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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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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员外要带家人来乡下住一段日子,老宅子就在江家对面。
老江戳着小儿子的脑门:“徐员外可是个大好人,你要是敢欺负员外家的公子,看我不抽你。”
老江干了大半辈子农活,一双手大得像把小蒲扇,一掌下去能拍开一个西瓜,几掌下去也能把儿子的屁股揍得肿起像西瓜。
老江媳妇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我家孩子怎么了,哦,员外家的公子尊贵,我们高攀不上。”
老江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怎么了?别以为有你替他掩护我就不知道他平日干了什么好事,欺负先生,和别家孩子打架,这种事你儿子干的还少吗?”
“那又怎么样?你小的时候也没少和别人打架,拽我的辫子,我还不照样嫁你了,你到嫌弃起自己儿子了,依我看,那贵公子别仗势欺人就万幸了。”老江媳妇揭自己丈夫的短向来不客气。
“别胡说!徐员外是文人,教出的孩子必定知书达理!”再看看既不知书也不达理的儿子,老江瞪圆了眼:“大人说话,小孩读书去!”
江犁一溜烟跑了,觉得自己老爹实在是多虑,员外家的儿子,肯定整日穿得整整齐齐,跟个小姐似的足不出户,喜欢背些玄而又玄的文章,像个小老头,谁稀罕搭理他。
说话间宅子修葺好了,员外一家也要搬来了。
那天江犁趴在树上朝对面看,见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牵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进了门,男孩穿一件小小的月白直裾,举手投足颇显得有教养。
“切,果然是个小夫子。”江犁撇嘴。
当晚员外夫妇带了点心礼物来拜访,彬彬有礼地请日后多指教,相逢就是缘分,远亲不如近邻,如果我们有不妥的地方请多多担待,以后多多来往,老江一辈子没受过这么尊贵的人行的大礼,慌乱得一味搓手附和,老江媳妇更是险些没把凳子擦薄一层才请员外夫人坐下。
“行了行了,见过盘核桃盘手串的,您倒是盘起凳子来了。”江犁悄悄嘟囔着,结果被娘亲狠狠拧了一把胳膊。
员外走后,“真是好人啊,”老江媳妇也戳着嘴里塞满点心的儿子的脑门:“你要是敢欺负徐家公子,给我仔细你的皮!”
江犁:“……”
几日后的一个晚上,江犁正靠着自家门口的柱子,对面的门“吱悠”一声开了,一个男孩走了出来。
男孩穿着褐色裤子,天青色短打,蓬勃得像棵小树苗,晚风吹来,员外家不甘寂寞的杏树送上了一场花瓣雨。
那天那群小丫头说陌上人怎么着来着,看到这一幕不爱读书的江犁似乎想起一句诗。
江犁走了过去,离得人不远,站定,挠挠头。“额……这么巧”
“真巧,你也要去捉天牛么?”徐公子开口。
“诶?和说好的小少爷不一样啊,一般有文化的人不都爱赏天上的破盘子么?少爷你这样不对啊,不赏月你好歹赏个花啊,天牛什么鬼?你这样做真得好么?对得起我被戳的脑门嘛……”经过激烈的腹诽后江犁坚定地点了点头:“真巧,我也要去捉天牛的。”
“那我们走吧。”徐衍笑眯眯地背着手走了,江犁认命地跟在他后面。
……
多年后的一天,外甥女缠着舅舅讲故事,江犁说起那个春天的晚上,杏花雨里的那个男孩。
这时徐衍踱过来,笑眯眯地说,“啊,那时啊,本来我是想赏月来着,可是觉得我们读书人的事你不懂,只好扯个谎说捉天牛,说起来,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捉到呢。”
“我就纳闷一般哪有初春捉天牛的人嘛,不过你干嘛要这么说呢?”江犁不解。
“咳,嗯。”徐衍摇着扇子款款走开,耳廓不易察觉地微微变红了。
“舅舅你这么迟钝怪不得常惹徐舅舅不高兴。”外甥女恨铁不成钢。
“难道……”江犁费劲地想了想:“诶,徐衍,你还不承认是你先喜欢上的我!”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对不起我说不下去了,少年,遇见了就一起去捉天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