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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看我郎君多帅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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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后15天,梅子青青时节,阴阳交接的黄昏时节,方圆山半山腰窄小的蜿蜒山路上一驾马车正飞速疾驰。
这一驾马车后有恶灵追赶。两匹好马迈开四蹄拼命跑。累得嚼头上都是白色的口沫。
后面恶灵一声咆哮。左边的马儿吓破胆。马车失去平衡冲下山坡散架碎成木片。
通体雪白的大老虎一只前爪按住了悬崖上的车帘,另一只爪子试图去捞车帘另一头吊着的那一串人。
那些人当中有肥有瘦,有老有嫩,有富有贵。还带着几个侍从。明显是富贵人家。
当中一个三百斤的姑娘,一身轻罗纱衣非富则贵。珠圆玉润的身材一看就是吃鲍参翅肚长大的。正一手扯着车帘末端一股流苏,闭上了眼睛不敢看身下万丈深渊。脆弱的流苏被她的体重扯断了几条。形势岌岌可危。
白虎爪子不灵活。全当了个梯子叫他们顺着爪子爬上来。
一只通体火红巴掌大的鸟儿抓着最重的那姑娘的衣领,费力飞上繁花似锦的刺槐树。为白虎减轻一点负担。
安全降落刺槐树上的姑娘喘着粗气,略圆的小肚子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好香。”
她的鼻尖嗅到一阵槐花香,转头看自己身在一棵三人才能环抱枝干的巨大刺槐树上。
树上停着一鸟。翅尖尾尖有七彩羽毛,头顶一小撮烈火长羽,此刻正优哉游哉用小黄嘴整理自己乱掉的羽毛。嘴里碎碎念道:“这么死鬼重。少吃一点啦。把我漂亮的羽毛都扯掉了。真是够了。什么东西,好好一个姑娘家吃得那么……”
胖姑娘知道这是在说自己,有点肉的圆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再看那鸟儿的脚,上面分明朱砂刻字:沉默是金,上善若水。明白了:嗯,果然是灵宠做不到,主人才这般期望,不,祈望。
“烧鸡这嘴就是这么讨厌。别在意。”
那胖姑娘顺着发声处望去。是旁边一条儿臂粗长的白腹青背部黑斑很少的菜花蛇。额头一点金色花钿闪闪。那一双桃花眼飘飘,甚是好看。就是老往人家姑娘身上飘这一点不是很好。
“姑娘贵姓?哪里人?年芳几许?可曾婚嫁?有没有意中人?”
胖姑娘脸色一沉,拉下两颊鼓起来的肉。“姓许。涂城人。剩下的跟你这条菜花蛇没关系。”扭头去看刻着“方圆镇”三字石碑那边的战斗,不理会这轻浮的菜花蛇。
那菜花蛇倒是怜香惜玉。尾巴卷起身边一只黑红色乌龟用它的壳儿给清理了树枝上扎人的刺。“涂城可是大灵国那人手一只灵宠的风水宝地?”
许小姐抿唇要说,又咽了回去。
“那可就奇怪了。自从千百年前,半石仙人带着灵宠陆吾下凡来,把血缘亲的法子传给半石山各位道人,大灵国纷纷以养灵宠为荣。有能力的都养了一只。只要到半石山找仙人们结血缘亲、领取银莲果种在院子里每日虔诚喂养就好。许小姐你怎么不养一只花鸟鱼虫豺狼虎豹防身用呢?你看现在遇到危险也……”
“我说了,跟你没关系。”许小姐莫名发怒了。
“嘘!小点儿声。别让它听见。”菜花蛇倒不嫌尴尬。想必没有灵宠是许小姐心中不能与人说的痛。冲树下喊一声。“呦呦。”
树下那观战的女子扭头看他。“怎么了?谁受伤了吗?”
那姑娘上穿藕色对衿衫,下着青丝挑线镶边裙,裙边一双素雅小红鞋。低眉顺目,柔声细语,十分乖巧。就是那高髻下藏不住的鹿角,枝桠僵直,怎么看都觉得少了点跟她本身仙鹿一样的灵气。而且,向来雄鹿有角。怎么这呦呦姑娘倒有角呢?许小姐觉得很奇怪。
“给这位姑娘疗一下伤。”说着,青蛇伸出尾巴把树下那梅花鹿拉上来。后者畏高,缩着手闭上眼睛睫毛都在打颤。“这伤口哟!这石头真没长眼睛。好好一双手。啧啧啧,女孩子家家的,怪可惜的。”菜花蛇说的伤口是许小姐玉臂上那牙签那么细小的一条伤痕。
凉凉的触感从唤作呦呦的姑娘手中传来。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愈合。她走近,许小姐才看得清那呦呦的鹿角竟然是树枝做的!难怪看起来那么有棱有角,不像那小鹿一般柔和。大概只是一种头饰吧,许小姐想。谢过呦呦姑娘,他们五个在半山腰歪脖子刺槐树上观战。
一个瘦骨嶙峋的华服中年在仆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爬上来。安全了才得以骂一声:“这突然吹起的妖风。要不是刚好撞到这巨大的刺槐上,大家都要连同马车一同掉下山崖。”那些个仆人唯唯诺诺说着是啊就是说啊。
“不想死的给我闭嘴!”菜花蛇气急。“恶灵循着生人气息来找猎物的。”
一声惊天动地的吼。满地拳头那么大的乱石被吹起。这些人被风吹歪了身子,只好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好像一串炮仗,一个个红穗挂在刺槐树上,也顾不得手臂被划伤,鲜血淋淋。
被风沙吹得眼睛都睁不大,人人自危的时候,眼前一个沙青棉道袍的年轻小伙子骑着白虎疾驰而过。往着恶灵所在的方向,一往无前,英勇无畏。
黑白交领收拾得整整齐齐。鬓边一小撮如瀑黑发特意用一条褪色的红头绳编成小麻花。有道人的威严却并不沉闷。
右手竹制手套和他的手贴合非常,仿佛就是从手里长出来的一层竹子外皮一般。
这竹子一般的右手手持一把四寸四分,白线刻度上面红字写好几个吉又有黑字写好几个凶的古怪的尺子。
他身后跟着一个手持红缨枪狂奔的胡服女子。
一条玄色发带把长发一扎,清爽宜人。窄袖牙白,短衣,革质长靴。
明明是女子偏偏身长八尺。丹凤眉一挑,醉汉抖三抖。红缨长枪出,豺狼夺路走。飒爽英姿不知道秒杀多少终日混迹书阁的男儿。
就是两耳上那毛茸茸的白色耳罩,太过可爱反而不适合她这番英勇战斗的身姿。
见那青衣道袍少年如此英俊,许小姐心跳砰砰如擂鼓。只得问她身边暂时最熟悉的这条菜花蛇。“他是谁?”
菜花蛇不晓得她说的是哪个,只好一并说了。“蓝色道袍红头绳的是我们方圆镇镇宅之宝。下能洗衣做饭中能调停纠纷上能斩恶灵除顽疾。十项全能的我们主子,梅子青是也。”
“好,好厉害。”许小姐分分钟想嫁。粗壮的槐树被激动的许小姐抖动得弯曲起来。
烧鸡快要站不住了。一双翅膀划拉两下勉强维持平衡。站稳了之后看这罪魁祸首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死肥……”
“要你管?”许小姐肉乎乎的腮帮子鼓起来,像一个气球。看起来更胖了。不服气的许小姐还故意抓着树枝蹲起来又站起来三次。直把那烧鸡抖得中途抓不住树枝,被抖得飞上半空。
烧鸡刚下来要说话就被菜花蛇的长尾卷起一只乌龟堵住了嘴巴。“这家伙见识少。没见过许小姐这样的大唐风范,大家闺秀。”哄好了人,那菜花蛇才解释道,“他身下笑嘻嘻的白色大老虎叫白虎。左耳那耳钉是防丢链。连着剑鞘在耳后加紧的。为的是防止白虎动作过大把血缘亲证明跑丢。所以我一直觉得他其实是一条狗。开了笼子就大草原上撒了欢儿跑的那种。”
“嘻嘻,好马配好鞍。”白虎一身腱子肉铁打的紧实,许小姐还是看得出来的。
“那女子,没错你不要惊讶虽然长得不像但她的确是一个女子,名唤米白。我们都叫她米哥。”
“……知道了。”
“而我,不是什么菜花蛇。我叫青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梅子青的第一灵宠是也。”
许小姐心中这么想:真敢说,也没见你上去帮忙。顾及这小青蛇的面子,也没说出口。
白象摘掉一对毛茸茸耳罩挂在胡带上。没了耳罩的她好像解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封印,力量大增,双眼一瞬间变得血红,后来居上冲在最前。原本被挡住去路的风暴也视若无物,大步往前。
“米哥小心!”梅子青手一挥,一道金光顺着他手飞出去。尺子所到之处风暴停息,砂石不起。
许小姐奇怪了,问青蛇那是什么神器。
“那可不是一般的尺子。那是鲁班尺。师父百丈青留给他的无上法宝。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莫说这小小恶灵,就是半石山的半石仙人来世,只要拿着那把鲁班尺,扛上半个时辰不是问题。”
“那白白的耳罩呢?”
“耳罩?耳罩呢?”吊儿郎当的青蛇发现米白摘下了耳罩,一下子绷直了蛇尾。“米哥你又发疯!”
恶灵的眼睛被鲁班尺刺中了。恶灵捂着眼睛嗷嗷大叫。声浪吹起一片泥尘。许小姐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用衣袖捂住口鼻。
许小姐眼睛一花,身边已经没了那菜花蛇。迷雾中青蛇上空隐隐约约有一条四爪蛟龙在泥尘中飞驰。许小姐揉揉眼睛又看不见了。“也许是我眼花了。”
米白还差一寸就被恶灵的箭矢射中。惊魂未定的她刚躲过死神袭击又要转身挥动长枪加入战斗。青蛇尾巴一甩把她连同耳罩一同扔到乌龟背上。“入魔了我看你要怎么办?不想死在南陵就给我滚一边儿去!看我的!”钻进沙尘中消失不见。
米白咬咬牙,不甘地给自己套上白绒绒的耳罩。安安静静蹲在安全的歪脖子槐树上,把脑袋埋进手臂间。
鲁班尺击中了恶灵的眼睛。他试图拔出眼中的剑,然而撕裂眼球的疼痛如此剧烈,让他止不住大声嘶吼。他一旦嘶吼,全身能量无处释放只能冲出体外四处激荡。
比拳头大一点的石头都被他的声浪震碎,成为绿豆大小,夹在风中往刺槐树这边吹。
一时间,风浪再起,沙石纷飞。
许小姐伸手要挡发现周围并无半点泥尘。她只觉身边升起一层暖暖的气流,好像置身于浴桶中,四肢百骸都是舒适。
周边砂石缓缓飘飞,绕着他们身边过去,不曾伤到他们半点。远处石碑那边还是酣战到漫天碎石。跟这边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一般。
鼻尖嗅到槐花香的她抬头看,两眸映入一身单薄红纱衣,自此再无法移开双眼。
那美貌的红衣男子躺在枝头,两条玉白的赤足翘起,上面端正坐着一只给自己舔毛的黑猫。
那男子左手抓着一根槐花枝。修长的右手绕着小刺儿捻上两三朵白花儿,素手一拢拍入自己口中。白花的汁水清甜如蜜。水蓝色的大眼睛很是满足,一汪镜湖冒出清泉来,涟漪在他蓝宝石的瞳仁中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察觉有人在看他,红衣蓝眸小舌头舔着自己手掌残留的花汁,另一手往外一指。“看我干嘛?看我郎君。”
他盈盈双手往外一指,许小姐便魔障一般听从他清晰的指令,转头往石碑那边看。
“多帅气。”
耳畔呢哝软语差点叫许小姐酥掉半边身子掉下刺槐树下去。
石界那边的恶灵发了疯。嚎啕大哭的声浪掀起泥石,在早春刮起了凛冽的北风。白虎迅速卧倒,侧身躲过磨盘那么大的巨石,四肢准确无误抓到背上的梅子青抱在自己胸前。用自己结实的虎背为主人抵挡洪水一般涌过来的细沙碎石,不让他收到半点伤害。“这家伙有点难搞。主子,现在怎么办?”
梅子青不答,回头望向刺槐这边,目光扫过,想找那一蛇一龟。每次在青青堂看书没懂,不是青蛇就是玄武给他答的疑解的惑。玄武耿直的性格更是不顾时间场合对不对都会说出那天意一般的箴言。
梅子青就是这个时候看到那一裘红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