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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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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丝.斯特莱维.波本双手提着华丽却破烂不堪的裙摆,头也不回的狂奔在午夜的街道上。1650年的伦敦街头一片漆黑,并没有过多的照明设备。逐渐照亮周遭的是由远而近的火把温暖的光芒,夹带着杂乱的脚步声朝着莉莉丝的方向而来。刚要停下来稍作歇息的莉莉丝闻声,瞬间变了脸色,再度提起裙摆一口气向不远处的城门跑去。
波本是伦敦乃至整个英吉利赫赫有名的家族,有权有势。其第九代子嗣汉诺威·斯特莱维.·波本子爵——也就是莉莉丝的父亲经营着国内最大的烟草制造厂,近来又新建起数家卷烟厂,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他的收益都显得有些贫乏。不仅如此,子爵先生在疏通人际关系方面似乎有过人的天赋。这么说吧——凡是地位显赫的贵族高官们,或多或少都与波本家族有着金钱上的来往。波本子爵那美貌的年轻妻子,莉莉丝小姐的第二任也可能是最后一任的温柔继母伊丽莎白·德·沃勒·波本夫人,那个拥有法国贵族血统的高贵女人,自嫁入子爵家后得到了人们一直的爱戴与尊敬,不仅持家有道,对待下人们的态度较其他贵妇更为温和慈善,更不用说她将当初年幼的小姐视为已出细心抚养至今——虽然她比她那乖巧沉默的继女仅年长十岁。说到这里,读者可能已经在猜疑,像莉莉丝这种出身高贵被教导有方的千金小姐,怎么会衣衫不整地奔跑在午夜的街头呢?波本这样的贵族家庭也并不是能够左右逢源处处讨喜的,有与他们交好的人自然也就有与其交恶的。莉莉丝小姐此时正在被她的仇家——更严格的来讲是被她父亲的仇家追杀。偷偷溜出府邸游玩并且没有带随身侍卫的大小姐,已经在伦敦的大街小巷穿梭逃亡了近两个钟头。
慌不择路的莉莉丝一路朝着城郊逃去。“主啊,救救我!”她捏紧了胸前佩戴的金十字架,绝望地小声祷告着,“救我摆脱这些恶棍!”远处绵延的山脉笼罩在一片漆黑中,天空云雾弥漫,将之前还朦胧的明月完全遮住。四月的伦敦还是很冷,加上夜深露重,刺骨的寒意令身形单薄的贵族小姐浑身打颤。然而她顾不得许多,急促地喘着气,跌跌撞撞地顺着未曾修整过的土路向前奔跑,一心只想甩掉穷追不舍的追踪者再作打算。眼前的道路越来越崎岖,取而代之的是两侧逐渐茂密的树木和矮灌木丛。莉莉丝伫足于密林外踟蹰了片刻,回头望了一眼不远处渐渐靠近的火光,终究在隐约传来的兵器碰撞声和眼前幽深难行的道路之间做出了抉择。
她一头钻进了树林伸出双臂拨开枝叶。粗糙的树枝将她向来养尊处优的细滑肌肤划得鲜血淋漓,一头金色的长卷发上沾满露珠和草叶,华丽的湖蓝色裙褶和罩在外面的天鹅绒短外套上的花边被枝桠勾住,她索性伸手将花边扯下来。插着大簇羽毛的帽子彻底不知所踪,莉莉丝恐惧地意识到不论它掉落在何处,都给身后的杀手留下了她逃亡方向的线索。比起森林中并不一定会降临在她身上的危险,似乎还是身后叫嚣着要取她性命的人们更为可怖。
……“给我去找!”叮叮咣咣几声巨响,铜制的烛台被砸到挂着名贵油画的墙上,又倒下来砸中临墙而立的陶瓷花瓶,最后滚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站在门口的几个佣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口,绞着双手不安地看着正在大发雷霆的主人。其中一个胆子较大的女仆溜到墙根,慌里慌张地踩灭了还在燃烧的火星儿。小姐丢了,这样天大的事情,无疑这里的每一个仆人都要付上一份责任。
波本子爵坐在长餐桌的尽头,桌上仅剩的两盏烛台将他略显苍老此时却横眉竖目的脸映照出几分可怖,浑浊的双目投射出鹰一般的凌厉视线,刺向另一头垂首而立的家丁。“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她出了事,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一直沉默着站在子爵身后同样露出担忧神色的年轻贵妇怯怯开口劝道:
“汉诺威……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先找到莉莉丝再问罪也不迟……”汉诺威听闻此言,脸上的怒气一下子减少了几分。他疲惫地向后靠住椅背,伸手扶住额头。“对……你们继续给我全城搜查,查得到小姐下落的,赏金币一箱!去吧……”子爵无力的挥了挥手,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家丁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忙领命欠身退了出去。
衣裙华丽的夫人啜泣起来,将戴着闪闪发亮的蓝宝石戒指的手搭在子爵的肩头。“怎么办,汉诺威……莉莉丝是我的一切,我不敢想象失去她我该……”
“不要胡说。”子爵强硬的打断她的话,随即又轻叹一声放缓了语气,“伊丽莎白,我们会找到她的。她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汉诺威喃喃的重复着安慰的话,自己却将一直紧缩的眉头皱得更紧。
此时,位于伦敦市内的维多利亚国家剧院内外一片寂静,却还有几间房间内烛火摇曳。国家歌舞剧院的又一场精彩演出完美谢幕,和以往一样,热爱着艺术与享乐的艺术家们不免又是一夜狂欢,结束了演出之后的剧院内依旧歌舞升平,连妆也未卸的演员们高歌畅饮,庆祝着演出成功——这可与他们各位的生计息息相关的大事。直到凌晨,疲累的众人才渐渐四散回房歇息。
已经在自己房间梳洗准备睡觉的乐队首席格里菲斯正要起身去吹熄蜡烛,听到轻轻的叩门声,便走过去将门拉开一条小缝。身穿白色丝质睡衣站在门口的是国家剧院的首席独奏家,年轻貌美且才华横溢的克里斯汀娜·诺曼特·格林威治。格里菲斯把门开大,微笑着一手握住克里斯汀娜的胳膊把她拉进房间。
“怎么了我亲爱的?刚才喝的那些苹果酒还没给您带来睡意么?”格里菲斯嬉笑着问她。
克里斯汀娜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下。
“格里菲斯……那一捧玫瑰,又是……”她仿佛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询问道。
格里菲斯愣了一下,即刻反应过来克里斯汀娜所指何事。她笑了一下,看着克里斯汀娜的背影。“是的,又是那位先生差人送到后台来的。”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每逢克里斯汀娜有独奏演出时,回到房间后总能看到观众们所献上的鲜花丛中,有一束极为显眼的捧花。之所以显眼,不仅仅是因为那束鲜花比别的要多出很多,还有就是那花却是一成不变的玫瑰,那深蓝色的品种是克里斯汀娜从未见过的妖冶,散发出的阵阵迷人香气似乎能把满屋的鲜花气味遮盖住一般。更为与众不同的是,克里斯汀娜每次都能在那束玫瑰中,找到一张有着漂亮花体字的卡片。卡片的内容倒是没什么稀奇,无非就是恭贺演出成功一类的话语。没有人知道,在克里斯汀娜的衣柜暗格里,已经攒下了一摞这样的卡片。
格里菲斯凝视着克里斯汀娜镜中映出来的面容,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复杂。同样是维奥拉(古提琴,此为“手臂维奥拉”,与小提琴相近)的演奏员,格里菲斯自认为不论是技巧还是乐感等各方面条件都不比克里斯汀娜逊色,剧团的团长却力捧了克里斯汀娜作为剧团的独奏家,自己却只能坐在乐队里给她伴奏。
不就是长相还算说得过去罢了,谁知道为了这个位置与团长和赞助人之间有过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忿忿不平的格里菲斯时常这样想着。似乎每这样想一次,克里斯汀娜那优雅的形象就会在众人眼中丑陋一份似的。
“我亲爱的克里斯汀娜小姐,”格里菲斯笑着起身走到椅子前,当然克里斯汀娜并不明白乐队首席这笑容中的意味,“您的追求者还少吗?上次那个匈牙利男爵的邀请你都回绝了——丝毫没看在眼里,何必要在意这么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可怜虫?”
“不要这样评价一个你并不了解的人,格里菲斯,”克里斯汀娜有些不高兴的打断她的话,椅背转过来抬头直视着她,“而且你也知道,那些家伙……”克里斯汀娜皱了眉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垂在胸前的酒红色卷发的发尾打着圈,“什么男爵,不过是倚着高位想要谋算些龌龊的事情罢了,酒囊饭袋,根本不懂真正的艺术。”她的目光投向房间一角的石膏像上,鼻腔中短促地冷哼一声表示厌恶。她站起身,打着哈欠向门口走去。“比起那些见了两三次面就迫不及待想要约我出去的家伙,我倒觉得像这位绅士的行为会更可爱一些。”
克里斯汀娜拉开木门,侧头看着无言的女伴,以这句话结束了话题。“晚安,格里菲斯。”
“晚安我亲爱的。“格里菲斯在她走后,面色阴郁的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