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世》两梵

5、平患

　　第二天一早我推开窗户，看着对面书房的窗子也被打开了，昨天还虚的下不了床今天就能活动了，这身体素质也有点好的过头了吧。
　　他推开书房的门，程慕宇跟在他身边，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他在书架上找书，我在窗前看着对面窗里的他，像是一副被框起的画。
　　而另一边，程逢雪抽出书一回头，看对面窗前露出的那个小脑袋，不禁勾起了嘴角，一旁的慕宇看见这一幕只是抿紧了唇，什么也没说。待程逢雪坐在桌前翻开书，他才悠悠的开口。
　　"逢雪，留他在程府有何打算，怕只是养虎为患，喂不熟的。"
　　"我心里有数。"程逢雪只是盯着窗外随口应了一句，程慕宇皱皱眉，心想，有他在身边护着，这小崽子也伤不了程逢雪分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吧。
　　跟着盈盈到程逢雪屋前，看这跟屁虫时时刻刻黏在程逢雪身边，桌上还摆着三副碗筷，我就对这早饭没了胃口，只是埋着头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也尝不出什么味道。
　　"澈儿喜欢这粥吗，为兄特意准备的。"
　　程逢雪这句话吓的我手一哆嗦，放慢速度细细品了品，夹着咸淡适中的肉丝，这粥入口却又有些甘甜，不错不错，跟着这大哥不愁吃不愁穿的，很是滋润。
　　"澈儿很喜欢，这肉丝也鲜嫩大哥手艺真好。"想是想，但嘴上夸的功夫不能落下，十二岁的小孩的表达能力也得好好琢磨一下，正是懂事而又讨人喜欢的年纪，可得哄好程逢雪，以后有大大的好处。
　　"哼，这肉肯定鲜美，是你大哥这次猎到的雪妖肉。"对他这夹着冰碴的语气见怪不怪了，但这雪妖肉能吃吗，一提雪妖我脑子里想象到的是人的模样一头白发浑身赤裸，这四舍五入岂不是等于吃人了？
　　"雪妖只是称呼，是四足兽，通体雪白居于雪山上，才得来了这个名字。"程逢雪看我停下了手里送粥的动作解释道。
　　"逢雪你这次被雪妖所伤，下次只怕是要被哪只狼崽子倒咬一口。"坐在我对面的程慕宇一手晃着勺子挑衅的看着我，一脸邪魅样子偏偏生的好看，好看也是欠抽的一张脸。
　　我转过头不去理他，看向程逢雪，他听这话也没说什么只当两个孩子的小打小闹了。不过他今天气色确实比昨天好了不少，早点好了也好，省的这讨人厌的家伙天天往这跑了。
　　吃完饭程逢雪把我送我房间，搂了我好一会才放开，看靠在门框上的程慕宇脸都绿了我心里美滋滋的，他和程逢雪看着一般大但这心智怕是十二岁都没有，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写的清清楚楚，翻脸比翻书还快，这要去学个变脸的戏法可算是物尽其用了。
　　送走了他俩我便等午饭时间盈盈来我房间，近几日和她处的不错，大哥回来时吩咐人送来的坚果蜜饯挺多便拿去分给了她一些。他们下人之间也有自己的小圈子，府中的消息在他们嘴里传的最快。程逢雪一回来这些下人倒也不敢避着我，只是从他们嘴里硬撬出点东西还不如直接问问对我没那么大意见的盈盈。盈盈也是聪明有眼力见，程逢雪能碰巧捡她回来倒还是他运气好，知道我在府中不被待见没有什么消息来源，府中发生了什么事她便先去打听好，来给我送饭时再把那些整理好的告诉我。服侍我吃饭的只有盈盈一个，而又必须侯着等我吃完收拾，倒也不会让其他下人一齐排斥她。
　　和往常一样将碗碟摆好，盈盈便站在一旁给我说近来发生的事，时不时我问她一两句她也能很好的接应。
　　等她收拾完东西走了后，我将门窗关上，趴在床上将头蒙在被子里，心里像吃了石头一样堵的难受。
　　也怨不得程慕宇对我会是那种态度，会说是我害得大哥受伤。
　　那日他当众人面说收养我，接任城主的位置，其实是给他自己挖了个大坑。程黎家叛乱，原家主死后程逢雪便理所应当的主持这一切，众人也是默认了。而之后发生的事盈盈也没有打听到，只知程逢雪铲除了程黎这个隐患，原先不服的人在这事后也对程逢雪再没设题为难，原本能这样稳稳当当的平复这一切，我却在半路杀了出来。府中当时只听说是程黎家的子嗣想逃出城，而其他三城之一愿意接纳，具体是哪一城虽是不清楚，但怎能放任不管。程逢雪先人一步，在各位将军动身拦截前救下了我，将我带回程府。现在能留在这的将军自然是忠心耿耿，恨不得将我抽骨剥皮来祭奠前家主。程逢雪一出口便是收养我，再忠心也只是对前任家主，那些有本事有资历的老将军本就不服年纪轻轻的程逢雪压着他们，这话一出当然是对他百般刁难，打着他接任城主该有所贡献的旗号，让程逢雪上山平兽患。
　　盈盈在说到这时，我下意识觉得肯定是带足了人马上山，可一想若是有那么多人保护程逢雪，他又怎么会受伤。
　　程城的冬天漫长，这山上积雪也是常年不化，这样气候下生养出的动物自然是相对凶猛，在这个季节雪妖也是频频出没，而那山边更是无人居住甚至是建起围墙派人守着。那些将军口中的兽患、有猛兽袭人更是无从谈起，即使是知道这些程逢雪还是一口答应了，那些将军看他这么轻易答应估计脸都要笑烂了，像极了设好陷阱的大灰狼，就等程逢雪这只小白兔跳进去了。附加条件就是，他只能带一人。
　　谁不惜命，闲来无事能赶着去送死？在场的人皆是不敢与程逢雪对视，生怕他点兵点将就点到了他头上。程慕宇是这在场一位将军的长子，听到这消息便急匆匆的赶到了程府，眼看这奸计得逞，程逢雪一人赴死的锤子都快敲定了，程慕宇一声震的这众人不敢出声，但估计心里偷着乐，可算有傻逼出头，这送死的重任也落不到他们头上了，只是他们不知道，即使没有程慕宇，程逢雪也不会选他们之中的一人。而程慕宇的父亲估计脸都要气歪了，可以想象他们这一趟到底有多凶险，但所幸还是活着回来了，带着他们口中那会要了程逢雪命的雪妖回来了。
　　我砸吧了一下嘴，早晨吃的那雪妖肉，可是程逢雪他们拿命换来的，我到底哪值得程逢雪这么做，杀父杀母仇人的儿子，他要是把我煲汤了我都能理解。而我之前还不知羞耻的想程逢雪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做好准备离开这，离开这去苟且偷生吗！
　　我气的砸了两下床，咚咚的声音正好被准备询问我睡没睡的程逢雪听见，他一惊直接推门而入，拉开我蒙着头的被子看着我被闷的红红的脸又心疼又好笑的，伸手捏了捏我的脸。
　　没点防备的看见程逢雪放大版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我鼻子一酸，眼泪一颗颗吧嗒吧嗒的落下来，滴在他捏着我的脸的手上。从小我就是奶奶不疼姥姥不爱的那种，父母在外忙碌一年见不了几面，他们出事后为了我家抵债剩下的那一点点钱被我没见几面的舅妈收留。在我看来那所谓的收留还不如他家养的那只狗，没真的体会到被疼爱的感觉，看着眼前这人心疼的表情，想着他为我打开的怀抱，我竟是不争气的哭出来了。
　　看眼前这人一哭程逢雪慌了，自己下手也不重是捏疼了吗，眼泪成串的往下掉，哭的泣不成声的，程逢雪心都揪在一起了，把他搂在怀里，那小手紧紧的攥着他胸前的衣服，眼泪慢慢浸湿了一片。程逢雪心疼的抚着他的背，轻轻的吻着他的额头。
　　"澈儿，大哥在，大哥是捏疼你了吗，还是大哥哪里惹澈儿不开心了。"
　　听程逢雪这哄小孩的语气，想起自己这又小又矮的身体我更气了，我也想象程慕宇那样能保护他啊！修仙小说里那是穿越来的不都很牛逼吗，我怎么能在这弱鸡身体里！
　　"大哥，以后澈儿保护你可好。"我趴在他胸前闷闷的说，鼻音有点浓配着这稚嫩的声音真是没点说服力啊！
　　"澈儿可是听说了大哥前几天去了哪里？这些下人道听途说添油加醋不足为信，澈儿不必自责。"他说道，抱着我的手松了松，用帕子擦干我脸上的泪痕。
　　"澈儿今晚在我房里睡吧，明天一早带你出去看看。"他用手捏了捏我的下巴，这一折腾我这小身板竟是有点虚了，任由他抱着我回房，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看床上的人睡得香，还打起了小呼噜，程逢雪尽量放轻动作帮他换下了衣服，又洗了帕子擦了擦他身上的汗。身上虽没留下什么伤痕，但这皮包骨的让程逢雪叹了口气，躺在了边上，理了理程澈额前的碎发。澈儿可是受了苦了，不记得也是好事，以前自己没能力护着他，今后可再不能让他受到伤害了，程逢雪在心里暗暗的想着，竟是一夜无眠，以前的事一股脑的在脑子里不停的转，天擦亮的时候才浅浅的睡下。
　　我这一觉竟是睡得快到中午，还没睁眼就感到脸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一想昨晚自己那丢人的样子就恨不得以头抢地，十九年了借这还是小孩的身体发泄了一通心里倒是顺畅多了。怕吵醒程逢雪我僵硬的躺着，用余光瞟了两眼他的脸，发丝有些凌乱的遮了他半边脸，这样埋着头睡看起来还是有几分乖巧。不知他是不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睫毛抖了抖一副要醒来的样子，我赶忙闭上眼装死，但还是被他发现了。他往我身边凑了凑，手搭在我身上，将脸凑到我耳边枕着我全是骨头的肩膀哼哼了两声又睡下了，平稳的呼吸带着湿热吹在我耳边，这人也是不怕硌得慌。
　　我躺着看着天花板意识游离在外，一味的依赖他也不是万全之策，护的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那些视我为眼中钉的人总有各种方法来敲掉我。但现在着急也不是办法，先调养好这身体，打听好这前因后果，我的身世也是个迷，三年前病死的谣言又是从何而起，这一世他们掌握的那种能力又究竟是什么，我又能达到哪个程度。
　　我不自觉的叹了口气，身边的程逢雪也是彻底醒来了，我回过头看着他，两个人大小瞪小眼的一时无话。一直没能好好休息这一次睡了这么久，出乎我意料的是程逢雪也一直没醒，能见到他的早晨他都是早早穿戴好等我一起吃饭，看着他现在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他也只是凡人啊。
　　程逢雪撑起身子看着程澈眼里透亮的看着他，一双总是噙着笑意桃花眼摄人心魂，心情大好俯下身在他额前留下一吻，看身下的人一脸呆滞便带着恶作剧成功了的小兴奋下床推开了窗。
　　今天阳光正好，而程逢雪沐浴在这阳光里闪闪发光的，这一瞬让我仿佛置身那天上宫阙，我趴在床上托着脸看着这眼前的神仙，对一时冲动来到这世的后悔之心全无，若是为他而来那便也是值了，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