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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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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仙人这么晚还下山啊?”正准备关门的林掌柜见了虚谷问道。
“是啊,林掌柜,我这朋友嫌山上照顾不周,我就只好带他下山来了。”
“哎,哪有,明明是……”蔺清仪不打算让虚谷败坏自己名声,说道。
但是虚谷并不理他,继续和林掌柜说,“这不,大晚上的还得寻家客栈。”
“仙人何必麻烦,若是这位先生不嫌弃,自可住在这松风堂啊,”林掌柜邀请道。
“不嫌弃不嫌弃,早上我还和堂里一位王四兄弟聊天呢,”蔺清仪又打起如意算盘,既然在山下,那也要住在最能了解虚谷这些年经历的地方,松风堂就是个好去处。
林掌柜听了这话,神色变得有些奇怪,“这……先生可是姓蔺?”
“诶?是啊,林掌柜你怎么……噢,王贤弟说的吧!”蔺清仪恍然大悟,觉得今晚肯定是能在松风堂住下了。
“烦劳林掌柜挂心了,这位蔺先生确是来寻我的,您倒是可以把王四小兄弟从柴房放出来了。”虚谷一脸笑意。
蔺清仪听了又是满头雾水,却只好跟着林掌柜来到内院一间屋子。
“这是堂里医师们住的房间,委屈先生了。”
“没事没事,挺好的。”
安顿好蔺清仪,林掌柜便也回屋歇息了。
“哎师兄,你之前说的都什么啊?”蔺清仪问道。
虚谷把背着的包裹放到一旁,“啧,师弟啊,从人嘴里套话是要有技术的,你和王四聊了一上午的天,说是找人,却谈天说地,丝毫没有找人的急切,而且一听我在西山就立刻告辞。王四没察觉,但这怎么不让林掌柜多想,听他一说就给我在山下留了信,还把王四关到柴房反省去了。”
“所以师兄见到我没有丝毫惊讶?我说呢!”蔺清仪一阵感叹。
“哎哎哎,不说这些了,我来给掌门师兄传个话,大概意思就是说,
第一,青龙帮不是宗里命名的,是这边一个分堂不知好歹,看着青溪就给起了青龙帮这个名字,真不是和青龙宗有关,师兄你别误会,掌门师兄也已经罚了那个堂主去寒潭思过了,
第二就是,问问师兄你对付英到底怎么想的,他偷拿了宗里的宝物跑出宗去,算得上是叛离了,却还不肯归还宝物,宗门只好追杀啊,
嗯,让我想想,应该就这些了。”他拿折扇敲敲额头,又补充道,“不过我还是想说啊,我教过付英,这孩子看着不像会叛宗,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掌门师兄也不肯细说。哦,而且啊,他对清和长老你的讲堂可是向往许久呢。”
虚谷神色温柔了些,说道,“那他现在不就在我讲堂,我也挺喜欢这孩子的,比我当年懂事多了。
不过啊,你回去和他说,”虚谷正色道,“青龙帮的事我信他,也随他处理,但是让他别再打付英的主意了,我确定这孩子没有叛宗。”
“那……师兄你就……带付英回去如何?”蔺清仪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去?”虚谷摇了摇头,“看来他什么都没和你们说啊,付英是不可能回到他在的玄武宗的。”
“为什么?”
“本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但他就是不懂我的心思。唉,清仪啊,你还记得十六年前,东南边境发生什么事吗?”虚谷一脸淡漠地望向屋顶。
蔺清仪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十六年前……有个丹药世家被仇家灭门,师兄是说这事吗?”
“对,付家,那时的家主付成和我也是好友。
一次闲聊的时候,他和我说起祖上传下来的一些丹方,我看了几张,觉得堪比朱雀宗当年的传承。我当时涉丹道未深,不曾细读,却是记得有种丹药名为玄灵,正好要用到苏掌门和我说过的一味传说中的草药玄灵草。此丹变化多样,效用多样,既可洗经伐髓又可增补武元调养生息。后来我也和好友去查了典籍,确实是朱雀宗留下来的。我回宗后和他提起过,他也兴趣挺浓的,问了其他许多,我当时只当是他好奇,没多心。
然后,十六年前,他就来和我说,付家被仇家灭门了。呵,付家我知道,哪来的什么仇家,无非是怀璧之罪。我赶到的时候,付家已经在一片大火中了,上至耄耋,下至襁褓……你知道吗,那像什么,那就是朱雀临死前化的一团火!
清仪,你不觉得奇怪吗,付成是个稳重的人,他认识我和好友十多年才肯向我们透露一点他的家传,知道了……”虚谷话一顿,“才……才拜托我们护这份丹道正统,他怎么会向外人去说这些?外人又是如何得知付家家传?
而且付家遭难后,首先赶到的竟然不是我这个好友,而是玄武宗的弟子,不奇怪吗?付家周围有什么宝地,值得地处中原最北边的玄武宗派弟子去遥远的东南边境探索?他又是如何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得知,并且告诉我付家的事?这一切,你不觉得,就是布置好的?”
蔺清仪听着,浑身冷汗直冒,本来听着以为是无意间触了虚谷的伤疤让他想起了青龙宗的梅掌门才会如此行事,却没想到掌门师兄竟然牵连如此之深。
“那,掌门师兄……到底……”
“你们一直以为我是因为三十七年前的事情和他疏远,我承认,在那之后我的确很长时间不愿见他和苏掌门,但是我疏远他,不认他这个师弟的原因,是十六年前的付家!青龙一事他只是听苏掌门的命令,不由得他,但是我万没有想到,他和他,竟然走上了一样的路!”虚谷低吼出声。
蔺清仪终于听到了答案,却仍是不愿相信,“可是,宗门常有弟子外出,玄武宗作为修界第一大宗,也算得上弟子遍天下,有没有可能,是碰巧经过?”
“你觉得李道成会碰巧经过北境以外的地方吗?”
“谁?李道成?他是北境的堂主之一啊!也是掌门师兄最欣赏的弟子,掌门师兄从不放他远游的!”蔺清仪瞪大了眼睛,“师兄,你在付家见到的弟子里有他?”
“对,而且我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三个时辰前才刚传了讯息,和他告诉我的时间根本对不上。”虚谷深吸一口气答道。
“完了,”蔺清仪心道,“李道成,这时间差,难道真的是……”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在这种事情上竟然露了这么大一个破绽,我不到半年就查清了。他就是为了付家的家传,不惜灭门……都是因为我!识人不明,一言之失,有负两位好友所托……”虚谷握紧了双拳,狠狠砸在自己腿上。
刚开口想问虚谷为何不向宗内说明,忽然想到,“这种事情在师叔的事情以后就变得异常敏感了,要是师兄当时挑明,玄武宗今日还会在吗……”
“所以师兄才……”蔺清仪终于明白虚谷十五年前不辞而别的原因。
“我还能怎么办,我给他留了封信,劝他好自为之,本以为他已改过,没想到现在又来付英的事。”
“付英?师兄是觉得……”
“不是我觉得,付英就是付家人,”虚谷打断蔺清仪的话,“应该是李道成他们当年带回来的,付英从未叛宗,也没有偷拿什么宝物,他应该是觉得,养了付英这么多年,到时候了……
而且,付英受了很重的伤,武脉的伤,要不是我,这孩子以后就废了。我还觉得,付英应该之前就知道了付家的事,这也是我不敢告诉他我身份的原因。”想到付英,虚谷神色稍霁,却是多了一丝难色。
“掌门师兄怎么……”蔺清仪皱起了眉头,“唉,这也不能怨师兄你啊,付英那孩子若是明理,就该知道这点。这样下去也不行的,师兄你四年内必须得回宗,要选真传弟子了,到时候付英怎么办啊,难道你要让他一直住在这山上吗?你试探他一下吧,我觉得这孩子分得清的。”
“你别管我了,”虚谷叹一口气,看向蔺清仪,“本以为会是清玄来,结果两次都不是,我最不想的就是把你和清墨卷进来,你就该无忧无虑,她就该被我们照顾着,但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啊!”
蔺清仪闻言,苦笑道,“无忧无虑吗?有心便有挂碍,人这一辈子,谁能无忧无虑啊,我只不过是,懒得看,懒得说罢了……”
虚谷愣了一下,“你这话,好友好像也说过,有心便有挂碍。”
“师兄谬赞,竟将我和梅掌门相提并论。”
虚谷轻笑,不作答。寂静中,两人心念不同,却同样感叹着世事的无常。
“你回去以后,别和他们说。”
“嗯,我知道。”
“也别让他看出来。”
“嗯,我明白。”
“难为你了。”
“师兄这么多年,才是真的受苦了。”
“我还有好友,不苦。”
蔺清仪望着天边弯月,睡意全无,“师兄啊,真不怪你,我也想找个地方隐居了……”
虚谷回到山上,见草屋里没人,反倒是木屋里传来四人一猫的气息,“啧,都不懂俭以养德。”
说着轻轻挪开门板,推开窗子,让月光洒进屋。借着微弱月光,虚谷小心翼翼地收好装着折扇和水袋的木盒,又收好那件云纹锦袍,躺在席上却也是睡意全无。
“四年……只有四年啊……”
他想着,索性翻身起来,点灯坐在桌旁写起了剑谱。
清晨,经过一夜调息,蔺清仪心绪平复大半,对叶清池的所作所为心下也有了决断。
洗漱好后,他走出内院,到外堂找林掌柜想打听这些年虚谷的事情。
“哎呀,蔺先生早,昨晚休息的可好啊?”林掌柜坐在柜台,正清理着药材,见蔺清仪来了问候道。
“好得很,多谢林掌柜,比我那虚谷老友对我好多了!”蔺清仪敲着扇子,一脸感激。
“蔺先生这是哪里话,林某比不得仙人……”林掌柜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了一下接着说,“虚……谷?敢问蔺先生这可是仙人名号?”
蔺清仪这下真的惊讶了,“林掌柜认识他这么多年,竟然连他名号也不知?”
“这……仙人从未提起,我们也觉得不好冲突仙人名讳,就也没问过,一直以仙人称呼了。”
蔺清仪听了,腹诽,“只以为师兄你不喜别人听了南清和这名字想到玄武宗,没想到你还搞这么神秘!”但其实,这倒真是冤枉了虚谷,他都应该忘了自己从未和林掌柜说过自己叫什么。
“原来是这样,虚谷是他名号,怎么,林掌柜看着好像听过?”
“应该是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林掌柜摸着额头想了想说道。
“啊,对了!蔺先生稍等啊!”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跑进内院。
蔺清仪在堂里坐着,心里纳闷,若是听青龙帮的人说起也就罢了,为何这林掌柜会见到虚谷的名号。不一会,林掌柜小跑着捧了件东西出来。
“蔺先生看看,这可是出自仙人之手?”林掌柜将东西捧到蔺清仪眼前,激动地问道。
蔺清仪拿起来,仔细看着,一柄平白无奇的竹制折扇,九寸长,但看扇骨的话,并不是什么稀奇之物,但他也知道,值得林掌柜如此一问的,必然是这扇面。
小心打开,宣纸扇面有些泛黄了,但是上面一笔白描的花鸟依然栩栩如生,左侧两字“春归”虽然极力想要迎合莺歌燕舞的画面,却难掩运笔间的潇洒脱俗,再往旁边,落款竟是两人,“虚清”和“虚谷”,但落款之处却只有一方印,一个闲适的月下垂钓人。扇面的细节无可挑剔,但是布局向左边倾了太多,以至总体看起来丝毫不平衡。
见了这毫无布局的扇面和落款潦草的“虚谷”二字,蔺清仪心里大笑道,“这肯定是师兄和梅掌门云游时候的失败之作,扇面没有被梅掌门的题字救回来,师兄的落款肯定是被逼着写的,这东西能留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呐!这种失败之作之前只是听说,现在终于见到一个了,哈哈哈,师兄你名声不保啊!”
蔺清仪强忍想立刻跳上山把扇子摆到虚谷眼前然后大笑一番的冲动,“哎,对对对,这就是他画的,哈哈哈,但是字不是他写的,”说着,他脑海里忽然想象出虚谷落款时候的表情,顿时一阵大笑,“哎哟喂,真是笑死我了,这布局,这画面,哎呀哈哈哈,林掌柜你这是哪来的啊?”
见蔺清仪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林掌柜不知所措,“这……这是我几十年前在东境采药的时候买的,还花了好大价钱呢,这两位大家的作品在东境和北境都是千金难求啊,更别提我们西北这边了,我能买到这个也是那卖家说这不是二人理想之作,才便宜了我。”
听了这话,蔺清仪停了大笑,却还是捂着肚子向林掌柜说,“你这便宜可真的占大了,别人觉得这没他们其他东西值钱,但他肯定最宝贝这扇子!你可得留好了,让他知道你有这扇子你以后求他什么都不难,哈哈哈……”
林掌柜却是哭笑不得,“我,这……这,仙人就是这几十年前的虚谷先生……我,我也没什么要求仙人的,这……”
“也不是说你一定要求他什么,记得别把这给他就是了,万一他给一把火烧了岂不是亏大了!他要问起来你就说是我不让你给,你让他远远看看就好了。”蔺清仪开始和林掌柜盘算起自家师兄。
“记得收好啊林掌柜,这么大事,我得找他说说去,回见啊!”说完不等林掌柜作答,便径自跳上山去了。
林掌柜依旧保持着从蔺清仪手上接过折扇的姿势,脑子里被蔺清仪灌了一堆乱七八糟,半天没换过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