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迟》楠安

16、初秋

　　天气渐凉，春迟在网上拼单给小奈买了两件19.9包邮的长袖。

　　收货地址填的是菜市场，专门让放豆腐摊上的。豆腐摊的大爷这两年一直都对她很照顾，每回收了快递都会给春迟发个短信，告诉放在台子底下了。

　　春迟去的时候，摊主们都闹哄哄地吆喝着准备收档。

　　今天的豆腐也卖完了，剩下一块。

　　隔着还有几档的距离，春迟就听见了温妮明朗嘹亮的声音：“你怎么才来啊，春迟。”

　　“打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是吗？”春迟拿出手机看了下才发现没有信号：“应该是卡松了。”

　　她的手机电池有些鼓包稍微碰下就会松动，连带着里边的电话卡也会移动，只能拿下来重新插一次。不过周末也没什么人会专门接。

　　春迟没有理会，拿了快递和豆腐就准备回家。

　　温妮跟在旁边一直邀功，表示她是专门借着周末来找春迟玩的，不过还没说上几句就露了陷：“明天市体育馆有蓝球比赛，陪我去呗。”

　　这个比赛春迟也知道。

　　向关是校男蓝的主心人物，虽然这次不能上场，但随同队员前往已是必然事件。那秦宣宣就大概率的可能会出现在同一地点。

　　春迟可不想去，在学校侍候秦宣宣的日子于她而言总有种打卡上班的感觉，周末时间她只想好好地呆在家里串珠子，陪小奈说话。

　　“拜托啦，我们学校离这里远，都没几个人陪我一块，比完赛我让我姐们请你吃烧烤。”

　　想到一串串香辣可口的烧串，春迟差点就答应下来。

　　原地犹豫了许久，她最终还是摇了下脑袋：“不去，我还有很多作业要做。”

　　“咦，是吗？我不知道你这么爱学习。”

　　“我一直都很爱学习。”

　　虽然成绩有点惨不忍睹。春迟突然就想起纪浅在学校里接二连三打破各种年纪第一的成就。自学期初打破余双双的数学高分记录后，纪浅很快就又拿下了其它科目的年级排位，一举成为令人嘱目的新学霸。

　　再也没有人说她作弊或者运气。

　　大概也是因为忙着学习，最近春迟很少在早上以外的时间看到她。

　　一件蓝白相间的条纹长袖，一件是有黄色小花的棉布衬衫，比照着小奈平时的尺码稍稍买大了些。

　　春迟帮小奈卷着袖子，又给她拉了拉下摆：“到明年的时候就刚刚好的长度了。”

　　衣服的款式是小奈选的，实物颜色虽然有少许的偏差，不过并不影响小奈穿新衣服的兴致。穿着新衣服的她站得笔直笔直的往后退了两步睁着大眼睛盯着春迟说：“拍。”

　　照片拍完拿给她看，她便指了指屏幕，有些自得：“好看。”

　　“迟的衣衣。”小奈把新衣服换下来后又去翻快递袋子，才发现里边只有一张好评卡，别的什么也没有了。一时间又变得闷闷的，很不死心地又转了转。

　　春迟当然没买她穿的。

　　不是没钱，是不舍得花。她们现在唯一的收入就是小奈的孤儿津贴还有她每学期千把块的生活补助，加起来平均一个月大概有一千左右的收入。

　　买菜吃饭都是够的，可春迟想多存点钱，等存得够多的时候给小奈看医生。她不想小奈一直都住在黑乎乎的，一到春天就会长绿斑的屋子里不见人。

　　“这个大箱子里都是我的衣服，多得很，不用买。”春迟从箱子里翻出几件长袖比了比。大多都偏短，穿在身上紧紧的。袖子卷起来就看不出来了，何况到时候也会有校服套着。

　　清晨的时候，滨河路起了层薄薄的雾。

　　“小奈，秋天来了。 ”春迟伸手在白色雾气里挥了挥和小奈说：“以后不要这么早出来，知道吗？我给你定五点五十的闹钟，出来玩一会六点半回去。”

　　小奈不理她，径直迈着小腿儿撒欢儿地沿着墙跟跑，一听见前边有脚步声就又折回来赶紧躲到不显眼的地方。她身上穿着一件透明的小雨披，雨披下边像倒开着的花儿似的向四周展开。

　　这是她的隐身衣。

　　即使穿了隐身衣，小奈她很容易害怕，不过只要听见脚步声远了，她就又立即跑了出来，一刻也不闲着，得得地跑到拐角处的那个垃圾桶边用小手电往里照了照。

　　垃圾桶是新装的，黄的和绿的一左一右。

　　小奈都照了照，然后伸手从里边搜出来一个瓶子，她并不爱笑，就只是站在那里高举着瓶子，像个获胜的小将军似地冲春迟晃了晃，眼神里全是炫耀。

　　每天早上半小时到一小时左右能捡到二三十个瓶子，赛满一蛇皮袋。

　　春迟把它们一个一个踩扁，然后连着前两天捡的背到废品站里换钱。

　　老板给她转账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卡松了还没插上。

　　手机一重启就连续嘀了好几声。

　　春迟收了老板的钱，再去看消息。

　　未接里是一连串的纪老板。

　　纪浅找她了？春迟花了近一分钟才回到微信页面并又等了会才把纪浅发的一打表情包收了下来。
　　那天春迟甩完垃圾袋就后悔了，担心了一晚上，害怕纪浅把她偷东西的要事情抖落。懊恼的同时也有些不懂，她捡了多少别人不要的东西啊，怎么到纪浅这里就突然讲自尊自爱，还发脾气了呢。

　　她不懂，就是受不了纪浅那样把她当一个小狗逗的感觉。

　　她也不懂，纪浅第二天怎么还可以面不改色地让她拎书包，并往她手里塞了盒牛奶：“我姥姥逼我喝的，我喝不完，帮帮忙。”

　　后来的每个早上都基本是这么度过的，一份早餐伴着一地的霜露，纪浅走前，春迟打后，她们一齐破开晓雾向着学校出发。

　　其它时候，纪浅很少出现在春迟面前。

　　到了学校，春迟还是秦宣宣的小跟班。

　　随着纪浅和向关两人的接触越来越多，秦宣宣对纪浅的不满也在慢慢增加，为了保住洗碗的收入和每天剩菜，春迟在学校见了纪浅都尽量保持着一种不熟的态度。

　　原以为纪浅会因此而生气。

　　万没想到，纪浅还挺包容，每次都只是看她一眼就若无其事的走过。

　　显然没有要事的话，纪浅不会突然打这么多电话，微信里往下一划拉全部都是：“你在哪里？”

　　“人呢？”

　　？
　　？
　　？
　　【表情包】*10

　　春迟慌张了那么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全是纪浅被秦全打得爬不起来的画面。她一边脑补着纪浅半死不活地在地上爬着给她发这些嚎啕大叫，泪流满面，抑或是绝望到气愤的表情包悲惨场景，一边哆嗦着手给纪浅拨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纪浅果然一副要死不活的语调：“五秒钟内到达我家门口。”

　　春迟到的时候，纪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和平时那身绿色的球服不一样，纪浅今天穿的是件藏蓝色的球服，白色的袖子松松地拢着她结实紧致的臂膀。

　　头发随意地披散着，脑顶扣着黑色的棒球帽，和平时的干净利落比起来有些邋遢，像极了那种上学要迟到三下五除二的收拾效果。

　　纪浅把运动包甩到了春迟手里，然后弯腰把鞋带系好，又捞了捞凌乱的长发，大致将自己收拾得清爽些了才闷闷的，有些不快地问：“怎么不接电话？”

　　“手机坏了，没信号。”春迟还是有些怕纪浅的。

　　毕竟纪浅知道她曾经是个小偷的事情。

　　“跟我走。”

　　“去哪里？”

　　“体育馆，讷，这个给你。”

　　春迟接过来一个小盒子，上边用粗体写着几个字【润喉糖】。

　　春迟知道校蓝在体育馆有个比赛的事情，不过并没有想到女队也有比赛。她平时在蓝球场上都净忙活着给秦宣宣她们拎包买水拍照了，哪里顾得上去看纪浅打球。

　　也不知道纪浅打得怎么样。

　　总之，纪浅给她糖的意思是让她到冒充一下拉拉队。

　　公交车上人很多，春迟她们挤了两站才挤到了车厢中段的位置，纪浅抬手就拉住了手环站得笔直。

　　对比之下，春迟就有些狼狈了，她一米六不到的个子，此时还拎着个运动包，挤在人群间显得异常渺小，伸手也是能拉到环的，就是每回车一停一起，她整个人就被吊着直打晃。

　　经过医院站的时候，车上又哗啦啦往里挤了很多人。

　　春迟被推了下，整个人就扑到了纪浅身上。

　　纪浅其实也不好受，她这辈子坐公交车的次数屈指可数，闻着车里古怪的味道一直在后悔应该叫出租车，而不该体会什么生活。

　　被春迟这么一扑，纪浅勉强回过神，盯着春迟背对着她，微微弓起了后背。

　　春迟的头发不长，在肩线下去些的位置，发梢带点黄，随着发丝的晃动可以看到隐藏在头发底下的眼罩带子。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春迟喊了几声，紧绷着的双手正努力把夹在人们腿间的背包往回拉。

　　啪的一下，包包终于被拽回来，失去阻力的春迟就这样往退弹去，一时间把车内的秋阳搅成了几片虚幻的光景。
　　倾刻间，她便在晃悠悠的光景里弹进了纪浅怀中。

　　纪浅单手微抬就稳稳地扶住了春迟。春迟比她想的还要轻，就像小时候抱的芭比娃娃似的那般没有份量，却又那样美丽而真实。

　　春迟努力地在原地转了个身，下一刻后脊梁便绷得直直的，脸蛋也红了半圈。她小声地叽咕了声：“谢谢。”

　　她再次无比恼恨自己是个小个子。

　　也不知道是纪浅是最近突然窜高还是之前目测的数据不太对，春迟发现自己的脑顶居然也才到纪浅的下巴位置，而她若是不稍微把头转到别的地方去的话，稍是被人家撞一下，她的下巴就会碰到纪浅的背心带。

　　车子启动快些的时候，她一个不小心，下巴就会扎中那个令人觉得羞耻的部份。

　　要疯了。

　　晚安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