再上去吧！”同行的朋友说。

　　然后大家一窝蜂地跟着不明亮的指示，走向武器库，这里人有点多，一进门就看见各种不懂的导弹、枪械巍然伫立，令人震撼，苏乐自己都不知道地松了一口气，摇摇头把莫名其妙的感觉甩掉。

　　这是她经常会有的感觉，尤其是接触黑暗或纯白的意象后，总会自己吓自己，所以她从来不肯看恐怖电影、电视、小说等诸如此类的一切物件。甚至循规蹈矩到令人发指，晚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害的父母以为她有自闭症。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趋利避凶的本能。

　　最后她们还是上了第一甲板，因为听说有场俄国军人的歌舞表演，小小的舞台围满了人，苏乐看着刺眼的阳光，有种回到现实的真实感。

　　异国的歌舞声传来，混杂着沸沸腾腾的人声，歌舞升平，千里同风。

　　然而，突然间！地动山摇，如平地一样的航空母舰发出巨响，嘎吱嘎吱的铁块扭曲的声音穿透人心，有人说：“航母要解体啦，快跑啊！”

　　有管理员当机立断，冲上小舞台，抢过麦克风：“大家冷静一点！只是轻微故障，不会解体的！小心！不要慌！”

　　人群慌乱，声音鼎沸，盖过小舞台的麦克风的音量，远处不明所以的人，加快下船的脚步，突然——连接岸与航母的甲板断裂，许多人掉进水里，啊啊啊……

　　这下人群更乱了，纷纷涌到边缘，只是航母太高了，没人敢往下跳，只能眼睁睁看着航母渐渐离岸。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船舱内发出各种惨叫，人群从狭小的进出口挤出，仿佛里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苏乐本能支配身体，挤向边缘的人群，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哪怕是跳进海里！

　　连园长与管理员都无法控制态势，踩踏事件一桩接一桩，完了完了，这伤亡无法预计，这下别说前途无望，怕是下半辈子都要在监狱里过了。

　　“结界，开！”

　　原本明亮的太阳与蓝天被加上一层紫红色的滤镜，像是被一个锅盖盖住，里面连空气都是凝滞的，甲板上的人们被这末日般的景象摄住，瘫软在地上。

　　一个妖冶的女人出现在最高的旗帜上，点尖儿而站，身上的衣物几乎是衣不蔽体，丰满的身材可以即刻勾人心魂，为她钓来源源不断的猎物。

　　女人身边出现一个男人，裹着黑袍，一个穿的太多，一个穿的太少，就是这么诡异的氛围。女人问：“确定质子在里面？”

　　男人恭敬回答：“是的，能量显示器刚刚明显波动了一下，刚好这个底仓是我们存放粮食的地方，我们才能捕捉到这个信号。”

　　“那就把粮食们都放出来，清理人群。”女人薄唇微启，吐出一句理所当然的话。

　　“我们这样开结界，变异控制局会发现的。”男人手心冒汗，一旦被抓，那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女人轻蔑地看了一眼这个刚分配给她的粮食兼手下：“呵，等他们来，收场刚刚好。”

　　这时，隐藏在底层的恐怖东西终于冲上来甲板，竟然是——

　　丧尸！！！

　　看过一点电影或玩过一点游戏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这不是游戏中才有的东西吗？这不是人们的幻想吗？

　　只见狰狞着扭曲的面孔的丧尸冲向人群，像打翻一盆血色的染料，蔓延至整个航母，没有理智地撕咬周边一切活物，求生的本能让原本跌坐在地上的人爬起，不顾一切地跳进海里。

　　苏乐看着这一切，太阳穴突突地挑着，一些细碎的记忆片段闪过，冰凉苍白的实验室，巨大幽蓝的培养皿……

　　她要离开这里！

　　可是转头一看，游至紫色锅盖边缘的人，出不去！这个结界隔绝了一切与外界来往的可能！

　　“苏乐！”章澍此时冲了过来，拉着她的手：“我找不到其他人了，这是这么回事？怎么办？我好怕呀！”

　　保护在乎的人！苏乐心神一跳，能量显示器波动一下。

　　“快抓到质子了！”女人鲜红的舌尖舔过嘴唇，垂涎欲滴。

　　“那恐怕不行哦~”

　　突然间一把清脆的声音在结界内响起，然后紫红色被人撕开一道口子，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吊儿郎当的男孩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立在最显眼的地方，脖子上挂着一副耳机，穿着破洞牛仔裤，加印着康娜的T恤，嘻嘻一笑，露出可爱的虎牙，配合上一张娃娃脸，人畜无害。

　　“是你！”女人警惕地回答，甲板上、海水里，成百上千的人也在慌乱中看到了这三人。

　　“是我呀，高不高兴？”男孩一直笑嘻嘻，似乎到此一游，不甚在意。

　　“是YJ的懒惰啊，失敬失敬，只是这是我们JL的地盘，你来这做什么？”女人扭动腕表，说，“要是看起的我们，一切享用这个盛宴也是可以的。”

　　“我就是路过，看你们不顺眼！”

　　话落枪起，男孩枪法准确且趁人不备，毫不给人反应，子弹穿过女人的心脏，伤口顿时腐蚀溃烂，女人捂住伤口落在甲板上，嘴边溢出一口鲜血。男人担心地紧跟着她，被她伸手擒住，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撕咬力比起那些颤颤巍巍的丧尸恐怖多了，动脉上一口肉被扯掉，鲜血如柱喷涌。

　　现场的人都是和平年代的温室花朵，哪见过这样的人吃人的场景，顿时吓昏了一些人，被丧尸群围而上，一分食之。

　　越来越多的鲜血顺着甲板流下，染红了结界内的海水，哀鸣与惨叫混杂，这是人间炼狱。

　　苏乐这个时候莫名冷静下来，拉着章澍蹲在角落里：“嘘，别出声。”

　　一向追寻活人气息的丧尸，从她们面前路过，视而不见。

　　男孩的子弹紧追着女人，女人用男人作挡箭牌，边吃边退，突然丢掉手里的人架子，腾空而起，她的伤口痊愈了！

　　“懒惰，给你面子你不要！别怪我不客气！”刚刚的致命伤已经把女人逼疯了，她召唤出自己的武器，一把弯刀，闪避着子弹，贴近男孩。

　　“不自量力！”男孩收起手中的小枪，换了一把很梦幻的晶莹剔透泛着琉璃光芒的枪，一发子弹出鞘，这个空间亮如白昼，光芒消失后，女人不见了。

　　苏乐怔怔地看着那把枪，里面的子弹像是她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