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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

  •   两日之后,卫霍脑后的伤好了大半,已经能够如常走动了。
      但他无视了秦淮陪自己去灯市的提议。
      “治好你的腿是最要紧的。”

      因为卫霍在山阶上摔了一跤,秦淮到底不放心,一定要等雪化了再上山,这样又往后拖了两日。
      这日雪霁,终于成行。
      上山之后,左千铭为秦淮看了看腿。

      他褪去遮挡的衣物,卫霍看到左腿膝盖处狰狞的全貌,心中不由一紧。
      秦淮很快握住了他的手,宽厚的手掌熨帖手指,卫霍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左千铭抬手捏搓一阵,心里有了数。
      “秦大人当初是摔下悬崖,骨头确实损得很厉害了。”
      卫霍心中一沉,急问道:“有机会治好吗?”
      左千铭沉吟片刻:“法子是有的,但一来,不一定真的能够治好,二来,也得受好些折磨,就看你们二位愿不愿意冒险,忍痛一试。”
      “自然,”秦淮淡然一笑,“既然来了先生这里,必然是想要治好自己的腿伤。如果连这点痛意都忍不了,又何必来叨扰您?秦某从小练武,吃了许多苦头,比常人能忍痛,如果先生有法子,就大胆在我身上试一试吧。”
      左千铭眼露赏识,正色道:“那好,容我准备一个时辰,申时开刀。”

      一个时辰后,左千铭将要用的刀针都放在布上备好,还央小沙弥弄了一盏油灯,将医具齐齐在火焰上过了一遍,然后用手捞住袖子,说:“那我就开始了。”
      秦淮仰起头:“霍霍,你出去等吧,看会儿山景,我这边就好了。”
      卫霍蹙起眉摇头,闷声说:“你在这里受苦,我如何能看得进什么风景?我就在这里陪你。”
      秦淮叹口气,低声道:“你在这里,我怕先生分神。”
      承了他递过来的眼色,左千铭心领神会,对卫霍说:“大人还是去外面等着,在下行医时确实不习惯有患者以外的人在场,还请大人见谅。”
      卫霍踌躇片刻,只得点了点头,和秦淮道:“那我在外头等你。”

      临走前,卫霍将暖炉移到秦淮和左千铭身边,最后看他一眼,走出了屋子。
      屋门关上,左千铭收回视线,拿起一头部尖锐的刀片,靠近秦淮的左腿膝盖:“开始了。”
      “先生请吧。”

      下一瞬,刀尖已不留情面地割破皮肉,鲜血顿时从创口处流出,坠入一侧的小碗中。
      左千铭迅疾地换了一把精巧的镊子,深入创口整理其中的碎骨。
      他知道此时此刻定然是最难熬的,人常说痛如刺骨,一旦痛抵骨头,便如刀剑钻心,令人痛不欲生,他以前救治过的病人往往痛得呻.吟不断,大多会哭出声来,但左千铭却没听到秦淮发出什么声音。
      他抬头看了一眼,见秦淮额际渗出了一层汗滴,脸色也是惨白,但神情却没那么痛苦,只轻皱着眉,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左千铭取出镊子,将已经流满小碗的血倒到一旁,感慨道:“秦大人果然能忍,如果真的痛,叫出来能好受些的。”
      秦淮牵了牵嘴角,望着身旁的炉火,见那火烧得极旺,仿佛能生生不息一般,不由露出一个笑容:“如果我喊了痛,他一定很难受,恨不得跟我一同受着了。”
      左千铭深觉两人情意深厚,也不再说话,屏息凝神,手下的动作精准万分。

      卫霍站在屋外檐下,望着院内未完全花开的雪,心神一点也不难集中。
      屋内什么动静也没有,他不知道秦淮经受的是什么样的痛苦,但想必不会好受。
      他好几次走到门外,想要进去看看,又想起左千铭的话,不得不缩回手,继续立在屋外等着。其实他并非看不出那是托词,可也真的害怕打扰左千铭的行医,只不断地在屋外徘徊,一瞬就好像一年那么长。

      终于,门打开了。
      卫霍立刻回头。
      左千铭转着手腕:“好了。”
      “多谢先生!我进去看看!”
      他飞一般地进了房间,跑到床榻边。
      秦淮的左腿已被白纱裹住,看不出血肉模糊的样子。
      他见卫霍进来,云淡风轻地笑道:“就等拆线了。”
      卫霍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手指轻柔地拂过纱布的旁侧,不敢用力。
      他一时情绪翻涌,眼眶微湿。秦淮抬手将人搂在怀里,低声道:“已经没事了。”

      过了一阵,左千铭回来,打量着秦淮的脸颊,让被望着的人疑惑发问:“先生怎么盯着我看?”
      左千铭微微一笑,说出了一句令秦卫二人更加惊喜的话。
      “你脸上的刺字,我也帮你一并除了吧。”

      *
      伤筋动骨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秦淮在山上足足待了两个月。
      左千铭如约将他脸上的刺字去除了,只留下极淡的痕迹,看不出什么来了。
      除了上朝之外,卫霍大半的时间都耗在了兰觅寺中。他让阿宝把需要批阅的文书都带上山,和秦淮说一会儿话,看一会儿文书,时间匆匆便过。

      两个月后,秦淮的腿已经恢复。
      左千铭察看确认之后,便说可以下山了。
      习惯了悠闲的山中生活,再回到府上,卫霍还有些不大习惯。
      秦淮回来之后便已耐不住,时不时拿起长剑练武,被卫霍得知后受了几日冷落,只得乖乖地又养了半个月的伤才敢拿剑。

      这一日卫霍回到家中,两人吃过晚饭,听闻今夜扬因坊的灯市十分盛大,便一起携手出了府。
      自登基以来,刘承励精图治,是一位真正的明君。
      在他的治国手腕下,如今的陈国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江无比以前更为富饶。

      卫霍同秦淮一起到了集市上,各个小摊上都至少挂了一盏灯笼,煞是好看。
      街巷上车马如流,为防止被人流冲散,秦淮始终握着卫霍的手不曾松开。
      走到卖糖人的摊位前时,卫霍停下了脚步。
      秦淮问:“想吃?”
      “嗯。”
      秦淮递了五个铜板给摊主,很快一个糖人便递到了卫霍的手里。
      他轻轻舔了一口,嘴角扬起活泼生动的笑意:“好吃,很甜的。”
      “好吃就好。”
      卫霍伸手:“你也尝尝。”
      秦淮就低下头,咬了一口。

      做糖人的小伙惊讶了一瞬,看着两人望向彼此的眼神,又看他们交握的双手,心中暗暗感慨,啊呀,这是遇到一对断袖了。
      陈国民风开放,他们牵着手走在路上,即便有人意识到两人的关系,也不觉得怪异。

      晚饭明明吃得挺饱,可闻到汤圆的香味,卫霍又觉得想吃了。
      两个人各要了一碗汤圆,热腾腾的碗很快便端上了桌。
      摆小摊的大娘将手往围裙上揩了揩,笑眯眯地道:“汤圆汤圆,团团圆圆,两位慢些吃啊。”
      卫霍和秦淮对视了一眼,皆是一笑。

      他们离开小吃摊时,天上飘起了薄薄的雪花。
      又逛了一阵,回去的路上,秦淮看出卫霍走累了,弯下腰:“我背你。”
      他知道卫霍在想什么,直接抓着他的双手圈住自己的脖颈,将人往上一带,转头宽慰道:“我的腿伤已经好了,这几日武功都恢复得差不多,背起一个霍霍更是易如反掌。”
      卫霍在他背上慢慢地放松下来,他将下巴抵在秦淮的肩头,看他如圭如璧的脸庞,心里圆满得很。

      他又仰头,只见星河万里,落雪纷纷,白雪倾洒于远处一排排红通通的灯笼上,在烛光的映照下舒展地融化。
      坊间依旧热闹得很,茶楼飘出的幽幽茶香,胭脂香粉的浓馥气息,小吃摊的饭香,交融在一起,汇成人间烟火的百般滋味。
      他们就正在这美妙的人间里行走着。

      卫霍突然道:“我想起那时候,我差点被毒蛇咬到的那一夜,你也是这么背我下山的,还记得吗?”
      秦淮点了点头:“记得。”
      卫霍心潮涌动,胸中充斥着时过境迁带来的一丝怅惘。
      他轻声说:“我当时想做官,将官场想如餐霞饮瀣,其实幼稚得很。哪里有那么简单,朝堂是步步险恶的地方,做官也没那么容易。此时想想,当初好不知人间疾苦。”
      秦淮静静地听他说着,也想到自己那一夜说的话:“如果这算幼稚的话,我跟你一样,把做将军也想得很简单。”
      卫霍轻笑,晃了晃自己的双腿。
      冰凉的雪花落在面颊上,他埋下脸,在秦淮的脖颈肆磨。

      他忆起许多过往,初来江无那一夜见到的烟火,宋府被查抄后的连夜大雨,秦淮得胜归来策马飞驰的画面。
      于是喟叹道:“终于还是,一起走到这里了。”
      “什么都不用怕,”秦淮一字一句地说,“哪怕刀山火海,我拉你一起走。”
      卫霍嗯了一声,用力圈紧他的脖颈:“我们回家。”

      他们从乡野到朝堂,天高路远,一路走得跌跌撞撞。
      曾有阳关大道,也曾悬崖在近。
      他们在这陷阱重重的俗世里并肩前行,走过无数春秋冬夏,经过雨雪,历过雨雪,有过泪,也有过笑。
      无论前路是坎坷还是平坦,他们只要握紧彼此的手,都敢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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