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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隐怨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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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雩没动。
她知道陆寒江想做什么,但她连一根手指头也没动。
提起裙子,收束一把花儿般将裙摆拢在腰间,露出两条匀称的腿,如同一条滋味鲜美的白鱼,被他悠闲地用手、用唇、用隐晦的凶器切开,再撕裂,一点点吃下去。
期间他姿态优雅,甚至会时不时用雪白帕子将嘴角的残屑擦拭干净,再温言细语地询问餐桌之上的白鱼——
“舒服吗,小乖。”
“感觉到了没?”
“别怕,放松些。”
林青雩全都知道。
她看向陆寒江,男人眼里漆黑粘稠的情绪快要溢出来了,而自己的双眸中分明写着:我不愿意,你要打就打吧,别再假惺惺地装好人。
“怎么,又不高兴了?”陆寒江没给林青雩答话的机会,一把将她拽到怀里,略带烟草味的呼吸掠过耳畔。“来,青雩,同我说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讲的,”林青雩道。
在这段关系刚刚显露出狰狞獠牙时,她有满腹的话想说出口,但每每做好准备,预备把话放出来的刹那,又突然语塞。
陆寒江不明白她的心思吗?林青雩觉得不是。
陆寒江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他不过是不在乎。
不被倾听的话是没有重量的,它宛如一个氢气球,晃晃荡荡地往上飞,连带着那些愤懑一起,飘到无人理睬的高空。
“你看你,我一想和你好好聊天,你就开始闹脾气。”陆寒江捏着她的手,又一会儿变成十指相扣,连手指窝都霸占着。
他抬起被自己全然掌控住的柔荑,在唇边细碎地亲吻,呼吸逐渐加重。
那种失控的前奏让林青雩心慌。不知不觉,她竟然随着男人的呼吸调整了自己吸气呼气的频率,好像只要被他捉住手,连吐息与心跳都由不得自己掌控。
她屏息,短暂的沉默后轻声吐出三个字。
“你变态。”
“变态?”陆寒江歪头,默默咀嚼起这个词汇,越思索越觉得可笑。
他歪着头盯人的模样平白有些稚气,眉宇间掩藏着一丁点的戏弄,比起看自己的妻子,更像是在瞧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青雩,我变态也是因为你。”他缓缓说。“小乖,你是我妻子,丈夫爱自己的妻子不叫变态。”
“如果你娶得是许落落呢?你就是她丈夫了。”林青雩撇过头,低垂睫羽夏的眼神微微发冷。
陆寒江笑了笑。“原来是吃醋。”
“许落落是许落落,”他顿一会儿,又说,“青雩是青雩。”
又被曲解了。
林青雩的头垂下来,仿佛被折掉的花。
“正好,既然你今天见了我父亲,那么有些话我也可以摊开来和你说几句。”陆寒江口气稍稍松弛。“青雩,不和你谈我的家事是为了保护你,陆家善终的儿媳妇少之又少,我不能让你步我母亲的后尘。”
林青雩看向他:“什么后尘?”
陆寒江捏着她的手柔声问:“来,猜猜她怎么死的?”
林青雩瑟缩起肩膀,脑袋幅度微小却频率极快地甩了几下。
“我母亲是歌星出身,从我记事起她就住在阁楼,很少下来。有人说是大奶奶不喜欢她,也有人说是因为她趁父亲出差和二叔偷情。后来我出去读书,回来再见到她,是在重症监护室,她被割断了声带。”男人说着,指尖在肌肤划动,描摹着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血腥场面。“青雩,那才叫变态。”
林青雩哑口无言。
噩梦。
彻夜的噩梦,这一觉醒了四五次。
她缩在陆寒江怀中,双腿弓起,后背沁着冷汗。男人温热的手掌死死环住腰,挣脱不开。
窗外已经开始发白了,一点点的光穿过漆黑窗帘的夹缝,落尽她的眼里,起初还以为是头晕目眩所带来的幻觉。
林青雩急促得喘了口气,双眸直勾勾地看着陆寒江的下巴。
隐约的黑暗与朦胧的白昼间,他的面容消瘦、清癯、如同剪影。
林青雩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那些恶劣的事。
那样温柔,那样文雅,但还是、还是……
夏日的清晨略微有些热,屋内一边开着冷气一遍开窗通风。
她早早起来,鼻尖嗅到被炙烤后树叶的清香,一转头,又变成了屋内晶石香薰的气息。
林青雩没胃口吃早餐,玫瑰金的长柄勺不断搅着牛奶,玻璃杯里乳制品的腥味一阵阵上升,她又开始有些恶心了。
“你倒是喂不胖。”陆寒江按住她的手,把牛奶挪走。“不想喝就别喝了。”
林青雩却说:“不是喂不胖。”
——是因为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睡着了也是半夜惊醒,总吃不下东西,最近连恶心呕吐成了家常便饭。
她掰下一小截面包边,搅着色泽透亮的枫糖,嘴里小声说了句:“这样不好嘛?”
林青雩还以为比起原来的身形,陆寒江会更喜欢纤弱的身子。
“都好。”他说着,探身过来亲了亲眉心。
“我明天想去我妈那边一趟。”林青雩道。
手上满是碎屑,她扔掉被糟蹋完的面包硬边,食指拇指搓了搓,发现指腹不知什么时候沾了一丝黏腻的糖浆。
真恶心。
陆寒江说:“明天中午和你去。”
“我自己就行。”
陆寒江没立刻说话,他瞟见她指腹那一抹蜜色的痕迹,随即抽出纸巾帮她一点点擦掉。
待到颜色已经消失,他才漫不经心地答应下来:“也行,那我叫司机送你。”
翌日早晨,她收拾妥当,坐车去见母亲。
悬在远方的太阳沉甸甸的,萎靡不振的,仿佛一个被竖着切开的鸭蛋,四周稀薄的云层是没煮熟的蛋白,圆圆的日头便是鸭蛋黄。
到家,她见到仍沉醉在女儿新婚之中的母亲,默默喝完一杯白开水。
母亲在屋内兜兜转转,一会儿拿出婚礼上没发完的手工巧克力摆到桌上,一会儿去冰箱拿水果,随赠的香水和金玉首饰就摆在她眼前的桌面,仿佛摁着她的头在说——你看呀,你快看,你嫁得有多好,我们家到底从陆寒江那儿获得了多少好处。
林青雩放下水杯,飘飘忽忽地说了句:“妈,我不想活了。”
忙碌的女人险些没拿住手中的,诧异地看向女儿。
“出什么事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林青雩身前,“快说。”
“妈,你爱我吗?”林青雩说了句没来由的话。
“这么大的人还撒娇……”女人松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妈妈当然爱你了。”
“是,你爱我,可你也爱钱……不然怎么就这样把我卖给陆寒江了呢。”林青雩原是看着母亲的双眸,可说出这句话的刹那,又怕了。
她瞧着母亲隐忍的脸,气愤快要溢出面颊,瞧那痛心疾首,好似在说自己十余年的心血培养,喂下去的饭菜不如去喂一头猪。
林青雩败在这样独属于母女的尴尬之下,缩了缩肩膀,自嘲地笑道:“但是有谁不爱钱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林青雩,我问问你,你到底想干嘛!”女人的嗓音因紧张与愤怒显得扁平。“嫁人是你自己铁了心要嫁的!我是不是劝过。”
她粗鲁地骂完,有力的手死死摁住女儿的肩膀,问:“婚礼才办完没几天,你又出什么事了?”
“怎么就是我有事……”林青雩转头咳嗽几声,反胃的感觉又上来了。
她起身推开母亲,往洗手间走。
干呕几声,只吐出一团团恶心的粘液。
林青雩疲倦地洗了把脸,走出来对母亲说:“你手机借我,我要打个电话。”
女人拧眉,脸上的焦躁和担忧一览无余。
林青雩拿起电话,按照早已熟记的号码打给江溪。
“我们半个小时后在商场见,还是原来的地方……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停在楼下的轿车远远见到一个女人下楼。
她叫了一辆快车来接自己,俯身与驾驶员简单交流后,坐上副驾驶座。
“先生?”司机转过头。
陆寒江扶额,食指撩开刘海,蓦得冷笑。“跟住她,我倒要看看小青雩要去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