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试探 ...
-
郝枳明从石头网吧的大门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刚晚，马路上已是一片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夜景。
众人在门口互相打招呼、道别完以后，皆恋恋不舍地四散而去，各自回家——只有王亦奚还耽在二楼幽暗的包厢区里，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刚才二刷隐藏BOSS的那局，他似乎采用了不同的手法，没等攻下第二根野猪獠牙就强势结束了战局，似乎有些心烦意乱的急躁。
而郝枳明则是在得知被自己打断的那场战局的结果后就对一切失去了兴趣。
她本该早早离去的，可却三番五次地被钱娇拉住，被迫听她天花乱坠地聊了一通王亦奚的FR游戏史。她满口的技能名称和游戏行话，说得郝枳明头晕脑涨，除了时不时地点头“嗯嗯”几声外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因此当她好不容易熬到能回家的时候，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恨不能立时生出一对翅膀飞回自己的小床上——现在的她一定沾床就倒。
可惜她完全没能察觉出来，钱娇刚才拉着她扯那些有的没的其实是在试探她。
她故意将FR中的某些神级操作扣在了王亦奚头上，借此观察郝枳明的反应。
如果郝枳明真的是她想象中的FR大高手，那么定然不会识不破她瞎吹的那些牛皮。况且就算她为了掩饰自己与王亦奚之间的关系，识破了却有心不说，也不可能对这些FR史上的奇迹全然无动于衷。
但凡是真心热爱游戏的人，在听到别人谈论起其中“惊才绝艳”的那些“奇技淫巧”时，总会不自觉地热血上涌，或为之扼腕折服，或忍不住附和着绝口赞叹。
可郝枳明的反应却并不在钱娇的想象之中。
她既没有为之动容，也不是了无兴趣，而是默默地耐心倾听，偶尔不置可否地“嗯嗯”几声。看起来既不像是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事，也不能说是全盘照收，终归……还是叫人摸不透。
从她的角度，自然是不可能摸清楚郝枳明老好人的脾性的。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眼看着就到了大家分手的时候，钱娇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她不知道郝枳明今后还会不会继续来网吧。
看她刚才兴趣寥寥的样子，恐怕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来了，可她和王亦奚之间的关系她还一丁点儿都没有打探出来，如果就这么放她走了，她心里未免会一直惦记下去，而这是急性子的她所无法忍受的。
于是，她决定换一个角度继续试探她。
“等等，枳明，我和你一起走！”
钱娇气喘吁吁地追上郝枳明时，她正站在马路对面的红砖小路上，扭头望着石头网吧二楼的灯光出神。
她的神色十分复杂，眸中似乎带着一抹极淡的忧愁，不像和大家初次见面时那样单纯娇憨。
“钱娇？”
枳明闻声惊讶地将目光转向不知何时追过来的钱娇，
“你说要和我一起走……难道你家也在南山苑小区吗？”
一扫笼罩在内心的惆怅，她有些疑惑地问道。
“啊…哈哈……算是吧，反正看你走的方向，我们应该是同路的，”
钱娇心虚地干笑着答道。
南山苑小区是离南山中学最近的居民小区，除了南山脚下街巷里那些破旧的平房外，它可以称得上是家长们陪读的首选，只不过由于位处名校学区，价位有些虚高，一般只有较为殷实的家庭才能负担得起。
钱娇这般随口敷衍，居然也没引起郝枳明的怀疑，她只是略表惊奇地说了句“这样啊，那好啊”，然后就调整步伐，态度随和地顺着红砖小路与之并肩同行起来。
钱娇觉出了枳明对自己态度的微妙转变，可能是因为之前她主动上前帮她解围、又拉着她硬扯了很长时间的缘故，她已经不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拘谨见外，而是很自然地在与她交往，就像对待朋友那样。
这种体验对于钱娇来说是前所未有的。
从小到大，她一直和那些最顽皮的男生混在一起，不知不觉中就混成了如今这副男人婆的凶悍模样，自然不习惯也不能再回到女生们的小圈子中去。
这倒不是说她在与同性的日常交往上出现了什么问题，相反，她在班上女生中人缘算好的，只是有些难以与某一特定对象持续深交下去，往往都是些泛泛之交。
其中的原因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就是觉得和她们之间有一层无形的隔阂，而这层隔阂到了郝枳明身上，不知为何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和郝枳明在一起，钱娇觉得很放松、很自然——她给她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你刚才是在担心王亦奚吗？”
她心情舒畅地抱起了脑袋，原本谨慎藏于胸中的疑问此时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啊！我……”
郝枳明猝不及防地被戳中了心事，一下子停住脚步，脸上发烫起来。
虽然暮色中看不清她的脸，但钱娇知道她一定是脸红了。
“啊，抱歉抱歉，我不该用这种问法。只是看你的样子好像不知道他的情况，所以想跟你聊聊，没有别的意思。”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溜了嘴，于是急忙连连拿话遮掩，心中暗骂自己明明是来试探对方的，怎么一开口就是这么直白的问题，把人吓跑就没得玩了。
“唔……我只是觉得他…一个人留在那里……有些孤单。”
郝枳明闻言这才慢慢地缓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坦言道。
“孤单？我想应该是不会的。至少玩FR的时候是不会觉得孤单的，毕竟会与各式各样的玩家接触……再说从我认识他的时候起他就是这样了，每天在网吧呆到很晚才回去，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
钱娇对郝枳明坦露的想法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为什么会觉得王亦奚那样是孤单的呢？
因为钱娇自己是很向往王亦奚那种独行侠般的生活的。
没有家长束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日子不是快活得很吗？况且又不是无事可做——毕竟要想在FR玩出点名堂，可是得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升阶堆装备的，她要不是被某些人天天看着写作业也不至于跟在那些口|嗨后面光看不练……总之哪里有功夫闲下来“寂寞空庭春欲晚”了？
看来郝枳明是真的不了解王亦奚，不了解FR这个游戏。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他家人……”
郝枳明被钱娇这么快言快语地一说，越发窘迫了，说话可怜地打起了结巴。但当她好不容易说到“家人”的时候，钱娇却再次风风火火地打断了她——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你是觉得他家人对他不管不问的，很不负责任，对吧？看来你是真的对他的事一无所知啊……”
钱娇自顾自沉吟道，也没注意郝枳明此时一脸被误解的着急，接着就低声解释起来，
“其实不用我说你应该也能猜到，每次开家长会的时候王亦奚总是一个人……”
她正要将一切都告诉郝枳明的时候，前方突然响起了轿车急促的喇叭声，把两人吓了一跳。
只见红砖小路尽头的路灯下正停着一辆漂亮的红色敞篷车，它的车灯在喇叭声响的同时亮起，明晃晃地照在钱娇和郝枳明的脸上，一时间让她们无法睁开双眼。
“满哥你突然犯什么神经，快把灯灭了，我眼睛都快被你闪瞎了！”
钱娇抬手挡着眼睛，没好气地朝前面那车喊道。
然而对方非但没有依言灭掉车灯，反却将车灯打得更亮了，这一下可真让钱娇忍不住火气上头了，
“艹！你TM有本事就乖乖坐车上别跑，看我不……”
她嘴里骂骂咧咧着冲了过去，然而快跑到车头附近的时候灯却“噗”地一声毫无预兆地灭了，让她眼前又是一花，脚步不稳地撞在了引擎盖上。
郝枳明完全不清楚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还没从灯光造成的眩晕中恢复视力，只知道钱娇跑了出去，然后撞上了什么，便有些担心地在原地喊道“你没事吧，钱娇？”。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
钱娇闻言怕郝枳明担心，便挣扎着从引擎盖上爬了起来，扭头回话，然而才说到一半就被一条肌肉匀称的手臂拦腰捞了起来。
“……只是不小心碰上你哥哥的瓷儿了，是吗？”
一个潇洒不羁的男性嗓音兀自接上了钱娇的话茬，故作轻浮地逗弄着她，语气里满是宠溺。
“你…你放开！要不是你玩阴的算计我，我才不会被你逮住……”
“玩阴的？我怎么敢对大小姐您玩阴的？好啦，别使性子了，大家都在等你呢。”
男人半逗半哄地打开车门把钱娇往副驾上一塞，随即发动了车子，熟练地调转车头，毫不耽搁地就要离开。
“喂，等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个枳明，我先回家了，明天再聊~”
钱娇见和他废话没用，便想起郝枳明还被晾在身后，忙翻身趴上副驾皮椅的椅背，冲她挥手道别。她说完前面这句还觉得有些不足，又补上了一句——
“这人是我堂哥，不是坏人！”
“噗~”
身旁的男人闻言，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把钱娇一下子弄成了个大红脸。
“钱娇的那位朋友，我们下次再会了！”
他忽然语带笑意地随口抛下了这么一句，然后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郝枳明被他们留在原地，对眼前走马灯般发生的一切还有些没太反应过来。
她没能看清那男人的长相，等她视力恢复的时候路灯下已是一片空空荡荡，夜色中，远远地仍能听见那辆敞篷车振奋的汽缸轰鸣声……
“家人…朋友……”
她有些迷茫地喃喃着，继续踏上了回家的路……
王亦奚的家位于南山旧巷深处的独立平房区，从网吧走过去只要十分钟不到的时间。
“独立平房区”相对那些各户拥挤在一起的低级住宅楼区，街道较为宽敞安静，都是些独门独户带院子的小平房，一般是本地有点儿闲钱的退休佬在居住。
清一色的朴素老平房中，却有一幢颜色鲜亮的双层洋房格格不入地“鹤立”其间，显然是近几年才重新翻修的。
王亦奚径直朝那里走去，悄无声息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正要打开院门时，隔壁却突然响起了凶巴巴的犬吠声。
“这么晚了，谁啊？”
他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隔壁人家的房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打着呵欠走到了院子里。
院子的围墙很矮，因此他还没有走到院门那边就看见了隔壁门前的王亦奚。
“安静点，梨花……喂，那边的小哥，你是旁边这家的？”
男人轻轻踢了脚那只狂吠着向自己黏过来的大黄狗，让它别再吵嚷，然后有些警惕地越过墙头的铁丝网，盘问起王亦奚来，目光中满是怀疑之色。
“嗯。”
王亦奚却只是点点头简短地应了一声，然后径自推开院门，锁好，转身走向了门廊。
“哦，那就好，我刚搬过来还以为隔壁没人住呢，”
他见王亦奚面对他的问话时神态自若，又拿着院门的钥匙，便打消了某种疑虑，转而摆出了亲热的笑脸，
“既然如此，咱们今后就是邻居了，请问小哥贵姓啊？”
他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王亦奚，试探着和他攀谈起来。
他没看出来王亦奚是高中生，因为他回来时没穿校服外套，上身是一件款式成熟的修身型黑色短袖衬衫，原本鲜艳的红色校裤在夜色中无法分辨颜色，所以看起来倒像个人模人样的上班族——不过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他知道了他是隔壁这幢洋房的屋主。
“姓王。”
王亦奚一边摸索着打开了门廊灯，一边继续简短地回应道。
门廊灯一开，立时便把他的身形相貌照得清清楚楚，那男人见了这才明白自己刚才闹了笑话，当下有些尴尬地腆着脸说了声“哦，那就不打扰你了，小伙子”，然后转身回屋去了。
王亦奚恰好也在这个时候打开了门，不过进去之前他却回头看了一眼趴在对方院子里的那条中华田园犬——它此时也正在打量着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梨花……”
他低声喃喃着刚才邻居呵斥它时用的名字，沉吟片刻后才进了家门。
回到家，打开灯，王亦奚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到9点钟了。
他将书包卸下，随手挂在餐桌旁的椅背上，拎着刚刚从便利店买来的几样已经处理好的冷鲜生蔬走进了厨房。
几分钟后，他端着碗清汤面走了出来，拉开椅子在餐桌前坐下，一个人默默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慢，嚼得很细，一点儿吸溜汤面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偌大的洋房中安静得可怕。
吃完晚饭后他顺手洗净碗筷，拎起书包爬上了阁楼的书房，从里面掏出习题册，开始完成今晚的家庭作业。
高三学生的作业按理来说应该布置得“狂多”（杜肖原话），往往不熬点夜都无法完成，可王亦奚却像不需要思考的机器人那样格外熟练地解着题，笔尖“刷刷”不停，10：30左右就结束了一切，将各科的习题册重新塞回了书包里。
然后，他下楼洗了个澡，于11：00前准时躺在了卧室的床上。床头整整齐齐地叠着明早要穿的校服，书包也被挪过来，放在了一边。
他就像是娃娃屋里被|操纵着的人偶，苍白而缺乏生气地进行着各种生活所必须的活动，按照某个或许存在的人所期望的那样……
夜已深了，初秋凉爽的晚风从半开着的窗户上时不时探入他的房间，掀起质地轻盈的洁白窗帘。
他原本觉得有些冷，想爬下床去把窗户关上，但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日间她看向他时的眼神，便没有这么做。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试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