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言梦叶

3、二．新邻居

　　糜烂的夜，华美的街。

　　漫无目的。
　　拐进一家，放着张国荣的《没有爱》的音像店。

　　“摇荡著的心微震过的手你没有
　　能活著多久能再爱多久你没有
　　卖弄著美丽眼眸却爱得不尽情
　　如何有满足感或内疚

　　没有爱连睡觉也无谓
　　忘掉了爱无谓再爱身体
　　能为了你苦恼才知道
　　留恋比结束好
　　明白怎么兴奋才知道
　　痛心比散心好
　　……”

　　满是光碟的架子前，摆弄着自己珍藏的宝贝的店主，一见来人，忙乐不颠地从红色梯子上，下来。
　　“哟，这不是莲美吗！难得来一趟啊。”店主拿身上穿的印着加菲猫的粉色围裙，搓搓手，道。
　　“哼。”莲美心情似乎很差的样子，“你以为我愿意没事到处溜达啊。”
　　“咦？”店主的视线，绕过莲美，往外瞄，“那个……人？”姑且，把那个“躲”在店门口，整张脸都贴到玻璃橱窗上的——…“东西”，称作人吧。
　　“我的新邻居。”莲美的口气更差了，“一个混血儿。”
　　“怪不得，很漂亮吗。”虽然，此刻透过玻璃看她的脸有…有些，变形，汗。不过，店长还是很能中肯地评价道。
　　“她，在跟踪我。”莲美指出这个无需质疑的事实。
　　“哦——…”店长别有深意地拉长音。
　　“而，我正是因为无法忍受她的偷窥，才从家里跑到这里来避难。”
　　说这话，莲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
　　“哦——…”又是一个长音。
　　看着店长暧昧不明的笑脸，莲美没由来地更加恼怒，唉，都怪她！
　　“别把我和莲宝相提并论！我可没有吸引那种癖好的人的魅力。”
　　店长摊摊手，很无辜地说：“拜托，我啥也没讲好不好。只是觉得，难得有人这么关心你，不是很好吗。”
　　“好你个头！”莲美吼道。她才不想被这种莫名奇妙的人“关心”。
　　店长识时务地，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上次在情人街，看到你哥和一个大美人在一起耶。你未来的嫂嫂吧……你哥生的一副好皮囊，就是有福。”
　　“什么未来嫂嫂？”莲美阴着脸，“你没事跑到情人街干嘛？”
　　“嘿嘿。”店长笑得诡异，“工作需要。”
　　“切，懒得理你。”莲美有意转过头，发现，橱窗外，那团“金发”竟不见了。
　　“她走了？”店长走到门口，四下望了望，人，是挺多的，但已经见不到，那个金发女孩了。
　　“她走了。”店长说，似可惜地带上门。
　　得到确认之后，莲美无力地捂住自己的脑袋，舒了一口气：
　　“她终于走了，Oh my gad！”

　　“灵魂错投了容器。”

　　枪炮玫瑰酒吧。
　　莲宝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紧张，兴奋，落寞。
　　却比以往还沉默。
　　乖乖学生的失意。
　　醉得比任何人都要一塌糊涂。
　　好宝宝不喝酒。
　　宝宝。
　　有谁会喊他宝宝？
　　关于那个人记忆，比起莲华、莲美的都来得模糊。
　　那时，他小。
　　那时，他最小。
　　只知道，哭。

　　哭？

　　现在，他没有哭。
　　心很疼。
　　却没哭。

　　小弟弟，一个人吗？
　　陪哥哥喝一杯怎么样？
　　对啊，一个人多闷啊，过来，哥哥我们陪你。

　　看不清他们的长相，搭讪的人，在眼睛里，忽远忽近。
　　晕眩。

　　滚。
　　从他们手中夺回自己的酒杯。

　　别这样吗！
　　长得挺美的，嘴巴倒也挺利的！来，陪哥哥我们喝几杯啦！

　　听不懂人话么。
　　滚。

　　什么哇！臭小子，给脸不要脸了！
　　老子我今天，就要你喝！
　　兄弟们，把他按住！上啊！

　　不堪的混乱。

　　强行灌入的酒。
　　烧灼。

　　冷。
　　好冷。
　　我在哪里？

　　妈妈……
　　妈妈……

　　无意识地，喃喃地，我在唤着谁？

　　惩罚得疲倦后，抓起他的一撮头发。
　　TMD，看你还敢拒绝老子不！
　　一人捏捏他的脸。
　　听，他在叫妈妈耶！
　　哈哈哈哈哈……
　　狂笑的人。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早听话不就好了吗，何必要点痛呢！
　　老大，把他带出去继续玩怎么样？
　　提议不错嘛！
　　走！

　　无力反抗。
　　一人一手架起他的胳膊。
　　“扶”着他，拖走。

　　脏。

　　“……
　　他们的口中没有诚实，
　　他们的心中满有邪恶，
　　他们的喉咙是敞开的坟墓，
　　他们用舌头谄媚人（出自《圣经》）。
　　……
　　神啊，求你定他们的罪。”

　　因为他们背叛了你。

　　混浊的记忆。
　　“莲宝，有你帮老师整理课件，真是太好了。”
　　谁的声音？
　　“莲宝，把这些搬到我的办公室。”
　　“好的，赵老师。”
　　他们的心理辅导师。
　　“莲宝，帮我把这份学生名单，送到打印室，好吗？”
　　“嗯。”
　　那个优雅成熟的男人。
　　“莲宝的眼睛，灰色的，天生的吧。”
　　“嗯。”
　　“一双非常深邃的眼睛，但，望进去，是那么的清澈。”
　　“老师？”
　　“很矛盾，不是吗？”
　　谁？谁在触碰我的眼睛？
　　“是一个男孩子，却像少女一般纤细柔弱。”
　　谁？谁在碰触我的身子？
　　“莲宝，美丽的莲宝……”
　　谁？谁的唇，触摸着我的耳？

　　“莲宝。”

　　尖叫。
　　“你们在做什么！”

　　随泡沫消失的沉重感。
　　消失。
　　张开眼。
　　豁然开朗。

　　喂。
　　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
　　听到的话，就马上滚开。
　　我们可不想对女人动手。
　　哼，碰到女人会倒霉的。

　　变态。

　　TMD，你说谁！
　　恼羞成怒。

　　你们。

　　信不信，我们打得你满地找牙，啊！

　　我已经喊了警察。
　　掏出手机，晃了晃。
　　掰着手指。
　　一、二、三分钟，够你们滚了。

　　什么！这女人报警了？！

　　听到的话，就赶快滚！
　　不然——…
　　我绝对会把你们，
　　送到地狱里头去。

　　送到地狱里去！

　　不要怀疑这个女人的决心。

　　漂亮的双瞳。
　　满布着丝丝阴狠。
　　甚至，有着一闪而过的杀意。
　　金发。
　　午夜。
　　街边。
　　灯光下。
　　危险的光。

　　我们走！
　　挫败，
　　那伙人与她擦肩而过。
　　脚边，
　　留下那未燃尽的烟蒂，
　　和那从未清醒过的他。

　　狼狈不已的他，瘫软在路边的灯柱底下，似失去了知觉。连人走到他跟前，也不作任何反应。
　　拂开他脸上的几缕乱发，橘黄的路灯下，载着浮尘的夜风，微微凉意。孩子气的脸，清秀俊美。紧蹙的双眉，紧闭的双眸，紧抿的双唇。扭曲……
　　泪，一滴一滴，落。
　　察觉时，自己早就泪流满面。

　　莲宝，她疼爱的莲宝。
　　她的好宝宝。
　　好宝宝。

　　宝。

　　离着不远的音像店，漫步而来的，暗哑的声音，唱着这曾经熟悉的歌。莲美喜欢呆的店，应该会经常播放这首歌吧。穿着绿衣的金发少女想。

　　哥哥的歌。

　　“……
　　不知道为何你会远走
　　不知道何时才再有对手
　　我的身心只适应你
　　没力气回头
　　不知道为何你会放手
　　只知道习惯抱你抱了太久
　　怕这双手一失去你
　　令动作颤抖
　　尚记得
　　左手这一脸温柔
　　来自你热暖在枕边消受
　　……”

　　少女搂住昏迷的少年，死死地搂着。
　　止不住地流泪。
　　渐浓的夜色里，耳边，能隐隐听见，仿佛，只有这哭泣声，和，这恍若哭泣的——…

　　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