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空山》顺遂

2、傻鱼道人

　　“你醒啦。”睁开眼，眼前这个人还是十七岁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是他见过最不要脸的人，活着的时候是这样，死了以后还是这样。“你知道我把你救出残天涧有多不容易么，没那个本事跑路，去破什么残天涧，里面都是厉鬼，像我这种貌美心善简直千年难遇，你这是走了大运。”眼前的这只鬼仍然在喋喋不休，全然没有注意到躺着的那人发红的眼眶，待他回过头：“哟，说你几句还委屈啦。”

　　李未是不是没想过，趁着那人未醒之际，一走了之。可他还是留了下来，也许是因为这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这个魔头放了出来，也许是因为刚从残天涧出来他还太虚弱，也许是因为这人太好看了，反正他就是留了下来，陪着那个傻傻的小人，等那人醒来。我竟然是个色鬼，李未是心下惊道。

　　那名男子似乎并不惊讶他这种难以让人理解的自恋情怀，直起身来，将地上玩得兴起的小人收进衣袖，轻声说道：“走吧。”语气平淡地就像昨天吃了顿饭，今天出门逛大街。“你知道我是谁么？”李未是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冷了下来，生前无尽台受刑的画面，蓬莱天火焚烧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天下人要是知道他还游荡于世间，不知又要平白生出多少事端。

　　“知道。”那名男子看着他的双眼，眼底却一丝涟漪不起，眉目之间透着淡淡的伤感，却立即被隐去。“我来度化你。”

　　“你昨天从残天涧摔下来怕不是头着地的吧。”李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想过，就这样消失算了，跟那些厉鬼一样，可他还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站在那边，他有血海的深仇，可哪一个被抛下的厉鬼不觉得自己有血海的深仇，天大的冤屈。可独独是他，站在那边，不愿散去。可这人，凭什么来度化他。

　　“应该不是。”男子转过身，虽然外袍宽大，但穿的人却身姿挺拔，墨玉束发，似乎与李未是模糊记忆中的某个身影相重合，正当他恍惚间，却突然传来一个怪诞尖锐的声音。

　　“额呵，有股怨灵的味道啊。”李未是心下一惊，昨日那个符咒送出离残天涧起码有三四十里地，更何况那人醒来得要比他预想得快，没有理由这么快有人追上来。正沉思间，男子已经拔剑，那柄剑，剑身通体漆黑，细看可以发现上面细长的纹路，拔出时伴随着一阵悠长的回声。李未是还未看清来人时，剑已经刺出，来人绝非善者，一边招架着男子极快的攻势，一边伸手似要去捉李未是。李未是见那名男子昨日重伤未愈，显然无法应对那个出手极为古怪的来者，便上前一掌拍下。哪知，对方当下便停止进攻，占着上风不要，瘫坐地上：“好啊，你们一人一鬼好欺负人啊。”

　　李未是当下有些愣神，这江湖中的奇葩他也是见了不少，别的不说，他爹简直就是奇葩中的奇葩。但难得见到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奇葩。抛开他古怪的语气不说，长得就很是......让人难忘，脸很圆，偏偏生了对小眼，眉毛倒是又粗又长，就差连在一起，塌鼻子在他那张大嘴的衬托下少了些奇特，又时常咧着嘴笑，让人过目不忘。出手极快，却偏偏姿势怪异，时卧时仰。简直......辣眼......

　　“这位兄台.....你在江湖.....一定很有名吧。”李未是叹道，就凭这让人过目不忘的长相，也该很有名吧。
　　那人登时笑得灿烂异常，嘴又裂开几分，“算你小子有眼光，江湖人称，傻鱼道人！”

　　李未是当下灵光乍现，果然长得形似一条扁鱼啊！

　　正说着，那人一时兴起，避开执剑的男子，直直向李未是袭来，李未是连连后退，下意识地抓起旁边那个小人递来的一个小破树枝迎上，待到发现时，树枝已经出手，只能硬着头皮撑了几招。

　　那傻鱼道人却忽然收了手，“蓬莱剑法？”便皱了皱眉道：“昔日蓬莱遭天火烧了三夜，岛上弟子尽数蒙难。且能将蓬莱剑法练到如此程度，这世上也只有重华老君座下弟子，然其座下两名弟子先后入魔道，重华老君仙逝也未再收徒，这套剑法早已无人会使。林后溪，在无尽台受刑，双目失明，且封其佩剑雨断于秋雨寺安山塔下，再不入江湖。李未是更是死于雀鸣山，又于蓬莱化为厉鬼，天火烧了三日三夜。封于残天涧，至今已快十年，早已湮灭，那你又是谁？”

　　李未是也收了手，垂下眼帘，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但明显他周身的气息都冷了起来，连周围掠过竹林的风都似乎凛冽了一些。

　　“我嘛......”他重新抬起头，明明刚才杀意四起，可现在，却平静地毫无波澜，“幼年时蒙长梧道人指导罢了.....”
　　“长梧道人......”那傻鱼道人神情似乎颇为动容，“他与我也是有交情的，只可惜此人太过心善，如若当年他未带李未是上岛，如今恐早已得道。不至于如此下场啊！”

　　“哦，是吗？” 李未是勾起嘴角，“也是。” 他自嘲一般地自问自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