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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恶鬼道 ...

  •   可是,知道不会死是一回事,害怕又是另一回事了。

      自从在吊桥上知晓不会落入深渊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他们又一次发现,这口气松的太快了。但是这一次,可不包括阿蒙。

      这一路上,雾幔蒙住了去途,将前方化为了未知。

      而未知代表着迷人,也代表着恐惧。

      众人皆是小心翼翼,看着脚下的路,只是措手不及间,一个厉鬼横空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目力所及,都是那沁着血的长舌。

      至于是否恐怖这一点,宋大小姐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足以说明一切。

      “为什么她身边没有恶鬼啊?”宋嫃然撇撇嘴,有些不忿,一双眼肿得跟桃子似的,再挤不出泪来。

      这个她,指得就是阿蒙。

      只见阿蒙气定神闲地走在一行人的最前方,众人手忙脚乱时,唯有她,等闲恶鬼近不了身。

      一路走来,宋嫃然心底嫉妒得简直冒泡,发出这样的感叹,没有十次,至少也有九次了。

      如烟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这个大小姐怎么还是看不明白呢,没瞧见人家手里的火,比你手里的旺得多吗?这你能跟人家比吗?

      只是心底再怎么腹诽,她面上只拉着宋嫃然,道一句,“快走吧。”

      虽然此行波折不断,不过好在一众人顺顺利利地走过了吊桥,没起其他什么波澜。

      照例还是石壁。

      照例还是一样的神出鬼没。

      只是这一次,女子出现时,没像先前那样,引得众人一阵骚动。

      她显得有些无趣,水葱般的指甲叩在石壁上,发出清脆的跫音,回响在洞内,蜿蜒出无限遐想。

      她扫过众人,在阿蒙身上微微停留了会儿,快到令人难以察觉。

      “恭喜你们,通过了吊桥。”她嘴上虽说着恭喜的话,语调还是平日里的懒洋洋,像是敷衍公事一般,走个过场而已。

      “那么现在,你们要走过第二座桥。”她指尖轻点石壁,一堵石墙,竟瞬间化为乌有。

      众人随着她的指引,看向所谓的第二座桥。

      与先前安谧的深渊不同,这一次,像是将深渊内所有的恶鬼,都倾倒在桥旁。

      窄窄的一座木桥,其旁就是无数面目狰狞,无法瞑目的恶鬼,他们嘶鸣着,他们争先恐后地涌上桥,嘴巴处鼓鼓囊囊的,似乎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当石壁消失的那一瞬间,所有恶鬼如蒙甘霖,嗅着活人气息,窜动地冲入阿蒙等人所在之处。

      看着越来越近的恶鬼,所有人的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觉地屏息起来。

      阿蒙步子微微挪开,作发力状,只等着厉鬼冲进,就是一脚踢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等她出手,女子先行出手了,她五指并拢,向前轻轻一抹,恰好挡在厉鬼身前。

      只听得“啪叽”一声——那是厉鬼撞上墙的声音。

      原来,女子出手时,将洞口封住了,透明的黏膜粘在厉鬼身上,其保持着向前冲的惯性,使得黏膜向内凹陷,厉鬼粘在黏膜上的五官,也随之拉伸,更显狰狞。
      伴随着剧烈的冲力,厉鬼的嘴也被黏膜拉开,露出猩红的底色。

      “啪嗒”一声,只见它的嘴突然瘪了下去,与之相对的,原本将嘴塞得鼓鼓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那些,正是被咀嚼至一半的内脏,浓郁的腥气和臭味扑鼻而来,几乎要让人作呕。

      这一次,宋嫃然已经被吓得失了声,整个人全然黏在如烟身上,等如烟反应过来时,她的手上,早就沾上宋嫃然黏糊糊的冷汗。

      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和她挨得这么近。

      如烟第一反应就是甩开她的手,可是看到宋嫃然尚带迷茫的眼神后,她又有些后悔做出这样的举动了。

      也是,自己和她计较什么呢。

      如烟自嘲地想着,一时间,却忽略了内心复杂的情愫。

      女子笑眯眯地打量着众人的神态,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虚惊一场后,富态的钱源进,晃晃悠悠地从怀内掏出一张帕子,颤颤巍巍的手,细细擦尽额上发亮的汗珠。一阵长吁短叹暂且不提,他现在,只怕他还未来得及成仙,就先在这去凡洞内活活吓死了。

      “这样要怎么走过这座桥?”恐怕刚踏上桥,就被厉鬼们生吞活剥了。

      如烟安抚着手边止不住哆嗦的大小姐,一边问道。

      欣赏够了众人色彩纷呈的面目,女子食指轻抚在红唇上,白与红,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就这么走过去呀。”她坏心眼地开口道,一面打量着宋大小姐的反应。

      果然,刚刚缓过来没多久的宋嫃然,又是一阵嚎哭,“呜,如烟我不走了!如烟,我们回家吧!如烟,好不好!我们回家吧,我不想喂鬼啊,如烟,我想爹娘了。”

      这种类似于没断奶的行径,让看得女子啧啧称奇。

      说实在话,她掌管这去凡洞这么些年,来往求仙之人,不说都同那个以苦难为油的小姑娘一般,至少,也是有一定毅力的,这样动不动就撒娇哭泣的小女孩,她是真没见识过多少。

      女子拨弄着指甲上的蔻丹,对照着亮光:嗯,很好看。

      她暗自点头,想到。

      她仍嫌现在还不够乱,收回手,笑眯眯道,“可是,你们现在还不能走哦。”

      “我不管!如烟,我们回去吧,哪怕被祖父打断腿,也总比在这儿喂鬼要好!”

      如烟现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是又当爹又当妈,可就算这样,也哄不好这个大小姐了。

      她揉了揉眉心,心下一阵烦躁,“闭嘴!”

      一路以来,见识到这个大小姐有多能闹腾的阿蒙,挑挑眉,心下对如今的如烟同情几秒后,就快速挪开了视线,不再关注那里一番闹剧。

      眼不见,心为净。

      在女子设下的屏障后,外面的那一群的厉鬼,似乎仍是不甘心,还在洞穴外徘徊哀嚎。

      阿蒙皱眉思忖,若是真得如那女子所说,不凭外物,就这么走过这座桥,她若是拼死,或许还有一线可能,但那些真正的凡人,是万万不可能的。

      况且,这也不符合去凡洞——剥去凡人之身的用意。

      第一关,是问自身有什么。

      第二关…是问什么呢?

      思绪飘飞间,阿蒙突然想到凡间看过的佛家典籍。

      其中有一句禅语说道:欲得一如,但佛与众生一时放下,则无了无不了。

      这句话的大意就是说,人生在世,要学会放下虚妄执念,才能证得真如本性。

      此禅语,放在修行一途,同样也说得通。

      既然要选择进入仙途,那么首先要学会放下,放下凡间的三十功名尘与土。

      所以,也许这一关,就是意在放下。

      不过,这只是阿蒙个人的推测,具体如何,还是要看女子所说。

      阿蒙收回放空的思绪,看向女子,刚刚哭闹不停的宋嫃然,在如烟的劝慰下,也安静下来,只是大哭一场后,还在不住的打嗝,轻轻的嗝声,在这处狭隘的洞穴中回荡,愈发显得清晰。

      许是感到不好意思了,宋嫃然脸颊微红,双手捂住唇,以为这样就能不打嗝。

      钱源进笑了笑,圆滚滚的肚子,配上小两撇的胡子,精明,却也透露出一些老人独有的慈祥。

      他走近宋嫃然,到其身边,“小姑娘,试试看憋气。”

      宋嫃然点点头,被泪水染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按照他说得那样,憋着气。

      钱源进似乎还嫌这样不够生动,身体力行,又道,“喏,就像这样,你看好了。”

      他鼓起腮帮子,一胡子一动一动地翘起来,脸因憋气涨得通红,鼓鼓的脸颊,似乎可以和他的肚腩比一比了。

      “噗!”一口气没憋住的宋嫃然,一下子喷笑出来,边笑还止不住地打嗝,“哈哈哈哈哈哈嗝。”

      好在钱源进自认涵养不错,还没沦落到和一个孙女辈的小姑娘计较,他两手空空,模样看起来有些尴尬。

      阿蒙憋着笑,递过去一张帕子,钱源进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这才擦净脸上沾着的唾沫。

      这一场荒唐的闹剧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女子自问热闹也看够了,于是,她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她手上来。

      “咳,”她轻咳一声后,又道,“要通过这一座桥,单凭你们这些凡人,自然是通不过的。”

      “这一关,是要饲鬼。”

      “饲……”

      早知道那个大小姐又要大呼小叫起来了,故而女子不作停顿,继续道:“所谓饲鬼,便是要将你舍弃之物,丢给厉鬼,以此通过这座桥。”

      听到这话后,一直风风火火的大小姐,居然低头沉思起来了,不过没多久,她又抬起头来,从袖中掏出一把瓜子,拉着如烟,作势要过桥。

      “你……这些东西是哪来的啊?”如烟看着宋嫃然问道,头一次,她在这个大小姐面前,居然哑口无言。

      她甚至怀疑,这么多年,她根本没看清过这个大小姐。

      也许,她比自己所想的,还要……
      愚蠢。

      宋嫃然丝毫不觉得不对,理直气壮地道,“拿来的啊。”

      “没问你这个!”如烟此刻真觉得自己头上也快冒烟了,耳朵边一阵嗡鸣声。

      都是被她气得!

      “可你就是问我这从哪来的啊!”

      瞧瞧,瞧瞧!还能顶嘴!

      若不是主仆有别,如烟真想一巴掌呼到那个猪脑袋上去!

      “你想想,”如烟指着脑门,一直以来的涵养瞬间不见,“用你的脑子想想!那是鬼啊,你见过嗑瓜子的厉鬼吗?啊?”

      终于,钱源进最先破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是女子,紧接的是阿蒙。

      只有从一开始就格格不入的叶临丘,沉默着站在一旁,脸上不见一丝笑意。

      锦娘,别怪我,我说了,这太上忘情道,容不下你。

      这凡俗的七情六欲,从此将与他再无瓜葛。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颗心,还在隐隐作痛。

      还是放不下你吗?

      叶临丘闭上眼,唇角带着些许苦涩,锦娘,你又何必再来扰我?

      今生是我负你,若有来生,我定为你做牛做马。

      只是,眼前还是不可阻挡地,出现了回忆里的默片,像是一场黑白画卷,一一放映。

      画面中的锦娘,初入家门,眉目清澈,带着他最喜的娇羞温婉,低头时,露出一截雪白的皓颈。

      记得小萍初见,两重心字罗衣。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想要忘记,何曾简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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