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喜欢的人》岑楽

18、第十八章

　　看着转身跑出去的万泽夏，暮杨不知所措地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来不及跟暮子楠解释发生了什么。
　　害怕万泽夏这样的情况跑出去出事情，暮杨赶紧跑回去找万舸。
　　“怎么了？”
　　“万泽夏刚才问我爸爸的事情...我说了之后他就跑出去了...”
　　“他说什么了？”
　　“他问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往哪里跑了？”万舸神情紧张地问道。
　　“穿过广场去了。”
　　“行，我先过去找找看，如果没找到再说。杨杨没事哈...小夏他对这个事情是比较敏感，不是你的错。”这种时候万舸仍旧保持冷静先安慰了陷入自责的暮杨，才拿着外套追出去。
　　还好万泽夏跑得快，撞了不少人，一路问着，在石桥边找到了万泽夏。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石阶上，不知道是因为外套太大还是人太过消瘦，整个人的身形感觉随时要散架。
　　万舸心疼起来。
　　“小夏。”
　　听到万舸的声音，万泽夏回过头来，满脸写的都是“我难过的要死”。
　　“我可以过来吗？”
　　“万舸。”
　　万泽夏叫住万舸。
　　“为什么呢？你要和妈妈分开？你喜欢夏万泽的话又为什么要和妈妈在一起呢？”
　　万舸听到万泽夏这么问叹了口气，他知道有一天万泽夏会问自己这件事情。
　　长大以后的万泽夏不会只是单纯的想到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听话爸爸才要离开。
　　万舸上前几步，挨着万泽夏坐下来：“小夏，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没有。”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错了，是个混蛋？”
　　“我不知道。”
　　“当时我是因为你的祖祖要求和你妈妈在一起的。”万舸拉住万泽夏颤抖的双手，一股凉意传到他的掌心。
　　万泽夏没有挣脱开，但是语气生硬地反问道：“所以你们分开了，你们有考虑我吗？难道我有错吗？”
　　“小夏，你要是问我，喜欢不喜欢你妈妈。我是喜欢的，可是这种喜欢到后来不足以让我们相守一生。这是我和你妈妈讨论出来得到的结论。”
　　“夏万泽的话你就可以跟他相守一生了？”万泽夏此刻语气已经变成了质问，他就是想不通，任凭他无数次自我安慰，都没办法用说通自己。
　　“我是高中的时候认识夏万泽的，那个时候我对他并没有喜欢，只是很欣赏他，觉得他是个很优秀的人。我们一直有保持联系，他回国我们也会见面。”万舸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关于和万泽夏解释这些事情他想了很久，也想了无数次会在什么情况下跟万泽夏坦白。
　　今天的情况有些始料未及，却又刚好的这么合适。
　　十二月三十一日。
　　一个结束也是一个开始。
　　万舸说着他默想了无数回的言语：“你出生的第二年，你妈妈决定重新回去工作。我一开始尊重了你妈妈，但是她的身体却每况愈下，我跟她商量让她在家休养，等一段时间再回去工作。你妈妈同意了。”
　　“等你快要四岁的时候，我和你妈妈吵架了。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因为你要上小学了，你妈妈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留在家里带你，可是她又那么喜欢她的工作。于是我跟她说，边上班边工作试试看。”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一年级的时候，你妈妈在家长会上晕倒的事情。因为你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生了你之后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又回去工作。本来那次家长会说好跟上学期一样还是我去，可是你妈妈说上学期已经错过了，不能再错过。”
　　“你妈妈从医院回来之后就容易跟你发脾气，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那会儿工作也很忙，你妈妈更觉得难受的不行，我们经常吵架。”
　　“有一天你妈妈突然问我，是不是还能继续生活下去。”
　　“我没想到你妈妈会这么问，因为我没有想过要跟她分开，特别是你出生以后。”
　　“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她说因为她觉得过不下去了，她觉得很痛苦。原本是给她温暖的家人，突然都像是吞噬她生命的魔鬼。你和我都是。”
　　“那段时间查出来你妈妈的病症，我想说国外有没有好一点的治疗方法，于是就联系了很多国外的朋友，其中包括夏万泽，他给我们介绍了很多医生。你妈妈也慢慢好起来，但是她还是觉得过不下。”
　　“我和你妈妈说了很久这件事情，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劝过，可是她还是觉得继续过下去总会想到那段时间。”
　　“最后一次商量的时候我问你妈妈，你怎么办？”
　　“你妈妈说，万泽夏是我的儿子，我要带他。但是如果他愿意跟你走，我也答应。我尊重儿子的决定。”
　　“所以，我问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你说不愿意，你要保护妈妈。”
　　“以后的事情你多少应该都有印象了了。”
　　万泽夏听着万舸一点点地把过去那些他不知道的、记不清的事情讲出来，心里空白的那些地方也跟着一点点填满，虽然模糊但是也是存进去了东西。
　　“你就是在妈妈治病那段时间喜欢上夏万泽的吗？”但是万泽夏今天非要弄清楚的并不是自己父母的过往，而是万舸的另外一段过往。比起父母的过往来说，他们两个人的过往反而更让自己无法释怀。
　　万舸又叹了口气，放开了万泽夏的手，发誓一般的竖起三根手指：“我向你保证，我和你妈妈没有分开之前没有对任何人有过感情。不管你信不信，你妈妈生病那段时间我只想让她赶紧好起来，不要再这么痛苦了。她以前那么爱笑，那么喜欢拍照的人...”
　　“万舸，你...为什么觉得夏万泽能和你度过一生？”万泽夏没能从万舸的脸上看出任何的动摇，他知道万舸从来不向自己撒谎。而且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从小到大妈妈也没有说过万舸的坏话，也没有不允许自己联系万舸，甚至没有改自己的名字。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不知道怎么形成了一种对万舸没由来的赌气。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孩子，一个父亲被抢走的孩子。他没办法恨爸爸，也没有办法责怪妈妈，只能把所有的愤怒埋怨发泄在夏万泽身上。
　　万泽夏告诉自己都是因为夏万泽，自己的双亲才分开；都是因为夏万泽，万舸才离开自己；都是因为夏万泽，自己才这么不幸福。
　　可是真正想想，自己真的是不幸福的吗？
　　好像也没有。
　　甚至都没有人跟他说任何关于父母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自己就莫名其妙地脑补了一个故事。
　　“小夏，分开不一定是不喜欢了，你妈妈觉得跟我在一起很痛苦，我就是还喜欢她，心里还会心疼她。所以我选择尊重她。”万舸重新拉过万泽夏的手，“不过我对她关心可能还是不够，才让她有一段不好的回忆。如果我不那么投入工作...”
　　“你要赚钱养家啊。”
　　“小夏...”
　　“我还有个问题...”除了双亲的这些事情，还有一件事情压在万泽夏心头很久了，既然今天有机会，他想尽可能解开所有的心结。
　　“我为什么叫万泽夏？是因为夏万泽吗？”
　　还没问完问题，万泽夏的声音就哽咽了，他心里有个回答是他很恐惧的，他害怕听到自己是个替代品。这么多年他反反复复地想了很多，不断的否定又否定，始终摆脱不了这个问题带来的阴影。
　　对于夏万泽的反感也因为这种情绪，逐年递增。
　　声音里的哽咽，万舸听出来了，他立马把万泽夏揽进自己的怀里，抱着他，说：“怎么可能！你真是个傻孩子。”
　　“那是为什么？”
　　“你的名字是瑞麟爷爷取的。还记得瑞麟爷爷吗？”
　　“瑞麟？唱京剧的那个爷爷？”
　　“对。其实他是夏万泽的爸爸，瑞麟爷爷说夏万泽是新中国的时候为了让孩子成才之，能够成为有用的人万泽社会。但是到了现在，孩子幸福就够了。你不是出生在夏天吗？我们全家都因为你的出生幸福，那个夏天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了。你哭的那一声，让我觉得我的人生有了别的意义。我不光是为了自己生活下去。”
　　“瑞麟爷爷说，你就是那个夏天来惠泽我们家的孩子，所以你叫万泽夏。”
　　“他一直很喜欢你，想认你做孙子。这次我回来看他，他总问我，怎么没有带囝囝来啊？”
　　万泽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信了，非常确信万舸说的是真的，绝对不是在骗自己。那一刹那间，他觉得有一扇天窗被打开了，心里敞亮开来。
　　“下次暮子楠去瑞麟爷爷那里，我也去。”
　　“好啊，他一定很高兴的。”
　　“万舸，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一直以来心里的一个疙瘩解开了之后，万泽夏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他反而有点小心翼翼地。就像刚开始万舸对他那般小心翼翼。
　　“你问。”
　　“你为什么喜欢上夏万泽？”
　　“这个问题…小夏，首先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感情它不光是爱情，它可以包含很多。我当初和你妈妈分手，很受打击，所以我通过朋友的公司去国外工作。夏万泽是我的朋友，也知道我的情况，有些时候我们会约好很多朋友出去玩儿。私下他也会单独约我，有时候我去他那里，有时候他到那里，我们就像读书时候关系很好的两个朋友。”
　　“世界杯的时候我们会窝在家里看球，有时候我们也会去社区大学打球，临时约好两个人开着车兜风、露营，当然也会吵架。”
　　“有一天，很突然，夏万泽问我，愿不愿意搬到他那里去？”
　　万舸讲话速度不快，条理很清楚，万泽夏感觉自己在听一个故事：“然后呢？”
　　“然后我问他，为什么？”万舸说。
　　“对啊，为什么？”万泽夏追问。
　　“结果他就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交往试试？”万舸已经是年过四十的人，跟自己儿子说起这些事情应该有些不好意思，却坦然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万泽夏听愣了，当年两个年纪加起来过半百的人谈恋爱都这么直接的吗？
　　“我说考虑一下。”
　　“啊？你考虑一下？”
　　“别人追你，你也不能马上答应呀。”万舸眨眨眼，显得很无辜，如果不是万泽夏知道他的身份，总觉得是在跟一个小姑娘聊恋爱日常。
　　这狗粮，踢翻！
　　“你知道夏万泽的性向？”
　　“怎么说呢…隐约有感觉吧，大家都是朋友也从来没有挑明问过。而且在国外呆久了，对于性向这件事情也没有太在意了，它就是生活中一个平常的事情。”万舸笑起来，“然后过了一周，我做好工作安排，拉着行李箱就站在夏万泽家门口给他打电话。”
　　“你觉得他比起妈妈更能陪你一生吗？”
　　“小夏，我当初和你妈妈结婚的时候也想着要跟她好好过完一生的。”说回这个话题，万舸变得正经严肃，“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对你妈妈不负责任，也不是对你不负责任。我和你妈妈分开确确实实是因为我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和任何第三个人没有关系。”
　　“我和你妈妈虽然是因为你祖祖的关系交往结婚的，但是我们结婚之前有过三年多的交往。你这么大了，我想你去问你妈妈，她也会愿意多少跟你讲一点以前的事情。”
　　“如果你把夏万泽想象成一名女性，而我只是有了第二段婚姻，这样你是否能够想通呢？”万舸有害怕自己说话伤到万泽夏，可是又不想再让自己的孩子继续误会下去。
　　对万泽夏可能有的误会，万舸多少心里也有数，只是早说怕万泽夏更加不能理解，现在正好有个机会，他也想跟万泽夏解开误会。至少不要再对夏万泽敌意那么深。
　　万泽夏心里想着万舸刚才的话，他自己确实没有问过妈妈。因为害怕妈妈生气、难过，就只能自己猜测父母的感情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认真想想，自己幼儿园的时候，有时候万舸来接自己，有时候妈妈来接自己，有时候他们都回来，周末他们这都会带自己去游乐园玩儿。以前的合照，万泽夏也偷偷拿出来看过，相片里幸福的一家三口都不是假的。
　　父母的的确确也不是突然变得不和睦突然变得爱争吵，但是年幼的万泽夏哪里能考虑到那么多。就记得母亲的眼泪、难过，和暮子楠的相依为命，还有突然出现的夏万泽。
　　中二的孩子总是会拥有黑洞可怕的脑补能力。
　　无处发泄的难过和与日俱增的孤独感，挫伤了万泽夏脆弱又敏感的内心，他渴望有个出口宣泄自己的情绪。
　　到头来，把所有的怨念基本上都强加给了夏万泽和万舸。
　　“你和夏万泽有一天会不会也走到尽头？”万泽夏初中的时候，曾经在一个中二的论坛上写过很多留言，其中就有希望万舸和夏万泽分开。
　　问出口却又有些后悔的万泽夏埋下了头，他以为万舸会有些生气或者难过，可能还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没想到万舸愣了一下之后，夸张地笑起来：“小夏，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当然我和他分开的前提是沟通失效，两个人在对方那里得到的都是负能量，当然要分开。对彼此都好。”
　　“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和夏万泽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也是这样的看法，有问题先沟通，讲不清楚就出去打一架。当然只能在自己院子里，不然会被抓走。”万舸又笑起来，看起来很轻松愉快，丝毫没有被这个沉重的话题影响。
　　“万舸，你看起来很快乐。”
　　“我都快半只脚进棺材的人了，就让我尽量快乐一点吧。还记得我跟你推荐的电视剧里怎么说的，哭也是要坐牢的。”
　　“…这个笑话不太好笑。”万泽夏挤出一张苦笑的脸，万舸倒是被他逗笑了。
　　“那轮到我提问了可以吗？”
　　“好。”
　　“你刚才跑出来的原因可以跟我讲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