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清澈》夜樵

32、第 32 章

　　也不知道酒吧是不是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前台了，后期缺钱还是怎么的，酒吧的后台永远都是这种昏暗的、啥也看不清楚的样子，运气好的话还能撞见那种似明似暗，悬着一口气“滋滋”作响的灯。王思走进了后台休息间，饶婷婷紧随其后，看见这休息间不算大，刚好容得下一个半个人高的桌子，一个高度到饶婷婷胸口的柜子，还有几张零散的凳子。

　　“你们休息间挺小的。”饶婷婷一边上下打量着一边说。

　　王思转过身去找东西，应该是找毕业照和校友名册。他接了饶婷婷的话：“是，因为这不是我们所有人的休息间，咱们酒吧每两个人分到一个休息间，这一条过去一共有五六个休息间。关上门就听不到声音了，方便办事儿。”

　　饶婷婷听到这里尴尬地笑笑，觉得王思在开车，但是又没有证据。转身开始打量桌子和柜子上的物品来。一盒还挂着水珠的塑料饭盒，应该是有人吃了晚餐又洗了碗，习惯还不错，一吃完就把碗给洗了；几个空的啤酒易拉罐，被捏得变了形，东倒西歪的，站也站不住；然后就是一个非常突兀的吊坠，像一个沉睡的公主一样躺在那个与饶婷婷胸口一样高的柜子上，吸引住了她。

　　“好漂亮！”拿在手中的是一个贝壳形状的吊坠，吊坠只有大拇指那样大，轻轻摇晃一下，借着各个方向投射过来的不同颜色的灯，就能散发出不同的颜色，有的角度看起来是紫色，有的角度看起来是白色，有的角度看起来是彩色……

　　这样独特的吊坠，饶婷婷突然回想起来，自己这辈子就只见过一次。那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她还在读大二。那次，坤大和坤师大联谊，一起约着去爬常崇山。饶婷婷就在队伍里面。她是认认真真郊游去的，但是没想到那天发生了一场闹剧。

　　这场闹剧，饶婷婷觉得去过的人应该都不会忘记的，就是杨沫青遭遇了校园暴力，江文易的朋友把杨沫青围了起来，为她不接受江文易的表白而打了她。幸好那个时候，有个小胖子冲出来，一把抱着其中一个人从山上滚落了下来，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杨沫青这才得救。

　　小胖子抱着其中一个男生滚下来的时候，饶婷婷就在山下，刚好背对着山坐着。当时她还在想，是先吃芒果味的布丁呢，还是先吃椰奶味的布丁呢？自己还有一包榴莲糖，分给大家吃吧，到时候每个人说话，嘴里都是榴莲味……想着想着，手伸到包里去掏，前方一个女生猛地吼了一句：“小心！”然后把饶婷婷往前一扯，她就很滑稽地往前扑了过去。

　　大家轰然散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饶婷婷回头，也就只看见一个男生抱着另一个男生，两个人都咬牙切齿，四肢都在较劲。

　　这个时候大家顺着往山上看，就看到杨沫青鼻青脸肿的，身边还围了一群人。小胖子此时喊出一句：“他们打杨沫青！”大家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贝壳吊坠，就是饶婷婷在那个时候见到的。因为阳光热烈，照在了贝壳吊坠上，炫彩的光折射过来晃了饶婷婷的眼睛。她不自觉的偏头看去，不远处杨沫青把自己的吊坠摘了下来，送给了刚刚救了她的那个小胖子。

　　“这个吊坠还让我想起了大学的一件事情，也不知道当时的那个小胖子怎么样了，其实他也不是很胖啦，既然已经在胖子这个词前面加了个小字，就说明大家肯定是觉得他可爱才这样叫他的……这么说起来，你同他还有点像……”

　　说到这里，饶婷婷愣住了，冰冷寒凉的感觉从脚趾头一直窜到了头发丝。是啊！是啊！她一开始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她一直觉得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这个名叫王思的酒保，就是七年前救了杨沫青的那个小胖子啊！

　　“王思，我……”饶婷婷迅速把贝壳吊坠往柜子上一放，转过身来，但这个时候，一直在找东西的王思也已经凑过来了，他几乎没有给饶婷婷发出动作的机会，一只手游上来按住饶婷婷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盖着一件沾了药的毛巾，猛地压在饶婷婷的口鼻处……刚开始，饶婷婷还在挣扎，但几分钟之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嘿嘿，我不是都说了吗，关上门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到，好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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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小豪一直在原地着等。毕竟是嫂子，现在不是未来也会是的，等不到她，罗澈肯定会把自己骂死。虽说以前是这样的，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罗澈换了一种“折磨”他的办法，就是问问题。“我对你好吗？”“你感觉怎么样？”“你说说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这种问题这段时间陈小豪已经听了不下几十遍了，他真的很想问问罗澈，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了，为什么要用这种诡异的方式来折磨自己呢？

　　一同来办事的同事陆陆续续走了，走的时候还邀他一起：“走啊？还不走？干啥呢？”

　　陈小豪摇摇头：“你们先走，我还有事。”

　　就这样，身边的人都走完了，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寻思着，看台离这办公室有这么远么？还是在看台上看比赛忘了时间了？

　　陈小豪撒腿就冲上了看台，兜兜转转一圈，也没有发现饶婷婷的影子。

　　最要命的是，罗澈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了：“喂。”

　　“诶，诶，队长……”陈小豪心惊胆战。

　　“我派去支援你的都已经回来了，你人呢？饶婷婷呢？”罗澈问道。

　　陈小豪牙齿打颤：“我没……没找到。”

　　“找不到打电话啊？你拿着个摆设吗？”罗澈火了。

　　“打、打了……嫂子不接啊……”陈小豪战战兢兢说道：“队长，嫂子今晚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啊，她说叫我等着她来找我，结果到现在也没来……”

　　听筒里传来“哐”的一声，陈小豪完全能够脑补那个画面，罗澈应该是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凳子被弹出去老远：“老李老张，追踪一下这个手机号。”然后他又对着听筒里说了一句：“陈小豪，我晚点再找你算账。”

　　晚上七点半，罗澈已经到了饶婷婷最后消失的酒吧门口。但是很不巧的是，平时本来灯红酒绿的这一间迷幻的小房子，今晚却挂了一个牌子，写着暂不营业。

　　罗澈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门上冲，他先是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又挨家挨户问了那些正在营业的商家知不知道这家店什么时候开，有没有店家的联系方式，依然是一无所获。

　　他绕来绕去，又对着酒店的门几番拳打脚踢，引得周围的路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小声议论着。到后来，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脑海里就只有唯一一个极端的办法。

　　他在酒吧门口挣扎了好久，随手捡了一块砖头，就准备投掷出去，把门砸开。

　　就在他举起的一瞬间，身后响起了一个威严的声音：“罗澈！”

　　罗澈很惊讶，这种语气，这种态度，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了。这声音令他一阵颤抖，慢慢他回过头去，只看到从车里出来的是罗景良，身后还跟着老李和老张。这两个好家伙，知道拦不住自己，居然把罗景良给叫过来了。

　　此时陈小豪也赶到了，急急忙忙地把他手里的砖头撤了下来：“队长……这使不得，真的使不得。”

　　“爸……”罗澈轻声叫了一句，令陈小豪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可是头一回听到队长如此温柔的语气。

　　站在罗澈面前的这个人，是他这辈子最尊敬，也最害怕的一个男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里，他始终是笔挺的，罗澈看见罗景良，就好像在看一座山一样。而他是山底的小树，倚靠着山，吸收着山的养分，逐渐长成一颗苍茫威武的大树，但即便他已经是一颗独当一面的大树了，他与罗景良的差别，还是树与山的距离。

　　罗景良的父亲是以前参战过的老兵。罗景良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会当家了。他的人生记忆是有断层的，前一部分，是他四岁以前，那个时候童年天真烂漫，记忆里漂浮着的都是萤火虫、青蛙卵、耕牛和田地，他有时候睡在田里，会觉得自己睡在床上，有时候睡在床上，却又觉得睡在田里，他以山为床，以草为被。

　　但是四岁之后，他的记忆里就只有伤兵残兵，他常常和其他小孩子窜到伤兵群里去，医护人员总是驱赶他们，但是小孩子上蹿下跳的，总不可能驱赶干净的。罗景良就在人群中窜啊窜，他看到那些人，有的明明已经千疮百孔但是始终不哼一声，有的疼痛难忍唉声嚎叫……直到他寻着寻着，就找到了去参战的，自己的父亲。

　　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好像学会了一种精神，在未来很多年的时间里，在所有发生的事情面前，无论是草割破了手指，腿被蚊虫叮咬，头被埋在水里无法呼吸，所乘坐的飞机轰然下跌，突如其来的车祸撞坏了腿……在别人眼里看起来传奇的一生，在他嘴里不过就是轻描淡写的，即便是身体切肤之痛难以忍受，心里莫名慌乱无法自拔，他依然也没有叫出声音来。

　　因为父亲总告诉罗景良，冷静。如果面对一个问题，你慌乱了，那么你就等于制造出了一个新问题，用新问题解决旧问题是不可能的；而如果你能始终保持冷静，你就能调动身体所有的机能，去面对这个摆在你面前的，唯一的问题。

　　罗景良后来也参军了，山是他的坐骑，树是他的披风，他跟随父亲的脚步踏上星辰大海。

　　现在，罗景良面对罗澈，有了一种责任感，曾几何时，他也是树，但现在，他成为了另一个男人的山。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罗景良中气很足，只是张张口说一句话，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威严。

　　罗澈心烦意乱：“她最后就消失在这里，但是我却没有任何办法救她，我也不能闯进去，我也不能就这么进去搜，我……”

　　“你当然不能！”罗景良往前迈了一步，陈小豪感受到一阵压迫，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是人民警察！有些事情你不能做，你很清楚！”

　　罗澈像受了委屈的小猫，他犹豫再三，抬头对罗景良说：“我只是没有办法忍受……永远救不了我最亲的人……”

　　“罗澈，听我说。”罗景良也心疼了，他缓缓走上前来，正义凛然，把宽大的手掌放在罗澈的肩膀上：“这些事情，如果是放在别人身上，你不会如此激动，你会尽你的所能，去调查、破案，去帮助别人。”

　　“但是这件事放在你自己身上，你就动摇了。因为你还不够相信自己，你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给自己最亲的人一个好的交代，你也不敢去承担这个交代所能带来的后果。你身体里有两个你，一个理性的你，一个感性的你，而现在，就是需要理性的你发挥作用的时候。”

　　“想想三年前你为了任务义无反顾放弃婚礼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你多理性。但是现在，三年后，你幸运得多，因为以前，婷婷和任务是对立的，你只能二选其一，而现在，你所付诸全部热情的人和事都在尽头等你过去，你还有什么值得纠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