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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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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下了足足半个月,总算是放晴了。”
灰衫男子收起油纸伞,他搓着手,掀开帘子便往客栈大堂里走,还不忘嘱咐小二沏一壶好茶。
这是大宋的都城临安城,这家店是天子脚下最大的客栈,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在此下榻。
把油纸伞搁在二楼的墙角,灰衫男子说:“你听说了没?咱们皇帝心尖上的那人,就是被葬在地宫的那一位,因着这场大雨,地宫坍塌,棺椁也不知所踪。”
“你说的是镇国将军?”
“自然,陛下听着这消息当场便砸了一个杯子,还派了锦衣卫去寻镇国将军的尸首呢。”
“你们说的这镇国将军是?”
灰衫男子摇摇头,啜了一口茶:“这十年过去,提起沈家,众人只晓得秋露殿里的婉贵妃,谁还记得当初与男儿平分秋色的镇国将军呢?当年卫将军扶榇归来时,全城的百姓都出动了。”
“提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今日是卫将军大婚的日子,前不久圣上才封了他做卫国公,如今又和贵妃妹结亲,真真是烈火烹油。”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还有他乡遇故知,人生三大喜事,这加官进爵比金榜题名可是更胜一筹,卫将军这回独占两大喜,真是羡煞旁人啊。”
“不知卫将军娶的是哪家的娘子?”
“秋露殿婉贵妃的母家,沈家,这新娘子正是婉贵妃的堂妹,据说这亲事还是婉贵妃亲手促成的呢。”
“小二,结账。”
清脆如玉的声音落地,众人这才发觉窗边的这位女子,她戴着草帽,帽檐被压得极低,难以看清她的面容,只见她着黄色小衫与青色罗裙,腰间挂着一把短剑,手腕上的白玉铃铛格外显眼。
大宋建朝不过十数年,为休养生息恢复国本,鼓励婚嫁,因而民风开放,对于男女大防之事并不看重,女子独自在外行走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沈萝才走出客栈,便瞧见不远处有少年骑马而来,少年额上系着嵌明珠抹额,黑发用红色发带束起,着玄色衣衫,袖口绣着一圈红色花纹。
玄衣少年手执缰绳,意气风发,马蹄达达而过,勾起一阵飞扬的尘埃。
这少年生得一副好相貌,很像她的某位故人。
沈萝伫立在街边,看着玄衣少年的背影,良久没有动弹。
沿着少年骑马行进的方向走了一刻钟,沈萝终于来到她此行的目的地,卫国公府。
今日的卫国公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丝竹弦乐之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在大门口的左右两侧,还特意搭了棚子向百姓发放喜饼。
绕到卫国公府的后门,沈萝蒙上面纱,翻墙进了后院,她正闲逛着,一个粉衣小丫鬟慌张地跑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位姑娘,不知你怎会在国公府的禁地?这里国公爷平常不让外人进来的。”
禁地?沈萝皱着眉头,卫国公府她熟悉得很,这里不过是个寻常院子,早前她还在这里住过,如何成禁地了?
“是我的不是,我原打算四处逛逛,没想到有些迷路了。”
沈萝的这番说辞,粉衣小丫鬟信以为真,她连忙领着沈萝往女眷所在的花厅走去,路过某个亭子时,沈萝听见有人在喊靖王世子。
靖王世子傅延年?
沈萝转过头去,只见这位靖王世子穿着黑衣,腰间佩着靖王府的祖传玉佩,他生得剑眉星目,勉强算风流倜傥。
沈萝连忙询问粉衣小丫鬟,这才知道,当年靖王世子傅延年阵亡后,为表皇恩浩荡,世子之位落在了他的幼弟傅云寄身上。
谁知傅云寄不成器,在国子监读书时竟打断了沈贵妃弟弟的腿,因而这靖王世子的位置,便落到了傅家旁支的头上。
恰好那继位的旁支,她见着的这位世子,与沈贵妃外家的表妹定了亲事,不日将迎娶进门。
果然是时移世易,这靖王世子的位置,竟轮到傅家的旁支坐了,沈萝暗暗发笑,果然,这世间,哪有什么是恒久不变的呢?
眼瞧着快到花厅,打发走粉衣小丫鬟,去厨房顺来一只烧鸡和半壶桂花酿,她惦记卫府的烧鸡和桂花酿许久了。
走到无人处,一个飞身跳到假山上,拿出方才顺来的烧鸡和桂花酿,桂花酿香醇可口,沈萝的脑袋里却不由回想起在天香楼里探听到的种种。
谢嵘当年不顾群臣反对,执意将镇国将军以皇后礼葬在地宫,而后更是不再立后,群臣中但凡有上奏折请皇帝立后的,一概不听。
后位空悬的这些年,他始终对贵妃沈婉恩宠有加,连带着沈氏一族也水涨船高,可惜沈贵妃膝下无子,不然这尊荣还能更上一层楼。
沈萝轻笑一声,用内力温着手中的桂花酿。
她原以为谢嵘会把沈婉扶上后位,没想到沈婉蝇营狗苟十数年,竟还只是个妾。
更没想到谢嵘登基十年有余,后宫三千,日夜耕耘,竟生不出这王朝的继承人。
果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就着烧鸡,沈萝小口小口地喝着桂花酿。
酒足饭饱后,沈萝穿过亭台楼阁,踩着屋顶的青瓦,进了卫徵之的书房。
在书房的暗室里,挂着许多画轴,沈萝取下其中一幅,缓缓展开。
画像上的女子端庄娴静,沈萝伸手抚着画像,不由地怔了怔,她轻笑着说:“好一招借刀杀人,你们倒是瞒得我好苦。”
将画轴别在腰间后,她仔细搜过他的书房,除了这藏着惊天秘密的画像外,沈萝一无所获。
沈萝并未等候太久,她的猎物很快就送上了门。
推门而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今日的新郎官卫徵之,他身边并无随从,沈萝莞尔,这下倒是省事。
沈萝蒙上面纱,立在书房的密室里,背对着卫徵之,晚风拂过,窗外花影摇动。
“徵之……”
她学着那人的语调,轻轻唤着卫徵之的名字。
卫徵之却是不由地愣了神,他怔怔地看着来人的背影,这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婉……你怎么在这里?”
趁着这功夫,沈萝转身一剑刺向卫徵之。
卫徵之常年习武,多年带兵打仗的本能使他回过神来,他随手取下画轴,充作自己的兵器,两人立马在密室里缠斗起来。
沈萝清楚,只要卫徵之大喊一声,不消片刻,卫国公府的护卫便会蜂拥而至,好在有这些画在,她不信卫徵之敢将这些心思暴露于人前。
何况她和卫徵之相识多年,自然知道如何破他的剑法。
在卫徵之惊诧的目光里,沈萝逐渐占据上风。
在清霜剑快刺进他心口之际,她剑锋一转,只听利刃刺破衣衫,她的清霜剑穿透卫徵之的肩,温热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在地。
“卫徵之,你胆子还真是大啊。”
“你是谁?”卫徵之捂着肩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不明白她明明有机会取他性命,为何却留他一命?
“我是谁不重要,你该担心担心自己。”
“阁下要是心存杀机,方才已经得逞了,你究竟有何意图?”
“往后你会明白,活着未必比死了好。”
沈萝莞尔,不等卫徵之回话,暗室里剑光闪过,伴着卫徵之痛苦的闷哼声,她干净利落地收剑归鞘。
今日沾了这恶人的血,她回去需费好一番功夫清洗。
“你究竟……”
“卫徵之,你的狗头,先寄存在你头上。”
扔下这句话,沈萝破窗离去,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想要卫徵之的命,恨不得能将他生吞活剥,可如今还不是时候。
死是最容易的事情,沈萝要他身败名裂,跌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沈萝站在房顶,素手执剑,晚风吹起她的裙裾,夜里的寒凉似刀刃割着她的脸庞,而她只是淡然注视着这场由她而起的闹剧。
她怀着滔天恨意从地狱归来,这场刺杀不过是开头。
堂上的宾客仍在推杯换盏,直到奔走的仆从带来卫国公遇刺的消息。
贵妃的妹夫在新婚夜遇刺,镇国公府顿时乱作一团。
主管锦衣卫的宸郡王谢玉衡赶来时,沈萝已换了衣衫,从卫国公府的密道脱身。
今日是每月一度的灯会,虽是深夜,街上仍热闹得很,偏偏吹着冷风,沈萝裹紧衣衫,从小贩那里买了串糖葫芦,当甘甜的糖葫芦入口,她的身体终于有些许暖意。
这宋朝的大好河山与人间烟火,她倒是阔别已久。
走过繁华的街巷,她来到靖王府,扣响了门环。
“我哥哥与前世子傅延年是故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