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陌头杨柳色》青鸷

2、第1章

　　第1章沈家 （一）

　　秋风萧瑟木落尽，天高云淡雁南度。八月秋色无边月，江南仍有娇花妍。江清月近影幢幢，府垂含情盼桂榜。解元最好自家郎，顾盼自怜心切切

　　富贾豪商之家，沈府张灯结彩。红色的绸缎十里铺卷，喜庆的唢呐声隔着三条街也能听见，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一个小厮急急忙忙跑到沈府门口，拨开府门口聚集的人群，连跑歪了的帽子都来不及扶正，就冲着门里大喊：“二少爷得了举人！二少爷现在是举人了！”

　　“喊什么，谁教你这么没规矩，慌里慌张，冲撞了主子和客人怎么办！”从门的侧面走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一把揪住小厮的耳朵，耳提面命道。

　　小厮呲牙咧嘴，也顾不得耳朵被揪的生疼，道：“吴管家，二少爷得了举人，正往回走呢。”

　　“真的？”吴管家的声调因为震惊有些尖锐，手上也一时失了力气，有些颤抖，问：“你可瞧仔细了？”

　　“千真万确，二少爷戴了大红花，走在最前面，你是没瞧见，那路上的姑娘婆子都盯着咱二少爷看呢。”小厮一边揉着耳朵，一边眉飞色舞的描述着。

　　吴管家愣神了一下，赶紧挥挥手叫道：“秋月，过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碎步跑到吴管家面前，一袭粉色襦裙，精致可爱，低垂着眼睛，声音糯糯道：“吴管家。”

　　“快去告诉老爷，夫人，二少爷得了举人，正往回走，已经快到了，请他们快快出来迎接！”吴管家的声音急切，丝毫没了平日里的镇定自若。

　　又唤了几人，叫她们赶紧把消息通知到各房，且告诉她们暂时别来前堂了。妻妾毕竟上不得台面，免得叫人看笑话。

　　吩咐好了之后吴管家又火急火燎的去库房提了银子出来。等会还要打赏送二少爷回家的衙役，恐怕银子不够用。

　　沈清家是富商大贾，虽说家财万贯，但是大周向来是官贵商贱，若不是沈岚曾在南方江户旱灾之时，听其夫人一言与其他数百富贾豪商捐了大笔银钱，解了当今陛下国库空虚的燃眉之急，沈府与其他数百商家也得不到可以入太学学习的特权。

　　自古以来都是官不与民斗，商不与官争。民间之风不喜商人狡诈，官场之人觉得商人无甚大智慧，所以无论是官办的学府还是民办的学府，都是不接收商人之子的。

　　国子监是最高学府，只有王公贵族或者五品以上官员子弟才可入学，而太学是六品以下官员子弟或者庶民俊秀才子的求学之所。书院是官府设立聚徒讲授，研究学问的场所，同样不向商人之子开放。商人之子只能自己在家设立书馆，进行教育启蒙，是为私塾。

　　然，再好的私塾也是不被官家承认的，是无法给予商家童子生考功名、享利禄的资格的。

　　沈家子弟得到了可以入太学进修的机会，不知羡煞了多少从商之人。而如今，沈家出了个举人老爷，以后入了官场，沈府就脱离了奸商籍，今后再也不会被学府排斥在外，更不会被布衣官道蔑视。如此，沈家子孙再也不会被奸商籍约束，就连府里的奴才日后也与普通人家的不同，如何能不让吴管家欢喜呢。

　　吴管家在沈府里已经呆了一辈子，他的父亲就是府里的奴才。他从小好学，如今爬到管家的位置，自然希望自己的子孙有个好前程。

　　吴管家的儿子年岁已大，但孙子却眼看着就快到了启蒙的年纪，吴管家自然满心欢喜。若是孙子能入学堂，考取个功名，哪怕只是秀才，也能脱离了奴籍，日后考学识吃饭，也算自己做主，再不用做着被人瞧不起的奴才了。若是得了哪家爷垂青，平步青云，也好了了自己的心愿。而这一切都建立在沈氏一族脱离了奸商籍。

　　在大周，官家奴仆与商家奴仆的地位不同。

　　官家奴仆从小便要接受启蒙，更有专门的夫子教授礼仪。若是学的好了，得了哪个主子的青睐，还可搏个童子生的名头参加乡试，得了功名便可脱离奴籍。一朝被提拔为得力干将，左膀右臂也是可能的。

　　商家奴仆一日为奴，终身为奴，连子孙后代也逃不出为奴为婢的命途。除非花大笔银钱赎身。

　　“吴管家，二少爷得了举人可是真的？”侧廊处一女子在一众婢女搀扶下急匆匆赶来，桃红金丝绣白海棠的锦衣衬着脸颊泛红，别有一股子娇媚，发髻凌乱，几束发丝遮住了玉面，遮不住唇红齿白，满眼风情。

　　吴管家向着女子行礼后，笑道：“柳姨娘的耳目可真聪慧，奴才派出的秋月都还未复命，柳姨娘就风风火火的赶到了。”

　　吴管家心里是不满的。沈府上下谁不知道这位柳姨娘仗着老爷的宠爱，目无尊卑，小门小户，平日里对下人轻则谩骂，重则毒打，规矩教育皆上不得台面。

　　各房多多少少都有些耳目，柳姨娘能这么快知道这事也无可厚非。但今个二少爷功名在身，就算他是生母，却也毕竟是个妾室，怎么能第一个来府门迎接，落了大夫人面子事小，让外人看了沈府的笑话事大。

　　就怕二少爷举人的功名还没落实，生母粗鄙浅陋不懂礼数的留言便要落实了。吴管家心里腹讥，脸上却春风掠过，温和诚恳，一点也看不出半分不悦来。

　　柳氏到底不是个愚蠢无知的，察觉出自己的失礼也不慌张，理了理鹅黄色轻纱罩衫，将遮在面前的碎发揽到耳后，方浅浅一笑道：“吴管家说笑了，我不过关心二少爷，脚程略快了些，不似夫人书香世家，规矩多走的慢。”

　　柳氏毕竟是主子，吴管家再厌恶柳氏明里暗里对大夫人的嘲讽，明面上也不能显露，道：“二少爷还要一些时辰才到，柳姨娘且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