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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谈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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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谈判
七月初一,凤求台花团锦簇,台下,一排旗杆二十面旗帜高高飘扬,预示参会的齐、楚、晋、宋、蔡、鲁、燕、郑、陈、卫、滑、许、中山、西申、南申、徐、郯、莒国等十八国以及周天子和秦国的观察员齐聚一堂。
各国国君差不多时间来到凤求台,天子使臣虢公石父今天尤其妖艳,一袭大红色博袖宽衣,腰身束以黑色云锦纹宽带,腰束的极紧,盈盈一握,婀娜娇羞,走起路来宽衣下摆左右摇曳。脸上白粉敷面,一双水汪汪眼睛左顾右盼,勾魂摄魄。他主动和各国国君打招呼,娇滴滴的声音悦耳动听,时不时抛个媚眼,撒个娇什么的,像只花蝴蝶,满场飞舞。故意最后走到郑国席前,不住地打量公主衡。
郑伯吩咐女儿:“虢公大人乃是天子特使,衡儿快快拜见。”衡面容整肃,双手搭腕,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口中道:“郑国姬衡拜见国公大人。”虢公吃惊地捂住嘴巴,半天没回过神来,这小妮子长的也太那个了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天子一脉都是蓝眼睛,郑伯和天子也是蓝眼睛,平常没觉怎样,可她的蓝眼睛就像两潭深邃的清泉,仿佛镶嵌了无数宝石,星光闪闪、流光溢彩,被这对眼睛看上一眼,魂竟然不知所终、身不知何处。
虢公大人习惯性翘起兰花指,摇头晃脑赞叹道:“公主真乃...”后面的话还未出口,那对蓝眼睛投来深深的一撇,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生生把虢公大人后面“天人”两个字话堵了回去。场面一下僵住,好在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头脑转的快:“英姿飒爽、威风凌凌,难怪天子经常说公主是王室龙凤,天下第一公主。”衡连忙拱手,谦逊地道:“天子谬赞,姬衡愧不敢当。”郑伯也在一旁打着哈哈,拉开了虢公。
此次出席谈判会议的除了姬衡,清一色男子。每国设三个席位,国君和两位随从。各国座位排次很有意思。晋国是霸主,自然上座,两边斜侧各设一席,左周右秦二位观察员。左边头席是鲁国,鲁乃周公之后,本该受此礼遇,向下依次排列齐、燕、宋、中山、徐、郯、莒等七国,右侧本该楚国领头,因南申为东道主,楚王主退居二席,第三席卫国没什么争议,卫国姬姓,和天子同宗,卫侯年长,八十一岁,方方面面应该礼遇,问题就在第四、第五坐席的排次上,以往历届诸侯会议,凡是陈郑同时出场,陈国座次肯定排在郑国之前,哪怕只领先一位,但这回,郑国居然在陈国前面,坐在第四席,陈国则是第五席。诸国君或多或少往郑陈二国席位上瞟了瞟,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其后的座次依次是西申、滑国、许国。
巳时到,会议准时开始,一系列固定程式化流程走过,主持人南申伯世子姜弘走到场地正中,相比上次,今天的姜弘俊朗明快依旧,潇洒阳光中多了份持重,他先向在场诸君团团行了一圈礼,然后道:“在会议进程开始之前,虢公大人有话说。”
虢公石父从座位上站起,袅袅婷婷地走出来,不经意间对姜弘抛了个媚眼,姜弘欢场老手,以前尽研究风月,哪能被他唬住,风度翩翩地把场地让出来,退到一旁。虢公不慌不忙从袖筒里拿出一块叠好的丝帛,高声道:“天子有旨,诸君接旨。”
众人纷纷走出来,跪倒在地。虢公展开丝帛,逐句逐字念道:“先祖推翻商纣,建立大周至今274年,分封诸君天下一统,人人安居乐业、共享太平。望诸君和睦相处、乐业守成,共建太平盛世。”不伦不类一番说辞,说等于没说,权当刷存在感。
会议进程正式开始,须发皆白的老卫侯先开炮,城池被占,他比谁都焦急。别看他年事已高,却是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先周公伐武庚,先祖康叔临危受命,领受殷馀民,在商墟建立卫国。百年来,我卫国恪尽职守,尊天子、礼诸君、教化殷民,前,镐京烽火起,我卫国救驾心切,秉承一贯传统,开五鹿城,放晋军过境,进京勤王。不成想晋军借机占我城池,抓我卫军。我们派出使节与晋国交涉,时至今日,毫无结果。晋侯,”老卫侯冲晋侯执礼道:“你是牧邑之盟霸主,可要为我卫国找回公道啊。”说罢,又对各诸侯一一礼去,口里直道:“拜托。”
居 于上座的晋侯脸不红心不跳,并没有急于接话,眼角不经意对陈国席位扫了一眼。陈伯咳嗽一声,撩起长袍站起身,咄咄逼人:“被占国土的何止卫国,我陈国纵深一百二十里都被人占了,郑伯,敢问你郑国何时退兵,还我国土。”话音刚落,滑君姬晟“腾”地几乎一跃而起。
自从老公子姬遁一党被剪除,他心里大石头终于落地,从他爷爷、父亲、到他,姬遁是他们三代人的阴影,一朝清理、如何不喜。来南申之前,上大夫蔡鲮就和他预演过谈判策略,加之他作为一国君主这是头一次在国际舞台上亮相,千万不能窝囊,哪怕激进:“滑国姬晟有话要说,”他声音高亢,一身银线绣绘的锦袍光彩熠熠,姬晟身形高大,倒也有几分英俊:“陈伯只说其一,不说其二,请问郑国为何出兵占贵国一百二十里?陈国无端挑起战火,滑国百姓惧怕,纷纷抛家舍业,逃难避祸,眼见田地荒芜、村村鸡犬不闻,如今已到收获季节,可滑国几乎颗粒无收,请问陈伯,我滑国损失多少?贵国准备如何赔偿?”
齐公站起身,笑容可掬,两手向下一压再压,劝慰道:“各位君侯压压火、消消气,诸位齐聚到此就是为解决这些问题,一个一个说,一个一个解决,如此你我他搅在一起,谈到天黑都不会有结果。”一席话说的众人连连点头,紧跟附和。
楚王觉得此当口该他发言了,有些事,和齐公心照不宣,于是道:“谁的责任谁承担,不要胡乱攀附他国。”说完,还撇了晋侯一眼。刚坐下,许国国君许男爵蹦了出来,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楚王兄的话寡人不敢苟同,这些事互相之间都是有关联的,没有前因哪来的后果,单独解决不现实。”
楚王一眨不眨看着他,眼里寒意灼灼:“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寡人现在竟认不出许老弟,变化大呀。”许国在楚王眼里微如蝼蚁,历代许男爵个个乖顺服贴,这个家伙从去岁勾搭上晋国,身上的毛就开始逆风长。
在座不少国君都看不惯许男爵做派,看他那二百五样子,齐公觉得实在可笑,不禁想起去岁王后册封大典上,也是这个家伙口出狂言,上奏要天子废掉王后。真正是不知哪个茅坑没盖严,飞出这么个苍蝇。便理都没理他,直接向鲁公看去。
“鲁公,”齐公拱手道:“大家伙都想听听您的意见。”鲁国是周公旦之后,也是诸侯国,但无疑地位比较特殊,类似于一国之下诸国之上。各国发生大事件都要派人报备鲁国,及时记录在案。鲁公言行一向公正客观,在诸侯中威信卓然。
鲁公人近中年,身材不高,肩尤其厚实,从侧面看,像个方墩子,颌下三柳须髯墨黑似漆,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他站起身对齐公和诸位国君拱拱手,移步离开座位,缓缓走到中央,眉头蹙成两个黑墨团,头微微抬起,凝视远方,开口道:“我大周建国至今二百余年,诸侯之间时有争执,最后通过各种方法都得以解决,关键是秉承一个字,礼。”他走到台子东面,手指天边火红的太阳:“日出东升、夕阳西垂,这是天地之礼,天子赐予我们土地、人口、牲畜,希望天下大治,诸君上敬天子、下抚人民、和睦友邻,这是诸侯的礼。诸位,各退一步,礼让才有成啊。”说罢,回到本国坐席上,不再开口,心里却是异常沉重。
鲁公的发言没有明确支持东风还是西风,但态度又极其明确,会场里出现片刻安静。这时,郑伯站了起来,作为天子叔叔,在场诸国君,没有谁比他与天子血缘更亲近的了。身负大周司徒、天子至亲、郑国国君三重身份,无论哪一重他都必须要和鲁国保持高度一致。同时,态度必须更加清晰明朗。
郑伯走到鲁公席位前,深深一揖,口中道:“友受教。”鲁公慌忙站起还礼:“不敢、不敢。”郑伯缓步来到凤求台中央,一阵风吹来,掀起他宽袍一角,身姿挺拔如松,墨蓝的眼眸容得下天地万物,平和而幽远。诸君不由暗暗赞叹,好一位人物,这份气度、这份雍容,谁人能及。晋侯也是暗自叹服,再斜眼瞅瞅陈伯和许男爵,唉,猪一样的队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