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天不由命》袖里糖

1、八仙庵

　　大概十几年前，西安的夏天还没有现在这样来势汹汹无法忍受，那会儿晚上，严瀼会用他的小身板……鼓动大人帮忙，扛着廉价的钢丝床放在房顶上，看着漫天的星星，用不上一会儿，就能睡上一个安稳的好觉，蚊子是那时候唯一的敌人。
　　妈妈会在一边用姑婆做的蒲扇帮他赶蚊子，床边放着花露水，红花油之流做辅助，无比美哉。
　　而现在……七月中旬的西安简直能要人命，不是形容，只是陈述事实。
　　没有空调，严瀼真的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下一个夏天去。

　　只是七月，还只是中旬，一天中的最高温度已经能达到39度，手机上是这样显示的。
　　……呸。
　　严瀼根本不信。
　　39度的时候碰瓷的还照常上班呢，现在这天气，街上别说碰瓷的，走路的行人都少得可怜。
　　夏天太难熬了，而这只是个开始。
　　一切事情的开始。

　　严瀼昨天晚上专门定了闹钟，想着今天一定要赶在八点之前出门，这样十点之前就可以把事情办完，然后他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安安静静地待在有空调的房子里尽情享受生活。
　　谁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八个闹钟都没能把他成功叫醒，等严瀼彻底清醒睁开眼睛，已经是早晨九点半了。
　　严瀼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对自己有点失望，只有一点点，其实他料到自己根本起不来。

　　等严瀼出门已经十点整，工作日，该上班的都走了，街上行人不多，这几年每到夏天，一年比一年热，倒也不是因为惜命才找地方躲，而是真的扛不住。
　　在严瀼原本的计划里，他早晨出门会直接约个车，图快，但是现在……干脆就破罐破摔了。
　　严瀼边站在电梯上边刷微博，等电梯到最底下了，他一抬头，吓得差点儿栽了个跟头。

　　地铁通道里，全是熙熙攘攘的人，挤成好几坨，几乎全都坐在地上，一些拿着牌子的，一看就是找工作的劳力工，天太热了，躲在这里没人赶，倒也是个好地方。
　　而严瀼不是被这些人吓到的。
　　人群中还有些不可描述的存在，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可描述，头上有血窟窿的，胳膊腿儿不齐全的，面色惨白面无血色的……都夹杂在里面。
　　严瀼有些头晕站不住，他移开目光，强迫自己不去关注那些……只是想想就头疼，不想用那个字去称呼他们的群体。
　　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该说是他们，还是，它们。
　　突然不热了，反而还有些冷，严瀼知道不是因为地铁的空调系统好，而是……某些灵体果然是清热降暑的最佳良品，从小到大看的那些电视剧诚不欺我。

　　严瀼要去的地方，地铁不直达，约车也不好约，他离开地铁站走了差不多快有五百米才看见一辆空出租，赶紧给拦了下来，看了一眼副驾驶，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坐进了后排。
　　“师傅您好，去这儿。”严瀼拿出手机里老严给发的地址，让司机师傅看了一眼。
　　司机师傅没忍住扭头瞥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年纪轻轻竟然还信这个？”严瀼温和地笑笑不说话。
　　奈何司机师傅不是个闲得住的，话匣子既然打开了，再夹杂着每个人都与生俱来的好奇心，想停下来太难。

　　“说起来，你们这群小年轻，好像现在对这些东西都很在乎啊。”
　　严瀼讨厌这种路上非得唠嗑的司机，但是作为乘客也很奇怪，就莫名其妙会有一种“寄人篱下”不敢多嘴的感觉，只能人家说什么，他顺着说什么。
　　“也不是在乎……”严瀼实在不想聊这些事情，使了大劲儿想转移话题：“诶，师傅您是不是本地人啊？”
　　“是啊。”师傅也没什么防备心，一下子就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我们以前是从原上下来的呢，严格说起来……怎么说来着？陕西土著。”

　　“呵呵，呵呵。”严瀼咧着嘴笑得很难看，大概是态度太过敷衍，司机师傅明显对前一个话题更有兴趣：“小伙子你去干什么？算姻缘还是算事业啊？”
　　“嗯……事业，事业为重嘛。”
　　“年轻人注重事业发展是好事，但是姻缘也该顺便让人家看一看，虽说男人啊，只要事业有成就不愁找不到小姑娘，但是遇见一个真心的还是很不容易的。”
　　严瀼心里已经很不耐烦，看了下手机算了下路线，大概还有十分钟才能到，简直度秒如年，他决定先发制人。

　　“师傅，您这出租什么时候开始干的？”
　　“啊？”司机师傅被他这么强行转移话题给弄得懵了两秒，“哦，嗨，没多久，才两个月，本来想着城市人多了，跑车好赚钱，哎呀，其实都有点儿不想干了。”
　　“您这车，是跟私人买的？”
　　“……”司机师傅又迟疑了两秒，脸色微妙变了变，才回答他：“不是，一个朋友开汽修厂，认识的人介绍的。”说完“嘿嘿”笑了两声：“捡了个便宜。”

　　严瀼没再搭话，自己低头玩手机，司机师傅不知想到了什么，也不吭气了。
　　安静地抵达目的地，严瀼从身上找了仅有的十几块现金，递给前面的司机师傅，对方抬头一笑：“刚好哈。”
　　“嗯。”严瀼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纠结了一路，还是没忍住给了句忠告：“师傅，如果还打算继续跑车，尽量别开这辆车了，车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准确形容：“……不太干净。”最后只是说了这么老套又显得无比故弄玄虚的台词。
　　司机师傅听完虎躯一震，半张着嘴巴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严瀼自觉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加快脚步赶紧走开了。

　　想到刚才司机师傅的表情和前后情绪转变，这车之前的情况他肯定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这就属于是自己的选择了，既然贪图便宜，对方送了个赠品过来，他也不好明说什么。
　　总之，只希望司机自己能尽快想明白，有些便宜可以占，而有些，可能会有副作用。
　　严瀼收起为别人操心的思绪，专心致志找门牌号。

　　这地方本地人唤八仙庵，是因为附近有个道观，八仙庵算是最早的称呼，和神话中的八仙有关。
　　传说宋朝的时候这里地下经常可以听到雷鸣的声音，百姓就建了一个雷神庙辟邪，后来又有人称自己见过八位“异人”游宴与此，相信是八仙显化，百姓们就建了一座叫“八仙庵”的道观。
　　在清朝的时候八国联军入侵，慈禧太后光绪皇帝逃到西安避难，就到了这里，太后喜欢这地方，为八仙庵颁赐“玉清至道”的匾额，还赐名“敕建万寿八仙宫”。
　　附近没了“八仙庵”的牌匾，但本地人都还是更习惯于称呼这个地方最初的名字。

　　周边变成了古玩市场，狭小的街道有不少穿着道袍的人蹲守两侧，有些小姑娘或者阿姨郑重其事地让其中一些穿着道袍的人看手相，而有些没生意的，见到一个人走过就开始迫不及待拉生意。
　　“哎，提包的那位女士，我有句话一定要跟你讲！”
　　“哎，这位年轻人，最近遇到烦心事了吧？我可以帮你。”
　　“哎，那位女士不要急着走，我要跟你说的话很重要。”
　　……
　　严瀼只想变成个隐形人，可以顺利穿过这条巷子，能在这边摆摊算命的，是高人的几率几乎为零吧，他搞不懂怎么会真的有人停下来听对方的忽悠。
　　实在要说的话，只能说贪图便宜的人到处都是，哪怕和自己的命运相关，都会先考虑比较便宜的。
　　又或者，是走投无路了？才别人说什么都会信。

　　他要找的地方必须穿过这条巷子，在接近村子的一边，有些不起眼的小门面，挂着玄乎的标语门牌，他走进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规整的。
　　屋子里没人，但却很凉快，能看出来，主人挺奢侈，人不在，空调却还开着。
　　严瀼走出去问了下旁边摆摊大汗淋漓的小贩：“这家主人不在吗？”
　　小贩抹了下脸上的汗水：“老林啊，串门去了吧，你在里面等等。”
　　“好，谢谢。”严瀼巴不得在里面等，他受不了外面的热。

　　玩玩手机，一看时间已经等了十五分钟，刚想再出去问问，一抬头看见有人进来。
　　那人看见严瀼先是愣了一下：“你找我？”
　　严瀼看见那人蓄了个长发扎在脑后，留了一撮胡须，故作仙风道骨的模样，看起来比刚才在外面摆摊的假道士好不了多少，有些迟疑：“你是……林叔？”
　　“是我。”那人见他确实是找自己的，没找错人，顿时觉得生意来了，再开口眉眼都带着笑，“年轻人找我有事？谁介绍的？”

　　严瀼觉得这人不靠谱，有些丧气，但是眼下除了他不知道谁还靠谱，只能抓住这根稻草，死马当活马医。
　　“我爸叫严律己，我叫严瀼。”
　　对方听见这名字，脸垮下来，但立刻又眉飞色舞起来，严瀼自己解读觉得前者是因为知道这活儿没钱赚，后者是见到老友孩子的真实热情程度。
　　“噢，老严的儿子啊，都长这么大了，我上次见你，你还在你妈怀里被抱着呢。”

　　严瀼苦笑着：“林叔，我有件麻烦事要麻烦你。”他想尽快切入正题，这事情这段时间已经让他接近崩溃，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再来搞人情世故这一套。
　　林七听出了他话中的恳切，立马收回刚才的调笑：“什么事？你说，不会是你爸出什么问题了吧？”
　　“不是他。”严瀼稳了稳神：“不过我跟他说来找你是同学开公司想看风水，希望你别告诉他和……他家里那位，还有我妈，我现在要说的这些事，他们肯定会被吓坏的。”
　　他想了想，加了一句：“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妈分开了。”

　　林七点点头，这事情他一早就知道，他和几个老头子在一起待着，跟小姑娘一样就喜欢聊别人的八卦。
　　而此刻，他在心里暗自思忖，不知道这小孩儿遇到了什么事，但看样子愁苦得不得了，还不能让父母知道，他在心里百转千回，觉得面前这孩子的年纪，莫不是感情方面出现了什么问题？他给严瀼倒了杯水，“天热，坐下喝口水慢慢说。”
　　严瀼接过水杯，半晌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说吧，我不告诉他们就行了。”林七顺势来了招推波助澜，自觉将长辈的大度宽容发扬了不少，掩盖住了八卦的内核。
　　只见严瀼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灼灼地看着林七：“林叔，我能看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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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啦，希望大家多多留言，每晚九点更，九点没捡到掉落就是当天不更，其他时间均是捉虫，无须在意。
整个故事都是我，瞎，编，的，看个乐子，千万别当真。
谢谢菩提花开时小仙女在我预收时投的雷，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