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青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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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浅浅，照进顾家湾的小学堂。夜已深了，早秋的凉气不是那么明显，但空气里的寒气却一步步地侵蚀着人的身体。威严高大的小学教学楼已有一定的历史，浅粉色的墙体在黑夜里被照得发紫，空无一人的教学楼俨然有几分阴森。
满天的星星倒是罕见，但是在顾家湾这个地方，没有星星才是不正常的吧。这些星星的光辉甚至超越了月亮的光芒，但又不是很亮，所以顾家湾的夜晚，星星点点的全是住户的灯光。因为经济落后，蚊虫泛滥的原因，这里的灯总是开得及其短暂，厨房开着是为了吃饭，卧室开着便只是为了睡前准备，
到八九点，顾家湾便沉寂在一片黑暗之中了，这个时候，能找到顾家湾上空的，便只有星与月。
教学楼灯都熄灭了，按理说放学时间早就过了，许俞瑾轻轻一瞥某一个教室，五年级一班，黑黢黢的吓人，一眼望过去竟看不到底，他身后的两个保镖护着他。他刚刚肯定听到了哭声，居然还得他这么个大少爷吓一跳？本来被老师留到很晚，就已经很不爽了。
时间还要回到十分钟前。
凭什么要留他呢？他嘴里嘀嘀咕咕。
“老师收到你爸妈的叮嘱，一定要对你负责的。”张老师笑眯眯的，心想你爸妈那可不是只交代了我一个人，那两大口袋的奢侈品包括口红香水什么的，那些女老师拿的才是最多的。
“嗯，老师再见。”许俞瑾心里什么都懂，嘴上便也不戳破。这段时间以来，每天晚上都有一个老师主动要求为他补课，每次都是这个时候，顾家湾的灯光基本都已经熄灭的时候，他才能完成老师的加训，之后再回家完成他原本该完成的作业。
“老师也回宿舍了，乖乖回家吧啊。”张老师说着顺手关掉了办公室最后的一盏灯。
老师的脚步声随着距离逐渐变得微弱。两个保镖站在门口已经是一副喂蚊子喂够了的表情，可看到许俞瑾的一瞬间还是毕恭毕敬的。
“小少爷，我们等您很久了。”两个人穿着打扮举止都是如此的相似，简直分不清究竟谁是谁，不过这也不重要就是了。
“叫我大少爷，还有——今天你们很认真，我会告诉我爸的。”许俞瑾斜着眼睛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两个保镖像是受宠若惊:“多谢少爷啦！真的太多谢少爷了。不，是大少爷大少爷。”哄小孩儿哄得挺开心，心里却想着：“小屁孩儿人没多大胆，架子倒是摆的有模有样的。等老子有钱了，老子要雇一堆菲律宾黑佣，还要买一对儿双胞胎当老婆。”
就在两保镖各怀心思的时候，也不知是从楼道的哪个角落，忽然就传出了一声浅浅的哭泣声，随后又忽然变成低低的呜咽声。仿佛还有什么人在摩挲着移动。应着胆小鬼的头衔，许俞瑾全身的毛孔都竖立起来，他忽然觉得神经紧绷得难受，回头看老师早已消失在通往宿舍的路上。两个保镖也竖起耳朵来寻找哭泣声的来源。他缓缓地移动着，黑暗中每一个淅淅沥沥的声音都让他头皮发麻，每一个关了灯的教室，都仿佛潘多拉的魔盒一样，吸引着他向漆黑的窗内张望，他不想看的，可是越是不想看，心里就越是有一种声音呼唤着他。
他不过是个五年级的孩子而已。他忽然意识到了这件事。
两个保镖将他护在身后。
如果细细听的话，教学楼里除了哭泣声什么声音也没有，再转头看向我们的大少爷，他脸色苍白，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一行三人从六楼缓缓摩挲到了五楼——五年级部。三人明白，哭泣的声音好像更重了。
“喂，你们，都给我一间一间的找，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鬼的。”许俞瑾小声但不缺乏气势的吼着，一边安慰自己。
“少爷，我们可没说这是鬼。”两个保镖坏笑着，像是有意无意地开着玩笑。
话末，其中一个保镖还说：“少爷只管躲在我们身后就可以了。”
许俞瑾顿时绿着脸瞪了瞪两个保镖，随即拨开这两个魁梧的男人，硬是要自己走在前面。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了，三人一路摸索，停在五一班的门口，屏住呼吸，三个人像是被魔咒固定住般。
三人面面相觑，因为他们都听到讲话的声音了，两种声音在黑暗里显得十分清晰。
“别哭了，别哭了，小墨，你怎么哭了？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别哭啊。”一个十分好听的声音，伴随着无奈和焦急。
声音传到许俞瑾的耳朵里，许俞瑾立马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他的大班长董洋澜嘛……她怎么大晚上的还在学校里没走呢？那个哭的又是谁呢？
正在这么想着，那个哭泣的声音发话了。许俞瑾也下意识地走近了几步。
“澜澜，我不想哭的，可是我看到你被欺负，就是很难过……我不能失去你……”接着又是一阵抽泣的声音。
是苏寻墨啊！那个爱哭包的声音，许俞瑾一听就能听出来。一瞬间的他气不打一处来，她不好过了，他更生气。因为家境的原因，很多人接近他，都是为了金钱和利益，从来就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哭，更没有人为他哭，他也没有倾诉的对象，嫉妒一瞬间就占满了许俞瑾的胸膛。苏寻墨这个讨厌鬼。
“小墨，我们一起回家吧，我们的爸爸妈妈该担心了。”董洋澜握住苏寻墨的左手，苏寻墨的右手尚且还在擦着眼泪。
从三班出来，她们俩都显然因为外面站了三个人微微一震，但是很快的，两个女孩都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与许俞瑾擦肩而过了。
我这么个大活人，她们不害怕就算了，连打招呼都不会吗？简直是人性的扭曲和道德的沦丧，哼，回去看《爱情公寓》。他略微不爽地挠了挠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两保镖在两女孩经过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护住了许俞瑾。而两个女孩至始至终相互扶持，没再多看他们一眼。
多少年后许俞瑾才知道，当那个能带给你全部色彩的人就在你手边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只是一个世界罢了，其他的东西又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现在的许俞瑾当然不懂。
而多少年后苏寻墨都不会忘了这个夜晚的星空，当异地上学工作需要熬夜的时候，她总是喜欢看窗外混沌的天空，虽然天空中只有一轮弯月，她知道，自己终于失去了再也不会有的东西。
董洋澜则是陷入了永永远远的自责和悔恨之中。她素来善于交际，却一不小心把自己最珍惜的那颗星星，丢出了顾家湾。从此那颗星星四海为家，命里没她，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一句问候了。
清晨到来的总是很快，顾家湾又迎来了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橙黄色的太阳就像是被煎得金黄色的蛋黄，悬挂在东方刚破晓的天际。在大人的眼里，孩子们看上去是生命活力、是青春希望。但在孩子们眼里，他们看到的，仅仅是又要读一天书，或者是还有几个小时才能回家这样的问题。
喜鹊在枝头啼叫着，池塘常年被河边的树荫遮蔽，但青蛙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初秋的知了尚且存活少数，知了的啼鸣就像是夏天专属的背景音一样。
满地跑来跑去的野猫野狗，每日起来，人们都能闻到青草的芳香。
当然，也有那么一处例外。
他们无论什么时候都沐浴在花香里，他们每个夜晚都灯火通明——许家的别墅。
毫不夸张地讲，就算是把顾家湾的幼稚园部小学部和初中部的占地面积都加在一起，也不会有许家别墅占地面积大。别墅风格偏向西欧中世纪的城堡，顾家湾大多数女孩子都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和她们心目中的王子——许俞瑾结婚。别墅后甚至特地为佣人们建造了宿舍楼，外地来的人往往会以为许俞瑾家是一座教堂。别墅内配备喷泉和小花园，并且具备着器材室、游戏室、体育室等。内部人员包括保安、保镖、园艺工人、保姆等，据说许家的别墅有一个地下图书室，单单是存书就达到了六万。
当别的孩子每天早上迷迷糊糊地起床的时候，许俞瑾就已经由专人为他更衣，并且专车接送了。虽然传言过于夸张，但是顾家湾最大的富豪便是别墅的主人，而许俞瑾的标签就是——别墅主人的儿子，这是顾家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苏寻墨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五年级的上半学期，苏寻墨每次提到许俞瑾，都气得牙痒痒，她甚至就因为这个，就养成了磨牙的习惯，每天像个小仓鼠似的，鼓着腮帮子没好气地磨牙。这个大混蛋许俞瑾，这边是苏寻墨口中许俞瑾的出场方式。毕竟……毕竟两个人是同桌呀，而且，从一年级开始两人便被分到了同一个班上，只不过五年级第一次成为彼此的同桌罢了。在苏寻墨心中，许俞瑾不折不扣是一个讨厌鬼，不同于大多数女生对许俞瑾王子般的幻想，正是因为离得太近，苏寻墨觉得自己看透了许俞瑾。
五年级，很多孩子开始有自己思想的时候，也是人性快速生长的时候，班里的小朋友总是见不得异性同桌，喜欢胡乱组CP。在旁人看来，苏寻墨就像是遇到王子的灰姑娘，每天幻想着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
真是无语，这些孩子都是童话故事看多了吧！苏寻墨十分不爽。
比如有一次啦，许俞瑾套圈套来了一对儿金鱼叫班上关系较好的男孩带回来，结果男孩偏偏将金鱼放在苏寻墨的桌子上。
“许俞瑾叫我给你的。”男生满脸面无表情，就好像是真的。
苏寻墨还偏偏就信了那么一次，顿时面红耳赤。
可当许俞瑾套圈归来，手里一大堆战利品归来，看见满脸通红的苏寻墨和两条金鱼时，便自以为大方地说：“哟！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
就这么一句话，苏寻墨就明白了一切。
和同龄的小孩子比起来，苏寻墨是多么的聪明，她的聪明不体现在所谓的学习上，她只是有着惊人的反应能力和镇定思考的能力，因此她说谎从未被揭穿。
“我不要，我就看看。”苏寻墨一边说着，还不忘将金鱼放回许俞瑾的桌面上，而原本看热闹的人，也都不欢而散。她好像天生就有那么一个魔力，能把所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有的事都藏在自己的肚子里，从来不肯往外说。
苏寻墨一般都是内向的，其实这些内向大部分由自卑衍生开来，这些东西叫苏寻墨不愿意接受别人的礼物（无论是好意还是施舍），她不喜欢别人让她一步，这便是她唯一的自尊。当然同时，她也不愿意别人多踩她一脚（无论有意无意），班里的孩子们不知道，他们几乎是触碰到了苏寻墨的底线——一个玩笑。苏寻墨这样的女生，是开不起玩笑的，她会让你知道开玩笑的代价。
苏寻墨后来回忆，五年级真的是她的眼泪最多的一年，她几乎动不动就埋头痛哭。她也忘了是不是有许俞瑾的成分在，也忘了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反正她就是觉得委屈，觉得难过。
刚刚知道什么叫脆弱的苏寻墨不知道，所有的泪水，都是一个开端。就好比如果你感到痛苦了，那不好意思，以后你可能要一直痛苦了。
不久之后，苏寻墨的同桌便再也不是许俞瑾，而成了后来的董洋澜。
五年级过去，许俞瑾以为苏寻墨不会忘了他，苏寻墨以为自己再也遇不到许俞瑾，可是上天就是不放过他们俩。
跟开玩笑似的，六年级，他们又一次成为了彼此的同桌。只是苏寻墨不知道被董洋澜施下了什么咒语，人变得十分开朗，但又变得十分暴力。许俞瑾发誓，苏寻墨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敢打他的人，第一个就是他爸爸。在六年三班门口又看见互相扶持的苏寻墨和董洋澜的时候，许俞瑾一下子就想起了五年级的一个晚上，少女不知为何哭泣的事。现在想来，当时那件事就像是被搁置了一样，他们三个竟然都默契地绝口不提此事。这件事倒是充满了迷幻的色彩。
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苏寻墨讨厌许俞瑾，许俞瑾讨厌苏寻墨。
顾家湾就这么大，苏寻墨经常欺负大少爷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许俞瑾爸妈的耳朵里。可奇葩的是，他们十分高兴地请苏寻墨吃饭，学校的饭堂里，对面坐着一个标标准准的家庭主妇和一个看上去精明到像不是这个时代人的叔叔，苏寻墨汗颜，吃饭吃得手都抖了，其间，苏寻墨的妈妈还试着喂苏寻墨喝汤。
“我们家许俞瑾就是欠收拾，还希望小姑娘平时多管管他，但同时也要和他好好相处。”许俞瑾的妈妈笑眯眯地说着一些很标准的客套话。
许俞瑾愤愤坐在一边，看着自己的老妈笑眯眯地为那个讨厌鬼理头发，喂汤，还时不时拍个照，就十分不爽。看着自己老妈拿着汤勺一脸幸福的样子，许俞瑾怀疑自己妈是想认个女儿。
为了打破这一格局，许俞瑾难得开口说话：“妈，你别为难我同桌，你这样，学校同学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许俞瑾爸都开口了，一边上的苏寻墨和妈妈也是一脸好奇。
“误会你们给我找了个童养媳。”许俞瑾嫌弃极了的表情。
“就你？看着就像找不到老婆似的，就算是童养媳，人家小墨也不会答应。”许妈妈一贯热爱损儿子，损了那么多年，依旧时常挂在最边上。
“……”苏寻墨冷冷地朝着许俞瑾点了点头，许俞瑾看着后怕。
虽然孩子们通常扭曲了事件的本质，到处传童养媳什么的，但是老师还是十分讲究地向许妈妈表示：您的儿子许俞瑾，就包在我们班苏寻墨身上了。
在苏寻墨眼里真的是荒谬至极，搞得什么都是老师和许俞瑾家说了算一样。
还有一次，关于数学老师对尖子生苏寻墨的失望。主要是那一天苏许二人早些便吵了一架，还打了一架（许俞瑾被打，但是苏寻墨哭），许俞瑾觉得旁边坐了一个暴力不讲理的变态，苏寻墨则觉得身侧的人幼稚并且永远不知道自己错误。全班所有人都在做作业，唯独苏寻墨因为找不到作业本又满脸泪痕，索性就趴在了桌面上。可就在一节课快要结束的时候，老师眼明手快地在苏寻墨的桌子底下找到了作业本。
“苏寻墨？你真的不打算做作业吗？就因为大闹了一场？”老师严肃和质问的语气叫苏寻墨抬不起头来，他以为苏寻墨是故意将本子扔在了地上，在他的课堂上，这已经相当于是对老师尊严的挑战和对数学的蔑视。
在自己最喜欢的老师面前，苏寻墨竟然软弱成了那般模样。她不想去解释什么，因为她已经心乱如麻。这种喜自己在意的人对自己失望的感觉已经淹没了她，平时牙尖嘴利，可到头来，她却迎来了无限的难过。
在那件事情之后，苏寻墨感受到了数学老师对她完全就像是无视掉了。她依旧考她的全班第一，可老师再也没有微笑着说出鼓励的话了。
许俞瑾眼中的苏寻墨——敢于反抗班主任，在面对数学老师时表现得乖巧老实；她对自己很凶，可对董洋澜比对她本人还要好；她十分看重友谊，却从不尝试与他产生友谊；她十分聪明，可以说平常的小孩，以前他总是觉得她思想可怕，可是现在看来，她的学习成绩也十分优异；她不随意给人尊重，但只要你给她尊重，她就会加倍对你好；她敢爱敢恨，至少对自己从不改变恨的态度；她的朋友一定和她一样的优秀，甚至比她还要优秀。
现在想来，他会被苏寻墨吸引是一种必然——嫉妒让人思考。况且上帝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俩，初中，高中……未来……他们总会相遇。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青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