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菜市场》提娜娜

13、前行两百米·拌菜亭——2

　　小井对陌生姑娘的了解是在一点点惊讶中具体起来的。稍微敢设想姑娘难道真的对自己有意的时候，转天姑娘身旁出现的男士让他立即乱了阵脚；犹豫对方是在激起自己的嫉妒心理还是真的等不及另觅新欢，或者也许只是表哥时，人群中猝不及防的童声击碎了所有思路，准备展开丰富的自我安慰，单身妈妈抑或熊孩子开玩笑呢时，童声拽着姑娘的手又说道，爸爸买酒去了。兴许没领证呢？酒后家暴？为孩子不得不暂时守住婚姻？万一这孩子是男方带来的呢？小井设想了无数个可能的场景，在即将代入自己并快要扪心自问这样复杂的感情能否接受时，他使劲摇了摇头，苦笑着对自己说，精神病。

　　后来再见到姑娘或独行或一家三口路过亭位时，小井的目光总会下意识地追随着对方良久。小苹见状摆了摆手说道，别看了，总比稀里糊涂地跟人家从云里雾里的暧昧升级时突然发现真相强吧。等我有时间在学校里给哥划拉几个年轻小姑娘。葛爽点头道，就算那个姐姐各方面条件都符合，你俩也牵手了，但以后万一分了咋办？是你不在这干了还是她绕路走啊？假设你俩谈上就对家里公开的话，分手后她家七大姑八大姨随便往这瞥一眼，我感觉咱们的鸡皮疙瘩就得掉满地。小井将烟放到嘴上，腾出手鼓掌。不仅是为两位女孩的细心与远见，更为自己多年之后忽然增长的成熟。

　　如果年轻的小井遇见此位姑娘，感情旺盛的他定会以为对方也同自己一样奋不顾身，后续的罗乱即使存在，但不耽误也不能浪费此刻的情投意合。这种精力充沛到大脑空白的日子曾在小井的人生中持续了多年。中专毕业前夕聚餐，酒劲上头时，小井叫嚷着命令邻桌的中年男人过来喝酒，对方胆怯的眼神，配合着女同学低声的劝阻，小井顺势砸烂酒瓶再次疯狂起来。男人看了妻儿一眼，挪动了屁股坐到同桌后，小井咕嘟咕嘟一瓶啤酒下肚，随之指着对方大喊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几声过后呕吐喷射而出，恍惚中同学赔礼道歉了，男人迅速带着家眷逃跑了；本着挣大钱荣归故里的目的刚落脚外地小城，小井就结交了成群的陌生朋友，时间流逝互相难舍难分的称兄道弟后，小井自豪地以为这就是人脉与力量，未来只会大道平坦，因此在替朋友两肋插刀的时候真的同意了对方递给自己的水果刀。只不过当豪迈感降落，疲倦袭来，无意的困倦让自己躲过一劫，也从此与酒肉弟兄散落在天涯。

　　最让小井不敢去想但却时常当作冲动时的教诲而总是隐痛怀念的人便是爷爷。在被家里人看低并无视时，无经济大权与掌控一家能力的爷爷总会悄悄变出几十块钱塞到他手上并充满希望地鼓励一堆话；作为家里同辈最低学历被嘲笑时，爷爷偷偷告诉他还有希望，将来好好工作就行；得知他要去几千里以外先打工后创业再致富时，众人无语，而爷爷却守着时钟慢数孙子每一小时坐在火车上经历过的城市。小井为自己的幼稚和后知后觉自扇过无数次，出手越是有力，内心越是沉重。明知爷爷明里暗里都在保护着自己，而每次回家总是在他面前停留不久便匆忙离去；最后爷爷病重期间，自己只入眼了医生反复传递的病危通知书，便主动作了一众难以抉择的长辈的主，不治了。奶奶连续骂了自己一天一宿，毫无悔意地回敬了一句，无底洞，你有钱你就治。听闻姑父态度嚣张不满小姑常年陪护，自己语气强横地告诉总是情绪低落的小姑，你自己不能活吗？赶紧离婚。甚至多年后，处在热恋期的小井主动陪当时的女友祭拜遍了对方的长辈，而自己却早已忘记了最敬重最慈祥最让人心疼的爷爷的墓地在何处了。

　　这么快就不干了？又没跟人家打招呼，直接跑的吧？母亲听说小井再次失业后问道，至少得发个短信让人家有个心理准备吧。我当天就打电话了。小井说。出息了啊！母亲说。我想清楚了。小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