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副城主

1、好久不见

　　“凡宇，……你推荐的……这家……大排档……真是太……好吃了！”
　　“不好吃你能吃特么这么多。”看着对面那个着黑色短袖，刚理完的精神十足的小短发，略带英气的眉眼，然而眼神没有从自己眼前餐盘抬起过来，大吃特吃的，身前桌面上堆积起来的大大小小十多个空盘子，我真是觉得既好笑又好气。来之前这厮说什么自己好久没上外面馆子吃饭的习惯了，恐怕下不去口，又说了一些比不上自己在家做的饭菜香之类的云云。完了还长叹了一口气，那意味深长，简直是老子已经在厨艺登峰造艺，你竟弃之如履的口气让我一时还以为我的临时起意是个错误的决定。
　　“老板！！……再来一份生蚝！”
　　“……”
　　“凡宇，……你说说你，好不容易大学……放个暑假你回来一趟，我……还想叫你……去我那给你做几个……拿手菜让你见识见识……嗝……呼，这个真辣诶，哎老板！！再来一份大虾，少放点辣椒！！”
　　“……”我看着他那挥舞胳膊扯着嗓子吼的样子，不觉有点绷不住差点笑出来。这半年没见，竟然还是一副痞子样。不过还好最后我还是不行于色，“就明天呗，反正刚回来也闲的没事。”
　　“我靠，不是吧，你们暑假作业不多吗？我们隔壁那静丫头，人家小学才三年级，那个作业多的，吓死人。”他终于是把眼前的唯一的盘子扫光了，停下了筷子，认真打了个嗝，又扯了桌上的卷纸擦了擦嘴，正色跟我道“虽然是暑假，不过你还是要养成先把作业写完的习惯，不要又走了老路子，我怎样也是知道大学的知识可不是一两天就突击的完的。”
　　“……”
　　然而还未等我开口，他又把他那明晃晃的大眼珠子往天上转去“再说了，就算你想抄也得有人抄吧，这镇子上莫非还有你的同学？不对啊，这我不可能不知道。”
　　“大学没有暑假作业。”我举起杯子喝水。虽然我很想调戏他一番，然而我决定实话实说。因为对他而言，我知道可以上大学意味着什么。
　　“我靠！不是吧，这么爽。”说完，他倒是沉默了一下，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又接道：“那既然这样，明天下午来我家，我妈也说好久没见你了。”他又清了清嗓子，闭着眼睛，晃着脑袋，开始模仿起他妈的语气：“凡宇这小子，回来前也不先给你吱一声，你好去接他，他长那么大也从来没离开家那么久，又那么文静的小孩，在外面指不定受了多少欺负。又不是你，就没见过你要脸要皮的时候。”
　　“噗。”我刚喝下的水就这么被我吐回去一小半到杯子。这么毫无创意的逗笑方式我领教了多少次？还是没辙。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我也只能回敬道：“阿姨还是老样子，不过她说的倒也有些过了。”
　　“不会吧，你真的被欺负了。”他听了这话，立刻眉毛一皱，盯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接着道：“哪个不长眼的，你说，我去找他。”
　　感觉到对面的人全身都开始紧绷，右手捏按着桌角，左手小臂完全平放在常年无法清洁干净的油腻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望着他的颇有些好看的脸颊，透露着些许危险气息的眼神，我有些出神。他看我这副表情，似乎肯定了他的想法，脸色更加有些难看。
　　“你在想什么，我说的是你妈说的后半段，……毕竟你也是有时候要点脸皮的。”我回过神来，看他已经快要暴走的边缘，慢悠悠的说道。眼神却飘向了手里的水杯，并向他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他望着我的笑脸，脸色逐渐正常了过来，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你说真的，有没有被人欺负？”
　　“怎么可能嘛，上个学而已，又不是打工，哪来那么多麻烦的事情，你妈肯定是苦情电视剧看多了，你说你怎么也跟着跑偏了。再说了我说的你要点脸皮，也是偶尔的事，哪怕一次两次咱也不能无视对吧。”
　　他看我还能继续和他插科打诨，脸色终于恢复如初，肩膀微微一松，身体也回归到原位，撇了撇嘴，倒是说了一句让我无言以对的话：“啧，说句话都让人听的不清不楚的，我是真为你发愁你这大学咋样毕业。”
　　“大虾！生蚝！”duangduang两声脆响，180cm高，白色衬衣外还是小有肌肉的，留着胡须的老板略显发福的身影在他洪亮的声音未在我耳前消散的时候就撤到了很远的地方，接着又是一声脆响。“鱿鱼！不加葱！”
　　“开整。”明显松懈下来的黑短袖又来了食欲，举起筷子就向着生蚝奔去。“对了，我刚才都还没说完，就被你打断了。说哪了？”一口吞进嘴里，咀嚼着，好看的大眼睛又向天上转去，我只好又趁机盯着看。
　　我心说你妈妈说你没脸没皮你就装作记不得的样子，我偏要提醒你，看你怎么接话。
　　“你妈说你……”
　　“哦，对。”他脑袋后前这么晃了一下，接着吧生蚝咽进肚子里，砸吧了下嘴，说道：“你说你，本该我请你的，结果你倒好，一回来还非要请我来这里吃大排档。我本来想叫你来我家的，我做饭，但是我妈又跟我说既然你叫我出来就肯定有话跟我说她在反而不方便，但是我看你这不没啥事吗，还是跟以前一个球样。我妈也是，一天神经兮兮的。”
　　“……”我愣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且不说后半段跟以前一个球样到底是什么样，“谁跟你说是我请你了？我出去大半年了刚回来你好意思让我请你？”其实我俩都知道谁请谁没差，只是为了增加点拌嘴料，然而我说这些是真心有些气结。我压根没说谁请客的事，就说一起吃个饭，为什么到他那里就变成板上钉钉的事了。
　　“咦，你不是在电话里说：我请你去吃大排档吧，我知道一家味道很好，老板也很不错。”他也诧异的开口道，眼睛睁的贼大，就直直的盯着我。这眼睛，真好看。
　　“我们去吃大排档吧，是！我们！你之前说你和你妈在家等我过去吃饭。所以我说的当然是指叫阿姨也一起出来啊。”真是看他的眼神我都快信了，能不能不要用这么无辜的眼神！搞得是我的错一样。然而到这一刻，我也突然开始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在意这件事。请就请呗，又没啥大不了。是在意他的想法？他能有什么想法，木头能开花么。也是。这么想着，我也就没啥气结的了。
　　“算了，反正谁请也没差。”他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最后还是他请我吃了这顿饭。心理当然是十分高兴并且得意，表面上自然不能流露过多。
　　两个人在一段忽明忽暗的路灯下走，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个人是吃多了，肚子胀不消化，精力自然不集中。另外一个则是在回忆晚上发生的事，自得其乐。
　　“你还要去送报纸？”我看他掏出手机，还是那一个，四周边缘磨得发白的黑色外壳，数字式的黑白款，他只是瞅了一眼，便放回裤兜。“嗯。”我注意到他的灰色大短裤下有肌肉线条的小腿，一对棕色的帆布鞋，白色的袜子露在外面一小截。有变化吗？好像又结实了一点。
　　“那你去吧。”街对面就是邮局，他的工作用的自行车就静静地靠在邮局门口旁的外墙上。
　　“行吧，那你先回家吧。明天直接过来。”他貌似还未缓过劲来，勉强止住了一个嗝的趋势，就头也不回的向马路对面走去。这时我才想起来自己裤子口袋其实还有一个被我放在行李箱很久了的东西。是我想送他很久了的东西。
　　我叫住了他。
　　“博凯。”
　　“啊？”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因为路上来了一辆车，他趁车还没到跟前就一个小加速了冲过去。到了马路对面，他终于回过身子，看着我：“咋啦？你又把撒东西落在饭馆了？你说说你，多大人了，丢三落四的。是啥啊？”
　　“……”我右手插在口袋，反复摩挲着它，考虑要不要过马路。
　　“你的脸皮！”我冲他说了一句，不大不小的声音。然后转身就走。“骑车小心点。”
　　“诶？到底啥东西你说啊，不要了吗？我没看你落什么在店里啊。喂！”他还在我身后嚷嚷。
　　“啥也没有！送你的报纸去。”我无奈的大声道。接着挥了挥手。
　　博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