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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   卫霍恍恍惚惚地回到宋府,回到他和秦淮住的那院落之中。
      深秋的风呼啸着吹过,发出尖利的嗡鸣。卫霍整个人如坠五里大雾,未看清脚下的路,直直地摔在门槛边上,身上的软肉被硬棱一格,五脏六腑顿时如绞在一起般疼痛。

      他心中突然生出浓重的疲惫,来京城没什么意思,做官也一样。
      早知道如此,他不如留在杏花村里,面对的人心肠多半是热的,地里种下的禾苗多半能开花结果,日子也多半是甜的。他和秦淮做一对俗人鸳鸯,也是极好的,不必像现在这样陷入无穷无尽的阴谋诡计之中,要与阴险的权臣周旋,要为无能的天子卖命,实在太累了。

      带着这一分虚无缥缈的念想,卫霍就那么趴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梦里也不好消瘦。
      府内的侍女经过时瞧见了,吓了一跳,白着脸上去喊,却见卫霍朦朦胧胧地睁眼,眼角湿红,宋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秦淮的事情,那侍女见状也是心中唏嘘,好心地扶卫霍进了屋。
      吹了寒气极重的秋风,卫霍当晚便发起了高烧,宋宇得知之后派人去请了大夫,几碗药灌下去,次日烧才退了。但卫霍的病一直没好,接下来的半个月都不曾入宫上朝,也不过分朝中事,宋宇来探望过几回,劝他振作,但作用不大。

      卫霍不知道的是,宫里的昭御帝也病倒了。
      这一次的病,太医们把过脉之后心里都有了数,知道这次昭御帝是熬不了太久了,他的身体虚得厉害,顶多拿最昂贵的汤药续个一两月的命。
      至于能续多久,或者说要续多久,则要听宫里那位娘娘的话。

      秋至这一日,刘逐在房内坐立不安,不断地来回走动,直至心腹归来,忙急急问道:“父皇那边有没有什么口风?”
      心腹犹豫一阵,还是出声道:“臣打听了,觉得皇上的意思大约……大约……”
      “大约什么……”刘逐恨不得直接把他的心挖出来,“你倒是快说啊。”
      心腹一狠心,道:“皇上想让那位继承皇位。”
      刘逐眉心一抖,脸全白了,直直地倒退了几步,然后跌坐在椅上,脑海中一片空白,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他只以为自己到底是父皇亲封的太子,临到头至少能得了他的青睐,却不知何时已被视为了弃子。
      恍惚许久,刘逐崩溃得以手掩面,痛哭起来。

      心腹在原地站了站,然后缓缓地走上前,压低声音道:“殿下先莫急,皇上想换人,咱们就让他没有机会换。”
      刘逐将脸从手掌中抬起,目光露出几分痴狂:“什么机会?”
      心腹小声道:“前朝那些人之所以支持三皇子,无非是见风使舵,殿下若能让皇上直接传下遗诏,遗诏一出,百官谁不服帖?如果三皇子真要起兵造反,那就是违抗君命,弑君弑兄。”
      “若他真敢这么做呢?”刘逐惶惶反问。
      心腹道:“若真的谋划好了,能制住皇上,制不住一个小小的齐王?到时候瓮中捉鳖,还不任殿下宰割拿捏?”
      刘逐的身体微微发着抖,嘴唇翕动:“真的要……逼宫?”
      “臣知道殿下自小心地善良,念着父子,手足情分,可古今多少威名远播的帝皇都曾做过此事,可见和皇位相比,那些便也没那么重要。更何况如今是殿下你无路可退,三皇子想上位,取代你继位,可殿下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这皇位自然是不能让的。他既然已不将你作为兄长,自然不必再念着旧情。至于皇上,他或许是被蒙蔽了,殿下逼宫,也是让皇上认清局势罢了。”

      听了他的一番话,刘逐的身体慢慢不抖了。
      他面上的筋肉抽搐几下,双眼通红,片刻后大吼一声:“对,不能让!”
      有了皇位,坐在那万人敬仰的位子上,便什么都有了,且以前那么多人都做得成的事,他也不该心慈手软,犹豫不决。
      见刘逐开窍,心腹便将自己想出的计谋一一说给他听,两人筹谋了几个时辰,深夜方才睡下。

      两日后,寅时。
      三皇子刘钰一早得了消息,说昭御帝病情加重,他立时披了衣就起,匆匆赶往了宫中。
      刘钰刚得了消息时,刘逐已经进了宫。

      寝殿内,昭御帝昏昏沉沉地躺着,瑜妃和皇后在旁伺候着。
      皇后出身侯门,气质端庄大气,瑜妃则娇柔百媚,即使在病中,头脑不甚清明,昭御帝也多往她那儿靠了靠。
      瞧见皇后面无表情的脸,瑜妃牵了牵嘴角,抬起柔臂慢慢将昭御帝搀扶起,接过宫女递到手边的药,舀了一勺在嘴边吹凉,而后递到昭御帝的嘴边:“皇上,喝药。”
      昭御帝呻.吟了一声,勉力睁开眼,艰难地往前一些,启唇将药喝进了口中。
      瑜妃不断喂着,昭御帝不断喝着,一碗药见了底,皇后忍不住站起身:“臣妾回殿内拿东西,待会儿再来看皇上。”
      说着福了福身,转身出了内殿。

      昭御帝眯着眼望着那窈窕背影,硬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握住瑜妃的手,喘着粗气道:“还是……还是你贴心。”
      瑜妃温婉一笑,见昭御帝咳嗽不止,抬手拍抚着他的后背,柔声道:“皇上慢些。”
      含了颗药丸,昭御帝才慢慢止住了咳嗽,他缓了缓气,又问道:“颜贵人呢?”
      “颜贵人?”瑜妃作思量状,很快回道,“臣妾想起来了,颜贵人自从皇上病了之后整日以泪洗面,现在天天为皇上抄写佛经祈福呢。”
      昭御帝含糊地嗯了一声:“倒也……倒也是个贴心人,待朕病好了,再给她升一升位分。”
      瑜妃笑容渐深:“好。”
      一旁的宫女瞧见瑜妃的笑容,只觉阴森至极。那颜贵人确是整日以泪洗面,日日抄写佛经,但那是因为瑜妃打折了她的双腿,逼她那么做的。再想到瑜妃在昭御帝身上用的手段,宫女脸色煞白,背后出了一层的汗。

      就在此时,外面的宫女进来传唤,说太子到了。
      昭御帝抬了抬手:“让他进来。”
      他此时精力衰弱,只睁眼片刻便觉得费心劳神,索性闭着眼,听到身旁人的呼喊时,昭御帝心中一动,抬起眼来。

      他转过头,眼睛顿时睁圆了。
      只见刘逐手中捧着玉玺,身后的于公公捧着空白的圣旨,两人一步步地朝龙床走去。

      昭御帝先是震惊,而后又明白过来:“你们,你们,你这逆子,你要让朕做什么?”
      此时,三皇子刘钰也被捆了带进来,他咬着牙,尖声叫道:“刘逐,你要做什么?”

      且说宋府之内,卫霍正立在檐下望着光秃秃的梧桐树发呆。
      早起洒扫的侍女见了,不由低声叹气,继续扫着地上的落叶。
      自从秦淮走后,卫霍便一直都是这样,每日睡得很晚,起得却早,整个人熬廋了一圈,几乎已经瞧不出以前翩翩儿郎的模样了。
      她一开始还劝说几句,后来发现卫霍听不进去,便也不说了。

      闻听到脚步声,侍女侧目一望,看到常荣朝这边走来,忙垂下头立在一旁,在人经过时福身行礼。
      她提着扫帚准备走了,又多瞧了几眼,见来人走到了卫霍身边,心里想着不知道是什么人。

      两人很快进了屋,卫霍请常荣坐于对面,要为他沏茶。
      常荣摆摆手:“不必喝什么茶了,我今日来有要事和你商量。”
      卫霍一怔:“什么事?”
      见他神色恍惚,目光涣散,形容枯槁,可见心中受了诸多煎熬,常荣心里也闷得慌。
      卫霍聪颖机灵,他一向是喜欢这个孩子的,但世事无常,秦淮遭遇不幸,他看卫霍的样子,倒有些担心他会一蹶不振。

      但他没有多少时间去想,只因今日来要说的事实在不小。
      常荣只稍稍酝酿顷刻,便道:“今日三皇子和太子去了宫中。”
      卫霍茫然地看向他。
      常荣继续道:“我从以前的学生那里辗转得了消息,今日太子要逼宫。”
      卫霍神色一震:“逼宫?”
      “嗯,但要逼宫的还有一人,是三皇子。”
      常荣不卖什么关子,直接道:“我想,这件事恐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卫霍扯了扯嘴角:“两虎相争,就让他们争去吧。”
      “不,”常荣沉了沉气,“林震之死,神机营连换三个统帅,两位皇子皆要在今□□宫,你就没觉出什么来?”

      片刻后,卫霍浑身一颤,动了动嘴唇。
      只这么一会儿,他便明白了常荣的意思。
      他之前身在局中,又经历大痛,一时不曾深想。可如今再想,便觉出几分不对来。

      林震生前乃当朝镇国大将军,虽然说他是站在太子一边的,但到底是陈国功劳最大的武将。
      即使三皇子真能登基,也不一定会直接弃用林震,毕竟高应人仍在虎视眈眈地盯着陈国的土地,刘钰恐怕还要留下他守江山呢。
      退一万步来说,刘钰没有必要设局刺杀林震,他要真想杀,也没必要借那样的时机用那样的手段。

      再细想当初在离宫时舞女的刺杀,瑜妃的那场局,以及近日神机营的事。如果真是刘钰授意做的,似乎太迫切又太迂回了,他的手臂似乎还伸不了那么长,否则不会和刘逐斗了这么久。又或者说,神机营的事情之所以落不到刘逐的头上,恐怕是他这颗旗子仍然被需要着。
      原来螳螂捕蝉,黄雀确实在后,可那黄雀背后也有一把弓箭在等着。
      那把弓箭,就是胡然。
      如今一想,以前种种似乎都通了。

      唯有他有那样的目的,才需要尽快解决林震,需要铲除异己,需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两位成年皇子相斗,不幸殒命,其余皇子尚且年幼,再加之昭御帝大肆兴修宫殿引发的不满,他要上位,让陈国皇族更名改姓,便如鱼得水。

      再说寝宫之内,看着刘钰被绑住,刘逐和于公公捧着东西已经到了自己身旁,昭御帝怒火中烧,脸涨得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瑜妃在旁花容失色,玉葱般的手指点着刘逐:“你……你……”
      刘逐朝她一笑,又看向于公公,后者低着头将圣旨摊开到昭御帝的面前,又递了笔。
      刘逐见昭御帝面色青白,压下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不忍,低声道:“父皇,写吧。”

      昭御帝粗声大喊:“来……来人!给朕将这逆子拿下!”
      “父皇,不要动怒,免得气坏了身体,外面现在都是儿臣的人。”刘逐淡淡地说道。
      昭御帝怒瞪着他:“早知道你是这副德行,当初就不该让你出生,早该了断了你。”
      “父皇,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昭御帝怒骂一阵,复又痛哭出声,但他如今已在瓮中,如何能逃得出去?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白着一张脸,颤巍巍地拿起笔,硬着头皮在那空白圣旨上写字。
      这大约是他此生下过最艰难的诏书了。

      传位的圣旨写完,昭御帝神色凄惨地靠着床头,紧闭着眼,不忍再看。
      见于公公拿起那封圣旨,刘逐还未来得及高兴,便见他将那圣旨丢进了一旁的火盆中。

      刘逐双眼睁大,惊愕地看着对方躬身退到了后面,仿佛刚才陪自己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此时他转过身才发现,刘钰身上绑着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对方握着佩剑站在几步之外,脸上也没有一丝半点先前流露的惊慌与绝望,反而带着几分快意的笑。而一队带刀侍卫也在胡然的带领下从外面跑了进来,皆是一脸肃穆和杀气,刀器相撞,发出令人心惊的清脆声。

      刘逐想到了什么,神情顿时慌了,也顾不得想太多,立刻扑到那火盆中去捞那要被烧没了的遗诏。
      旺火灼烫了皮肤,他咬着牙将遗诏取出,见上面的字仍然清晰,不由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他的身后,刘钰悠悠地道:“皇兄,你捞那圣旨做什么?不过是白费功夫。”
      见刘逐转头瞪视着自己,刘钰仰头哈哈大笑,又道:“皇兄,不要动怒,免得气坏了身体,外面现在可都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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