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天不由命》袖里糖

78、随遇

　　他梦到了南霑，梦境很真实。
　　不知道怎么的，他回到了大学的时候，在阶梯教室考试，一教室的人，都在奋笔疾书，只有他，东张西望。
　　卷子里竟然是数学题，他都多久没学过数学了，题都读不利索，急得一脑门儿的汗。

　　低头捉摸了一会儿，卷子上的字渐渐看不清了。严瀼突然就在想，这种情况很像是在做梦，然后鬼使神差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抬头看了一下门口。
　　那里刚好站着个人，逆着光，明明看不清楚，但他知道是谁，那人在跟他轻轻招手，对他笑意盈盈的。
　　严瀼整个人变得呆滞，手里握着的笔掉在了桌子上，然后一路咕噜咕噜滚到了桌子下面，最后不知道掉到了谁的脚边，他也不在乎。

　　考试，交卷，教室，同学，数学题，都不重要了。
　　严瀼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听到监考老师在说话，却没听清楚在说什么，好像是在训斥他。对方应该是看他没回应，还走到他身边来，又说了什么，严瀼还是没听清。
　　“抱歉啊，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是这是在我的梦里，也不算不礼貌吧……”

　　他推开身前连样貌都没看清楚的人，径直大步跑了出去。
　　可是就那么一会儿说话的工夫，南霑人已经不见了。
　　严瀼要急疯了，教学楼走廊里空无一人，他也不知道要去问谁，于是只能一路跑，直到跑出去，看到外面阳光灿烂，绿荫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是有感应一样，他刚看到他，他就转过身来。

　　“好久不见。”南霑笑着问他，“你想我了吗？”
　　“想你个大头鬼。”
　　严瀼放缓了呼吸，明明心里清楚这只是个梦，周围的一切都是梦境里带着虚化边缘的假象，但南霑真实得不得了，他说话声音都不敢太大，唯恐他突然消失。

　　一点一点挪过去，严瀼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你……”
　　“是你认识的那个。”南霑眼中压不住的得意欣喜，嘴角的笑容也出卖了他：“你……还记得我吧？”
　　严瀼鼻子酸了，眼睛红了一圈，喉头一动，终于还是没能压住情绪，冲上前去抱住了他。

　　许久，严瀼才轻轻放开他：“刚刚要是我直接从你身体穿了过去，我可能就活不了了。”
　　他顺势捏了两下南霑的胳膊，吸了吸鼻子：“还真是你。”
　　“啪”得一声，狠狠打在南霑胳膊上，南霑“哎呦”叫了一声，“你干什么？要测试你是不是在梦里，你得掐自己才行，打我你怎么知道我疼不疼？”

　　“你怎么才来找我？”严瀼气呼呼的，红着眼睛瞪他：“那你疼不疼？”
　　南霑看了他一会儿，摸了下他的脸：“不疼，在梦里，怎么会疼呢？”
　　他牵着严瀼的手，往操场走，“这是你的学校吗？”

　　“大学。”严瀼握住了他的手，看着操场上有人跑步，散步，说话，背单词，无所事事。
　　“是你带我来这里的，你不知道这是我的大学？”
　　“梦境是你创造的，我只是入侵了而已。”南霑对着他笑：“听起来很酷吧？”

　　严瀼撇撇嘴，不想看他嘚瑟，又舍不得真的不看他。
　　“你来这儿……”
　　“我已经很想快点儿找到你了，只是……”南霑看起来有点儿委屈，认真解释自己来晚了的原因：“……能力有限，加上平行世界太多，那时候情况紧急，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留下痕迹，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哪个世界，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

　　严瀼半晌说不出话来，“……你找了……很多个世界？”
　　他想象不到这有多困难，也不敢想南霑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现在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只是不想让他多想，难过，担心。
　　“没有很多，我运气一向不错。”南霑捏了下他的手指：“不过还是要说抱歉，让你等了很久。”

　　严瀼知道不说不代表没有，南霑只是不想让他内疚担心。
　　“我好像已经很久不做梦了。”
　　“那是因为梦里还没有想见的人。”

　　“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难道真的不想我吗？”
　　“想啊。”严瀼说：“日思夜想。”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一想到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而这次见面不知道会怎样突兀地结束，就觉得不该吝啬自己的言语：“我也是……感觉到临界值了，如果你再不来找我，我脑子里那根弦，就快断了。”

　　“那会怎样？”
　　“可能……”严瀼深呼吸了一下：“可能会失去理智，想着，如果再死一次，你会不会出现救我，如果可以在那个时候见你一面，就死而无憾了。”
　　“放屁。”南霑撇撇嘴：“虽然我这次救你没费多大功夫，但是你要是再死一次，我可真没信心再把你救下来一次了。”

　　严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南霑瘦了很多，眼底也有红血丝，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但他身上的衣服整洁干净，下巴的胡茬也有好好处理，是做好了以最好的面貌来见他的准备的，但还是没能成功遮挡住不想让他看到的疲惫。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南霑摸了下他的脸。

　　“你瘦了好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南霑笑了一下，然后又露出故意生气的样子：“我看你就没有什么变化，想必肯定是没有多想我，刚才的话，都是安慰我的吧？”
　　但是没想到一句玩笑话，严瀼的眼睛更红了，南霑愣了一下，赶紧把他拥进怀里：“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我当然知道你有多想我，我只是……”南霑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我就是爱胡说八道，你别真听进去。”

　　严瀼没出声，也抱住了南霑。
　　过了好久好久，严瀼深吸了一口气：“梦都是会醒的，对吗？”
　　南霑“嗯”了一声，严瀼肉眼可见地失去了全部精气神，整个人萎靡不安，像噩梦立刻会席卷而来一样。

　　“别担心。”南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既然我已经成功找到你了，当然不会来见你一面，就此消失不见的，我怎么甘心啊。”
　　严瀼放开他，仔细看着他的眼睛，想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还是说的是真话。
　　“我们能真的见面吗？”严瀼揉了揉太阳穴，“我见过这个世界的你，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倒不稀奇，但是他好像……”

　　“就像个普通人？”南霑先他一步抢先开口。
　　“嗯。”
　　“因为他就是个普通人。”南霑笑得有点儿苦涩：“还能每一个平行时空的我都这么厉害啊，你想什么呢？”

　　他摸了摸严瀼的脑袋：“虽然我们长得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一个人，但你要分清楚，你喜欢的人是我，可不是每一个我。”
　　严瀼：“……”
　　他想说点儿什么狠话，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南霑笑了一下：“带我在你学校逛逛吧？”
　　严瀼点了点头，捏着南霑的手指不敢放开。
　　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严瀼顶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足足有一分多钟，深吸一口气，由衷地露出了久违真实的笑容。

　　——“无论今天如何，已经是完美的一天啦。”
　　南霑说他无法抵达这个世界，也没办法让严瀼回去，但是同样的，冥王也不可能再插手让他死去了，因为这个世界的意外并没有原世界的意外那么严重。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大罗神仙也改不了命。

　　严瀼现在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入睡之后的时间，他在新的工作里交到了几个朋友，都知道他有对象的事儿，不过还没有熟到需要着重提醒性别的地步。
　　他猜想同事应该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女朋友”，不过虽然南霑说他们见面这样的情况可以稳定地保持下去，严瀼心里还是不安，不敢轻易相信。
　　得到的每一天才是自己的，未来算什么。

　　他们在梦里逛了他的学校，南霑的学校，彼此童年的街道，记忆中比较深刻的地方。
　　他们以查漏补缺的方式，强行参与到对方的生活里。
　　人类其实是很随遇而安的东西，适应能力极强。过了没多久这样的日子，严瀼就决定换个思维方式：把现实生活当成是梦境，而与南霑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才是完美一天的开始，现实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他都不在意，只有夜幕降临见到南霑的时候，他真实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于珊和闻风要结婚了。”
　　南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很突兀，严瀼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什么时候？”
　　“下个月。”南霑说：“具体哪一天还没定。”

　　严瀼想说自己应该准备一份礼物，但礼物可以代为转交，人却到不了场。
　　他从那天开始又变得沮丧起来。
　　所有人的生活都会恢复正常往前走，只有他们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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