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静等》凡清流

23、第 23 章

　　“你还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女人说话的音量不高，可分明透着压抑的激愤，在这安静到几近诡谲的后花园里，带着禁忌的味道。
　　孟茧睡得并不熟，可也没有立马醒来的迹象，迷迷糊糊中，只以为梦境产生的幻觉。
　　“我没有躲你。”被质问的人，不受对方的情绪影响，平静的口吻中还掺杂了不可忽略的冷淡。
　　“没有躲我？”女人讥讽的笑了下，接受不了对方的说辞：“没有躲我，你一整晚瞧都不肯瞧我一眼。”女人言辞激烈，情绪高涨时不免声音大了许多。
　　空旷无人的地方，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挑动人的敏感神经，更况已待了一阵并且习惯安静的孟茧，耳朵经不住一点丁的音量撩拨。惊吓肯定是有的，加上低温冷冻手脚，她睁眼的刹那，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下。而后，意识慢慢清明，仍未结束的谈话，清晰的传入耳内。
　　“那晚我真不知道是我爸给我安排的相亲，还故意找来记者。要不是杜陌也在那家饭店，帮我解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杂志的事，是为了打消我爸的念头，没有别的意思。”
　　这下，孟茧敢肯定不是幻听了。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柔柔的，尽管言语激动，却依然透着良好家教特有的温和。她无意偷听他人谈话，可是却因为女人吐出杜陌的名字，心脏咯噔下。她当然明白，会选择到这里说话的人，无非不愿被别人看到且听到。但那句‘帮我解围’始终不肯消散，困于脑海。
　　茂密的绿植是很好的遮掩层。孟茧原初不想惊扰对方，打算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尽管有疑惑，偷听别人说话这种行为，她做不到。于是轻轻离椅，弓着身，屈膝地寻着离开的路径。只是，这不看还好，一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论走哪边，她都绕不过杵在昏暗视角入口处的那对人。无巧不成书，这下想不听都难了。
　　孟茧无奈叹息。不过也就是这模糊的一眼，那对似熟悉又似陌生的侧影，就算光线再暗，瞧不见正脸，其中那个高高瘦瘦，背影笔挺的男人，她也能认出来。
　　很多时候，知道的事情太多，并非是件好事。孟茧融入杜家这样大家庭的环境里，深知这个道理。早在她进入远程集团实习，惹来唐静敏的防备，耳朵进得东西就成了她生活里的负担。后来，她便学会将耳朵和嘴巴封闭起来，然而尽管这样，有些无法避免的情况，就像此刻，窥知不该知道的秘密，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成年男女，可想而知是为了什么。感情只为当事者的事，旁人关系再近也终是外人。如果不是男人的身份特别，如果孟茧对宛若玫瑰花的艳红不似敏感，可能她学会多年的视而不见，会有往常同样的效果。只可惜，非本愿的突发状况太多，总是那么令人措手不及。
　　重新坐回椅子，背过身，孟茧不再看那两个人。
　　男人说：“我知道，你不用跟我解释。”
　　“那你非要这么不冷不热的对我吗？自从那次相亲之后，你就不肯再和我见面，也不接我的电话，今晚我若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特意阻止我爸来参加宴席，还跟杜叔撒了谎。你到底想我怎么做，才肯接受我们的感情？”
　　男人重重叹息一声，却缄口回避问题：“回去吧，外面冷！”
　　“你不要每次都选择逃避好不好……我不要进去......你放开我……我不要进去......”
　　“别闹了……”
　　最终女生还是抵不过男人的力道，被强制拉进了屋内。
　　花园重获宁静，可孟茧的心情却像被风暴席卷的海面，浪花翻起，不得静止。她多想抹掉耳朵听到的，可是大脑叫嚣的厉害，不得不一遍遍的回想所听所看到的。那样一对组合，她怎可能会料想到。
　　厅内的气氛仍然高涨肆意，孟茧的来去并没吸引太多人注意。她悄声回到座位，面对满桌的菜肴，顿觉索然无味。
　　吉安附在她耳边好像说了什么，小女孩总喜欢这样的场合，清秀的脸蛋挂着彩虹一样的灿烂笑容。已经三十岁的靳雪，一直话不多，就算面对如此放松的环境，也很难看见她开怀的样子。
　　孟茧理解吉安的兴奋，亦如明白离开这段时间，独留她一人自处的别扭。工作中，吉安就曾跟她抱怨过靳雪不苟言笑的性格，讲得通俗些，大有油盐不进的味道。开朗的小女孩，自然与她聊不来。只是，她现在的注意力已不由自己做主，从回到座位，她的眼睛便不受控制的睇向某一处，面对小女孩的喋喋不休，只能敷衍。
　　杜陌同杜廷远还在和宾客敬酒，没发现主宾桌各怀心思的几人。
　　人就是这样，知道一些东西后，眼睛看到的，总是比原先更犀利。如今，孟茧看着坐在她斜对面的两个人，虽然他们没坐在一起，也无任何眼神及语言交流，可她就是觉得哪里都不对。这需要归根于心情作祟，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一想到杜陌有可能被蒙在鼓里，她总有愤愤不平的怒气。或许，在她祝福杜陌的感情时，自私的只愿意见到美好的一幕，那样的话，至少她的遗憾可以减少一些。
　　“你们一个个跑的不见踪影，难道饭菜很不合胃口？”轮番过后，敬酒总算告一段落。回桌时，杜廷远依然沉浸兴奋之中，不忘调侃一桌年轻小辈。
　　相比真喝酒的杜陌，应付那么多的人，身上的酒味足以逼人。陆凌菲眼疾手快，在他刚坐下并将备好的热水端给他：“这是我要服务员泡的蜂蜜水，喝点缓缓，胃舒服些。”
　　“谢谢。”
　　杜陌的酒量不差，常年的以身试炼，今晚喝的虽不算少，还不至于令他醉倒。不过，没怎么吃东西的胃，一番猛喝下来，还真有些受不住。他没有推脱，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杜陌喝酒不上脸，要不是眼神的光芒有点闪烁不定，不会有人会认为他已经微醺：“文峰，我不能开车了，帮我送凌菲回去。”
　　正主说的理所当然，安然放心的模样仿佛交待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小事。他信任他的朋友兼下属，会替他送女朋友安全到家。
　　被点名的文峰没有应承也没有出声拒绝，算是默认接受了差事。孟茧可笑的打量两张平静到诡异的面孔，她当然不指望他们主动站出来，承认背叛的事实，然而如此坦然不动声色的态度，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孟茧差点没忍住揭开他们的伪装面具，碍于场合，她郁闷地唯有咽下这口气。不过要她眼睁睁地就让这对男女得到独处机会，绝对不可能。于是急中生智下推出吉安、靳雪二人，说：“太晚了，打车麻烦又不安全，不如请文峰一道送她们两个回家。”
　　孟茧暗自沾喜这样的安排不显突兀。岂料，杜陌竟是第一个反对：“不用，她们两人跟我们一起走。”
　　散场后的安排，依然根据正主的意思，该留下的留下，该走人的走人。
　　送完客，文峰开杜陌的车送陆凌菲回家。孟茧不想看到这一幕，于是故意侧过身，这时副驾驶座的陆凌菲突然降下车窗，对杜陌说了句：“谢谢。”
　　感谢说的礼貌、真挚，原初并无特别地方，偏偏孟茧的目光正好睇向杜陌。白洁的面纱需要风的力度才可飘扬出它的幻影迷彩。当杜陌点头的瞬间，迟来的后知后觉仿佛一巴掌甩在了孟茧的脸颊，惊醒了她反应迟缓的神经。陆凌菲于孟茧是陌生的，可她了解杜陌，如同他挺立的俊容眨眼即逝的会意冲击她的眼眸，云雾的迷惑得到了开解。
　　杜陌安排了吉安、靳雪跟同杜廷远的车一道走。孟茧被他留了下来，等待司机回头来接。他的用意，没有人反对，一向刻意疏远他的孟茧，一反常态同意。有些事，她真需要有人给她说明，杜陌显然正是此意：“陪我走走吧，我已经快忘记漫步在人群中的感觉了，正好也散散酒气。”
　　孟茧想起了上一次行走在夜晚市中的情景，那是她和好友唐凡创造的记忆。有些经历，不去想，慢慢就被淡化大脑皮层。然而，霓灯耀眼，繁华街景在孟茧的心里算不得陌生的景象。她已经甚少允许学生时期的往事，闯进如今淡然如水的时光里。仿佛同身边男人共同散步，也只是封尘于千年前的经历了。那时候，幸福得到的太容易，她漂浮在云团的假象里，哪里会想起鞋底触碰的尘土才是最真实的东西。
　　“我也想不起有多少个夜晚，再没踏出过家门了。”孟茧笑得勉强。
　　“很显然，我们的生活都回归了乏味的平淡。”杜陌仰头凝望夜色下的红尘繁华，再怎么不愿意，挣扎过的倔强少年，也在岁月中沉淀下来。他依言侧看比他矮很多的孟茧，他们两人靠得不算近，中间的距离足以再加进一个人。杜陌无法控制的想起曾经那个挎着自己手臂，不停摇晃，带着朗朗笑声的女孩。
　　那时的时光，美好到像一场梦，而身旁这个总刻意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的女子，他突然涌起从未有过的陌生感。渐行渐远，就算再怎么回避，从前那个依偎在身边的女孩已经消失了，他必须接受：“什么时候回A大看看吧，你以前说过要每年回去一次，那里的梧桐、银杏树，你不是最喜欢在它们下面走路吗？我认为，谁都不该成为你放弃喜欢事物的理由。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