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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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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治理一年的长安城,虽早已取消了宵禁,但这个时辰,街上仍旧看不见几个人。微风徐来,拂过街边的银杏树,树影交错,在寂静的夜里沙沙作响。
皎月之下,一黑一白两位少年,并辔而行,悠哉地穿过空无一人的巷口。
黑袍少年,手里晃着不知何时折下的树枝,点了点身边的白衣少年,扬起嘴角,深邃的眉眼间是清冷月色亦掩不住的愉悦,“这轩月阁的确不负其名。”他就是一个粗人,不喜抚琴弄曲,只会看哪个姑娘身姿好,长得俊。
偏身避过枝条的白袍少年,当然了解自己兄弟的脾性,只得顺着他的意思说:“同桂春馆、揽月阁的姑娘比......还是差了些。”
“桂春馆、揽月阁?”
二人恰好行至昏暗之处,黑袍少年稍稍欺身靠近同伴,有些羡慕地说:“子为啊,你在洛京可够逍遥的啊!”林渝之,十二岁就跟着沈煜离开大魏的王都,四处征战。虽然他没去过沈子为说的这两个地方,可整个洛京谁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地方?
面对好兄弟的调侃,沈子为毫不在意,反而微微扬起下巴,笑着说:“我可不就是因为太逍遥,才被赶出到这来。”
月色得了空隙,透过杂乱的树叶,恰巧落了沈子为满身,林渝之却在满是得意的清俊面容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他们自幼相识,是打算相互扶持一辈子的挚友。
最起码,林渝之是这么想的。
但,好多事情,似乎从那年开始,渐渐就变了。
沈子为作为镇远侯沈儒与大魏长公主的嫡子,从一出生便被寄予厚望。幼时聪慧过人,稍稍长大一点便语出惊人,他甚至被魏帝接到宫中,亲自指点,那时他还与如今的太子,同食同寝。
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个小子必是个翻江倒海的峥嵘之才。
偏偏在年少承袭爵位后,沈子为开始整日沉迷靡靡之音,常常流连乐坊舞馆。摆明就要做个闲散侯爷。
哪怕到了长安,虽有沈煜这个亲叔叔在侧,沈子为仍旧我行我素,顶着赫赫镇远侯之名,整日在将军府抚琴作曲,从不主动过问半点军务。
别说沈煜见了生气,就连林渝之有时候,也被他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气得摔门砸墙。
几番争吵之后,林渝之虽满心惋惜,却也不能再说什么。人各有志,况且在经历那件事之后,任谁都不能泰然处之。
如今,事过境迁。许多话,林渝之那个时候没来得及说,如今再张口追问,总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偶尔林渝之会提起在洛京的往事,沈子为多半如现在这样,心口不一地胡说八道。
对此,林渝之早已习以为常,但仍旧有点不死心,或者,林渝之还是不相信,对方真的会没了曾经的远大抱负。
林渝之驱着马,感慨道:“先齐暴政,民不聊生,这长安城啊......百废待兴。”
微风轻拂衣摆,沈子为不明白,不过就是到勾栏瓦肆转了一圈,究竟是如何让林渝之这家伙,联想到长安兴衰上的?不过,他们一路走来,除却平康坊附近,寻常百姓皆是早早关门合户。
昔日灯火通明的不夜城,犹如昙花一现,后人只能望着断壁残垣,扼腕叹息。
“道阻且长。”沈子为想了想,给了个简洁却难得中肯的回答。
“再过几个月,大梁使臣便要带着先齐太子到长安,再议两国之事。”望着幽深无尽的巷子,林渝之惴惴不安。
“大魏十万神武军驻守长安,无人敢造次。”
“.......嗯。”林渝之又觉得是自己庸人自扰,不禁失笑,如此良辰美景,他怎么如此扫兴?他借着月色,偷偷瞥了沈子为一眼,瞧他神情如常,自己又是百感交集。
沈子为如今就是这样,从不插手神武营的军务,但是若是旁人问上他几句,他也不会闭口不言,往往会给出个看起来十分妥帖,实则毫无价值的看法。
这个态度,若是个不了解他过去的人,定会觉得此人只是个靠着父辈荫庇的庸材;而知晓他曾经的人,日子一久,难免心生厌弃,任其自甘堕落。
深夜穿过街巷的二人,心思各异,他们尚不知将军府内,还有人正对着一桌子饭菜,望眼欲穿地盼着他们呢。
二人披着月色回到将军府,原是打算各自回房休息。
绕过前厅时,林渝之突然停下,呵呵一笑,“子为,去厨房转转?”
“?”沈子为脚下一顿,指着夜空的弯月道:“这个时辰,怕是寻不到什么吃的了吧?”
在轩月阁一晚上光顾着喝酒了,林渝之现在觉得腹中饥饿,“总能找到些吃食。”拖着沈子为转了个方向,还用一副‘我懂你’的眼神,自信地说:“我瞧你晚上也没吃多少东西,是不是也饿了?嗯?”
勾肩搭背的二人,远远地就瞧见不光是伙房,就连旁边的饭堂还点着灯。
难道是大将军回来了?
想到一处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当即决定溜之大吉。
但是已经迟了,两眼巴巴,等了一晚上的小六,时刻留意外面的动静,最后干脆趴在窗棂上。
两个熟悉的身影刚出现,她扶着窗棂猛地站了起来,转头就跑到门口,高喊道:“沈子为!林渝之!”言语间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她丝毫不顾及现在半个将军府的人都已经歇息了。
当然,以她如今的神智,也想不了那么多。
二人闻声便知道是小六在唤他们,不过,林渝之像没听见一般,打算脚底抹油。可是,沈子为却一把拉住他,“别跑了,叔父没回来!”
林渝之年幼丧父,沈煜顾念旧情,而且他又膝下无子,便将故友的一双儿女认作义子义女。
所以,对于林渝之来说,沈煜不仅是八面威风,让人敬仰的大将军,他更是严父!
不是他不相信沈子为,而是他完全是下意识地想抽出手臂,若是被义父知道他和沈子为今晚的所作所为。
义父拿沈子为没法子,可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于是,他十分谨慎地确认,“......你怎么知道?”
沈子为看着朝他们跑来的小六,小声说:“我昨天答应小六,今晚要和她一起用晚饭。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林渝之这次真正地松了一口气,抬手指着小六,“那......她不会等了一晚上吧?!”
答案显而易见。
沈子为对小六总是在这种无关紧要之事上表现出来的执拗,已经习以为常。
他打算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但刚刚还兴高采烈跑过来的人,距离他们一步之遥的地方,突然停住。小六蹙眉,面上有些嫌弃地以手掩住口鼻,“你们身上怎么这么臭?”
“......”
“......”
微风吹过,沈子为与林渝之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沈子为清了清嗓,意图打破尴尬,“......是酒气。”
嫌弃归嫌弃,毕竟是等了一晚上的人,小六还是大方扯过俩人,“这么晚才回来!饭菜早就凉了!”
“......有点事,耽搁了。”
“那快去吃饭吧!今晚,黎娘做了......”
小六虽然黏人,但是好糊弄,沈子为随随便便说几句,干等一晚上,这事儿就翻篇了。
已经准备少吃一顿的书棋,根本没想到少爷与林校尉今晚能回来,一脸惊愕地跟在小六身后。
主仆二人进行无声的眼神交流后,他转头回去热菜。
沈煜不在长安,林渝之就是典型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到底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旦没了约束,自然会放飞自我。他整个人朝椅子上一躺,随手抓起颗花生米丢进嘴里,还不忘记问道:“子为,吃不吃?”
眉间染上倦意的沈子为摆了摆手谢过好意,而是顺手接过小六沏好的茶。
茶香盈口,确实提神。
屋内灯火摇曳,沈子为放下茶盏,望向小六,“饿不饿?”
小六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这会儿,已经不饿了。”挺过最饿的时候,就没什么感觉了。她转头看了看,翘脚张嘴吃花生米的林渝之,疑惑道:“大将军呢?”
“他回洛京了啊。”悠闲自得的林渝之笑嘻嘻道。
“洛京?大魏的王都?”
沈子为想了想,猜测书棋定是又扯出大将军当借口,才让小六老实地待在府里,“嗯,过些时日才回来。”
整个将军府,活泼漂亮的小六不仅能博得沈子为与林渝之的偏心,还能收获下人们的额外照顾。只是,每次在大将军沈煜面前,小六就像只只想保命小鹌鹑,老实得不行。
此时听说,大将军这段时间不在府里,她恐怕比林渝之还要开心,心思单纯的傻丫头自然是将所有情绪写在脸上。
“小六!”林渝之突然坐正身子,故意沉声唬人,“大将军不在,就这么开心?嗯?!”
“没...没有。”说是这么说,任谁都能看见她那躲闪的目光和高兴得压也压不下去的嘴角。
在林渝之有意调侃之下,不知如何应付的小六只好往沈子为身后躲。
这下子,可把两人逗得哈哈大笑。
嬉笑之间,林渝之嚼着花生米,不禁想,这难道不比在轩月阁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