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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作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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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大概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外头开始飘起了雪。
楚乔走后魏水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走近内室望见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孩子,才惊觉自己突然的失常吓到了他,移步到床前,隔着棉被,她轻拍那个瑟缩的小团身躯,轻轻地开口,“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颤抖的身躯在她安抚的掌下渐渐地平复,大概已经进入睡眠,她闭目听着这孩子清浅的呼吸伴随着落雪砸在瓦片上的脆响。
突然无声地笑着摇首,她有些好笑又无力自己的迟缓和愚昧。
楚乔今夜那是有意在激她啊。
自重逢后,她便一直刻意忽略来自那个人眼中的关切和怜惜,以及回避来自对方不时的情绪打探。
好像总是试图掀开她平静的外衣,窥见内里是如何腐败溃烂吗?
楚乔不是单纯地要她活,而是要她更好地活下去。
她凄然惨笑,她不过是向死而生的人,那人却又何苦试图拉她向生而活?
活着的每一日都是煎熬,可良心的谴责又无数次崔使她用活着的方式回馈欠着的罪孽。
这些年来,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可是今夜,她又被那个人惹怒,放出内心最敏感的那个自己。
试问,这世上还有几个人真的关心她为何而活着?要怎样活着?
便是她惦念至今的哥哥元嵩对她也因着无力而渐渐放任了。
唯独楚乔,她还在试图拉拽她回来人世。
她来不及整理被激出来的满腔恨意,又轰然间感到筑造许久的安全感崩塌了。
楚乔要固执而强势地踏入这片领域,干涉她。
她惶恐之余……竟然还有惊喜和侥幸。
因着世上原还是有人没有自心底排斥和放逐她的。
可是那个人真的很傻呢,她要怎样子,又岂是一个名字能够改变诠释的。
元淳无论如何也已经回不到世人眼前了,这已是定局。
她会活下去,却仍旧是以魏水亨的身份活。
那个天真烂漫,不知愁苦肮脏的,和那个在战场上狰狞冷酷,满手鲜血的背负血债与情债的公主都一并葬在过往了,尸骨无存。
她坐在床沿一夜,将自己这前半生已走过的系数岁月走马观花的回望,想了很多,有的人事全然看开,有的人事依旧只能深埋心底最隐蔽的角落。
大概,这才是活着应当有的样子,有悲苦,也尚有牵怀。
“淳……”
熟睡中的孩子梦中呓语着一面移动身躯寻到她的腿紧紧贴过来。
她想,便是为了这样叫她热泪盈眶的一瞬温暖,也该重新来过了。
虽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但,就这样试试吧。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雪下了一夜也没有停。
魏水亨没有料到,清晨一拉开门,率先看到的不是风雪,而是一张带着伤口的脸。
她惊愕之余一伸手将人扯进屋里,尔后迅速关门,挡住风雪。
楚乔感叹她看起来分明柔柔弱弱却不想力气这样大之余,她已经拿来了药箱摆在楚乔跟前的桌上,正翻出来瓷瓶小罐。
楚乔感到在外已经被冻得冰凉的面容很快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托起,随后冰凉带着点儿奇异花香的膏体通过指腹被轻柔地抹在了她已经开始红肿的伤处。
温热的呼吸喷在尔后绕过脖颈,楚乔僵硬着身躯,不安地侧了侧。
“痛吗?”
随后她轻轻吹着伤口,楚乔便整个人紧绷,不敢动弹。
楚乔她是个脾气生硬,爱冷着脸严肃不已的人。
从来没有人与她这样亲近,还是女人。
魏水亨上完药,惊奇的发现有个人整个耳朵自脖子都红了,连带着脸颊,那有伤的一遍看着更是红肿。
她不像在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女人了,更像是羞涩的少女。
楚乔分明捕捉到魏水亨一闪而过的笑意,料到她是笑自己,仍旧不留余地地压下心头涌上的奇异冲动,更在意另一件事。
捉着她欲撤回去的手腕,“昨夜说的话,还算数吗?”
魏水亨闻言,沉默了片刻,将手自她的钳制下挣脱出来,将药膏收好,才抬眸,一双眼静静地回望着她。
楚乔惊愕,心跳忽然很快,不过是一夜的光景,这个人的一双眼中似乎多了许多东西。
很复杂,她无法一一解读。
“我说不作数了的话你要怎么样呢?像昨夜说的那样赶走我和余生吗?”
魏水亨没有放过楚乔脸上的失望和冷却,她听到楚乔开口,“我一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你若执意要如此,我也是无计可施的。”
魏水亨笑了笑,昨日那个霸道强硬的人过了一夜就妥协了?
“但是,我还是要劝你,你……”
果然,她没有。
“但是我还是不能做‘元淳’的,你忘记当年魏皇下的旨意了吗?再叫这个名字 ,不是逼着有心人来杀我么?”
她望见楚乔听到这话,一双眼迅速闪烁着光芒,再度抓着她的手,“你想通了?”
“未能全部,三分。”
“够了,够了。剩下七分,可以慢慢来,咱们一起想。”
“那之前说好让我做你的军医,还作数吗?”
“作数,早饭后我就带你去就诊。”
她点头,尽管尽来没有战事,不曾上战场,不明白怎么仍有士兵需要医治,但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