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夜》清鸟

23、凌晨四点

　　夜色渐深了，中心街上路人已经寥寥无几。店里也该打烊了，同事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今天是我值班。等大家都走了，我拉上卷帘门，上去二楼把灯都关了，在安全通道绿莹莹的微光下，踩着吱呀吱呀的木楼梯走下来。空荡荡的商场里只有收银台的灯还亮着，几只飞蛾绕着灼热的灯管挣扎扑扇，在墙上投下巨大的剪影。
　　像以前一样，我径直走向大号冰柜，它在商场中央，被电视、冰箱、洗衣机团团包围。我轻轻地拍了拍冰柜的盖子，尽管其他人都觉得它又冷又硬，笨重丑陋，我却觉得手下拍的是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我轻巧地翻身跃入，拔开了排水塞，虚掩着盖子，刚好将灯光挡在外面。尽管大家都偏好白色，冰柜也是一律白色搪瓷，但是在冰柜内部，这黢黑的世界才是让我心怀安稳的原因。我仰卧在冰柜里，轻松地培养睡意。可以听见手表指针的移动，我产生一种模糊的体验，好像身处医院白色的病房，输液管里的液体不紧不慢地坠落，想要抬手调快输液，却发现身体僵硬，不听使唤，唯有眼睁睁地看着液体一滴，一滴，一滴。
　　不知不觉间，输液管慢慢满了起来，只觉得盐水一直在膨胀，我的身体渐渐下沉，刺骨的海水浸透我的身体，很快我就被海水淹没，大口大口地呛着苦咸的海水，几欲窒息。就在此刻，海水突然又迅速退去，耳朵里充斥着火车轰隆轰隆的巨响，以及一阵阵颠簸。终于，我清醒了过来，总算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推着冰柜走，心里甚是惊讶。
　　我集中精神，想着如何脱身。其间，冰柜一路下坡，像疾驰的过山车，经过了三个减速带，那剧烈的颠簸让我反胃。终于，冰柜停了下来，可以听到有人靠着把手，大口喘气，那是一个男人粗糙的喘息。突然，他猛地打开盖子，我们四目相对。他被吓得往后一绊，一屁股坐到地上，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我哆哆嗦嗦地从冰柜里爬出来，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四点。再看看四周，冰柜居然被推到了堤坝上。凛冽的海风把一张白纸卷到我的脚边，页眉上赫然写着两个字“遗书”。
　　我环抱双手，紧紧攥着这张纸，倚靠着冰柜，看向远方。夜的尽头，黎明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