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语》疯芍药

31、兰陵入阵曲（4）

　　4

　　“小妹妹，恢复得怎么样了？祝你早日康复。”门口走进来的黑衣女人把一袋子苹果搁在桌子上，她身旁还跟着位面容熟悉的男子。
　　是李阳和陈灏勋。
　　陆林九忽然紧张起来，一把牵住宇文成都的手。用力过猛，针管里倒流出一寸高的血柱。
　　可她没注意到自己的血在倒流，而是注意到宇文成都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
　　他的手上绑着纱布，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
　　“是他自己弄的。放心吧，已经包扎好了。”李阳在旁道。
　　陆林九看了她一眼，怒意上涌：“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在我身上装定位了吗？难不成你跟踪我？我可以报警的！”
　　“报警？你私藏这么个大活人而且证据确凿，反而空口无凭想说我跟踪你，不觉得有点可笑吗？”李阳轻快地坐在一边的凳子上，脸上堆着狡黠的笑容。“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跟你互相起诉的，我们得商量一下宇文成都的‘终身大事’。”
　　陆林九纳闷：“什么？”
　　“首先，他得有个现代名字。”李阳翘起二郎腿，逍遥道。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陈灏勋抢答，“自从得知了宇文成都复活的事，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在现代生存，他必须要有一个身份，真假无所谓。”陈灏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白色的证件，放在桌上。“陈文俊，1987年生人，这是我替他选的，其余的证件就交给我负责。”
　　“陈文俊？”陆林九坐在床上挥舞左手表示抗议，“这是哪个年代的名啊？而且为什么要姓陈啊？”
　　“他是我造出来的，难道不该‘以我之姓，冠他之名’吗？”
　　宇文成都在旁狠狠瞪了他一眼。
　　“喂喂喂，宇文成都他又不是刚出生的小baby不会讲话，起名字这么重要的事情拜托你们两个考虑一下他本人的意见如何？”坐在凳子上的李阳忍不住道。
　　“你们随意，我并无意见。”宇文成都答复得并不和气，反倒像无奈后的无所谓。
　　“这个名字只是个幌子，是给外人看的，认识你的人该怎么称呼还怎么称呼。好了！第一件大事到此为止，接下来我们说第二件。”李阳打了个响指，“他的工作。”
　　陆林九舒了口气：“这个已经找到了。”
　　“你是说在年轮餐厅当服务员？你不觉得忒大材小用了吗？”
　　这话陆林九不服：“这活可是我们起早贪黑找到的！而且有什么不好吗？你又不了解年轮餐厅，根本就不知道这份工作有多适合他！”
　　“从前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居然做了餐厅服务生。”李阳讥讽，“小妹妹，你才刚毕业，自己还养活不了你怎么照顾他？既没有经济能力，也没有得当的计划，以后靠运气过日子吗？我建议让他来我这儿，给我们影视公司当武打替身，我给他开工资。”
　　“呵，得了吧，你连我表姐的工资都开不了。”陆林九无情吐槽。
　　陈灏勋见势道：“我的服装公司也缺他这样的模特，要不让他上我那儿吧。”
　　两个人一通连珠炮气得陆林九差点从床上站起来，千言万语凝练成一个字：“不！”
　　宇文成都终于沉不住气了：“我很喜欢年轮餐厅这份差事，那里的环境和氛围，成都求之不得。”
　　陆林九在床上安坐下来。
　　四个人的谈判总算暂时有了结果。李阳问起了当初陆林九是怎么遇到宇文成都的，病房里，陆林九坐在床上，缓缓描述着那天的情景。那天真是一个奇迹，至今想来，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李阳坐在陆林九对面的凳子上，陈灏勋靠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宇文成都倚着墙壁，四个人围在一起。
　　“这么说，你是为了他，才放弃了面试机会？”
　　李阳挑着细眼打量着陆林九，令她意外，这个看起来胆子不大、也很平常的女孩，为了一个不现实的人，居然敢做这么大的牺牲。
　　说到面试，陆林九垂下了头。
　　她想起了之前和母亲的对话。
　　“不就是一次面试嘛，好说。”
　　李阳说着站起身，“想收你的那家漫画公司的老板我认识，我们以前合作过，他们公司的漫画，我拍过真人版。”
　　“哦对，叫《凤凰劫》，我看过。”陆林九道。
　　“所以，让你进他们公司，也就我一句话的事儿。”
　　“真的？！”
　　“前提是你得有那个实力，去了以后好好干，别砸了我李阳的金字招牌。”
　　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怎么，陆林九感觉自己有点飘了。
　　可这意味着，她以后，就要离开坤口了。
　　离开……
　　“成都。你跟我一起走吧。”
　　陆林九轻轻摇了摇宇文成都的手臂。
　　宇文成都稍有为难。他是想跟着陆林九的，可好不容易寻到的差事，他若丢了，必定又要重新来过。他不怕这个，可他不想再拖累她。
　　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好多东西，是他一时半刻学不会的。
　　“你们慢慢考虑，我跟陈先生先告辞了。”李阳把凳子推在一旁，拎起手包。她从容优雅地从宇文成都身边走过，在谁也没留意的一瞬间，贴近他的耳根轻声道：
　　“我劝你尽早离开她，否则，你会害了她的。”

　　宇文成都站在李阳的回音里，许久没有回过神。

　　===============

　　初到华洲的那天，整座城市都在淋着雨。
　　这样的天气，如果能坐在街边的小咖啡厅里品着暖意，或许会是不错的意境。可惜，刚从车站涌向这座城市的人海，还是用纷繁的埋怨淹没了雨声。
　　这便是华洲欢迎陆林九的独特方式。
　　出了车站，眼前世界焕然一新。车流不息，人头攒动，高楼直参云霄，一座宏伟过一座，傲然比肩。
　　科技时代的繁华，尽收眼底。
　　柏油马路被雨水冲刷得更加干净，灰蒙蒙的天，也给这座城市增添了几许神秘。华洲，用崭新，隐藏着它所经历过的几百年的沧桑。如登台的摩登女郎，魅力不止你眼睛所见，韵味留藏心底。
　　眼前，是陌生的楼宇；耳边，是陌生的方言；口中，是陌生的风味。
　　这一切都需要她去慢慢适应。
　　陆林九提着行李，挎着背包。如同一叶小舟漂泊入海，或沉或浮，忽隐忽现。
　　而她却觉得，这样单枪匹马地去迎接崭新的生活，如此浪漫。
　　电梯拥堵，她提着重重的行李箱走上了楼梯，踉踉跄跄。
　　一双强劲有力的手，突然托住了她的行李箱。
　　陆林九抬起头，目光顺着那双手滑到那张脸上，熟悉的轮廓，无比亲切。
　　“成都！”
　　他乡遇故人。
　　宇文成都浅浅一笑：
　　“我向我们经理说了你的情况，他答应把我调到华洲这边。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年轮餐厅全国连锁，大小城市，都有一所‘年轮’。”
　　陆林九笑容灿烂。
　　彩虹初现。
　　“我有一样东西给你。”宇文成都从口袋中取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白纸。
　　展开，是一幅画。
　　画上，一个古代将军，拥着一个现代女孩，周身是一片花海。
　　“这是我从你书架上翻到的。”
　　他知道，这件东西，对陆林九来说，弥足珍贵。
　　一个是这个时代的新生儿，一个是初入社会的女生，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像是两只雪白的纸船被放入一条湍急的河流，迎来了前途未卜的、新的历程。

　　尾

　　孤灯残光微缈，虫蝇萦绕。
　　归梦隐三个字安静地伏在石碑上，古老的篆体，带着妖邪的曲折，如同一条条盘蛇。
　　李阳走进这个鬼窟一样的地方。
　　高跟鞋踩在湿软的苔藓上没有声音，可袁老板还是听到了熟悉的脚步。
　　“你来了？”
　　袁老板背对着李阳站立的方向，悠闲仰坐在转椅上。两指拈着一支雪茄，从他脸上绷带微裂开的缝隙中冒出一阵烟雾来。
　　“既然你早就知道宇文成都复活，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李阳站到椅子近前，用力踩跺着鞋跟上粘着的青苔。
　　袁老板随转动的椅子一起面向李阳，缓缓开口：
　　“你为了找他，特意从华洲赶赴坤口，到处打听他的下落，费了不少周折吧？”
　　绷带上的裂口张大了些，继续吞吸着那支雪茄。
　　李阳扭过脸默不作声。她虽然气透了袁老板这样的取笑，可惜在他面前，自己无能为力。
　　袁老板身前那张桌子上摆满了大小各异的书卷，在一卷巨幅的画轴中间，缓缓爬出了一只全身遍布花纹的乌龟。它顺着袁老板搭在桌子上的手一路爬上来，笨拙可爱的姿态惹人心欢，绷带里传出一个成熟男人咯咯的笑声。
　　“你这么迫切地想找到宇文成都，不过是因为，他是你的实验品。”袁老板把小龟轻轻放回桌上，“唯有亲眼见证你的‘实验’成功，你才可以顺利进行下一步计划。”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告诉陆林九关于艺灵的事？这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啊。”
　　“那你呢？你不是也把这件事告诉陈灏勋了么？”袁老板把李阳噎得哑口无言。“在我眼里，陆林九和陈灏勋同样可信，也同样不可信。而且你强行扭转话题，未免太心虚了吧？”袁老板低头盯着沉着脑袋的李阳，继续道：“你我都知道，宇文成都他不是普通的艺灵。丫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想做什么，我一清二楚。”
　　李阳的脸在袁老板的话语中越沉越低。
　　“可是你要记住，有些规矩就如同电网，触之必死无疑。我不希望灵界次元被破坏，更不希望罪魁祸首是你。”
　　袁老板说完，那张遍布绷带的脸渐渐抬高。他所面对的方向，是一堵黑色的墙。
　　墙上悬挂的斧子，在黑夜的薄雾里，形如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