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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

  •   闻言,卫霍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道:“有蹊跷?什么蹊跷?”
      他说完自己先是一怔,又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当时见到其死去的情景,只觉悲痛,却没有心思细想。
      如今想来,林震作为陈国第一将军,武力按理来说自然不会输给那些绿林刺客。或许可以说他年事已高,武力有所下降,但也不至于比其他将领都差。雨中乱斗,卫霍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此时回过头去想,林震死得确实荒唐得很。

      秦淮目光如刀,同他道:“我今日见到当场的其他人,有站在林将军不远处的兵士说,那一箭太过奇异。”
      卫霍喃喃问:“为何这么说?”
      “因为彼时,林将军的背后恰是马车厢。”
      卫霍张了张嘴,一瞬间福至心灵,下一瞬心头一颤,一个古怪又恐怖的念头袭上心头。

      两个人注视着彼此,都明白两人想到了一处。
      秦淮哑声道:“箭是从背后射进去的。”
      卫霍握紧了双拳,身体微微发抖,他低声说:“或许不该说是射,而是直接插进去的……那时候在林将军身旁的人有谁?”
      秦淮缓缓地摇头:“就像你说的,我问过那些人,都道雨中打斗混乱,大家也都有追杀躲闪的举动,并非固定在一处,因此已无法辨识当初情形。只有一人无意中说起,我记了下来,说几乎都在将军身侧的人有三个,周济,张渚勇,还有童念。”
      这三人中,周济是护军参领,张渚勇和童念都是副骁骑参领,皆是当日护卫昭御帝前往祖庙的武官。

      没有想到这些之前,他们都只为林震感到可惜和悲伤,但此时明白林震之死大有蹊跷,心中已燃起熊熊怒火。
      只不过他们都已经经过太多事,不再是当初的鲁莽少年,即使再悲愤,也强压着心口的火,先坐下来谈。
      卫霍一字一字地说:“可怀疑之人太多,我们无凭无据,暂时只能先按兵不动,待确定那人是谁再做打算。”
      秦淮沉吟一阵,说:“能杀害林将军之人,定是他信任之人。”
      卫霍颔首:“不错。”
      唯有绝对信任,才能放心交付后背。而对方也应是利用了这一点,才将林震暗杀。
      “还有一点,”秦淮补充道,“如果不是武力高强,也绝不会冒险。”

      稍稍思量片刻,卫霍神色恹恹道:“那人也定然颇为了解人身构造,否则不会一击便从背后刺入林将军的心脏。”
      秦淮说:“张渚勇是草莽出身,甚至并不识字。这三人之中,我最不怀疑的是他。”
      卫霍望着他道:“那你最怀疑谁?”
      秦淮抬起手,在卫霍的掌中写了一个字:周。
      卫霍握紧他在自己掌心处落下的食指,轻声道:“一样。”

      ***
      又过了七日,林家的丧事收尾,卫霍去了一趟。
      曾经他也来过这座宅院,那时候门楣端正,到处洁净规整,庭院草木郁郁,假山林立,院落布局显得十分大气。
      但卫霍再次走入这将军府,这里已是绿植凋敝,空中弥漫着一股烟火味,浓重又沉郁,令人心中发沉。不知是心境还是旁的原因,看着那木柱也觉得失色不少。

      卫霍带了些供奉之物,及告慰的薄礼,他在客厅坐了一阵,林夫人便前来见客。
      林夫人生于将相之家,与林震一同长大,十六岁时嫁给林震,夫妻二人伉俪情深,林震一直未有纳妾。
      只是见她身着素白衣袍,面色憔悴,神情枯萎,便知道经受的悲痛不小。

      林夫人强颜欢笑,命人为卫霍上茶:“宅子里丧气重,卫侍郎来此全凭一番心意,我心领了,也代我亡夫感激不尽。”
      卫霍忙道:“夫人言重了,我与将军乃朝堂同僚,往日也有私交,如今将军遭蒙不幸,卫霍自当来看看。”
      林夫人哽咽应声,抬手拭泪。

      “娘!你怎么又哭了?”
      卫霍转首看去,只见一约莫五六岁的稚女拿着一拨浪鼓立在门口,两边扎着发髻,身上穿着不像她那个年纪该穿的,同林夫人一样都是素白。
      卫霍知道这是林震的幼女,名为君兰。老来得一女,林震疼爱得很,平素与人道时总是眉开眼笑,脸上少几分肃穆。

      五六岁的女童尚不知生老病死的意义,面上天真烂漫,懵懂得很,她蹬蹬蹬地跑到林夫人面前,用白嫩的手去拭她的眼泪,稚嫩道:“娘不要哭,爹爹过段时日就回来了,就像去年打仗时一样。”
      林夫人抱她在怀中,啼哭一阵才慢慢止住。

      她也觉羞赧,用手揩去眼角的泪,同卫霍道:“我在孩子面前失态,让卫侍郎见笑了。”
      卫霍道:“夫人不必惭愧,这都是人之常情。”
      林君兰看了卫霍一眼,冲着林夫人道:“娘,这位叔叔和周叔叔好像。”
      “不像。”林夫人叹道。
      “就是像,很像。”林君兰执拗道。
      林夫人拿她无法,只得道:“是,你说像那便像吧,你手里的拨浪鼓从哪儿来的?”
      林君兰笑道:“是周叔叔给我的,他还送来一大堆东西,叔叔,你送我什么?”
      卫霍一愣,林夫人忙教育幼女道:“小孩子不能随便和不熟的人要东西,知道吗?”
      林君兰哦了一声,又从林夫人的膝上溜下去,跑出去玩了,背影活泼灵动,全不受影响。

      卫霍转过头来,问林夫人:“她说的周叔叔是何人?”
      林夫人说:“就是周济。”
      “听说当初是将军一手提拔的他?”
      林夫人面色变了几许,终还是道:“是,亡夫早年有一挚友于十年前逝世,留下一侄子,也就是周济。早年亡夫亲授他武艺,后来让他参加武举,一步一步扶持,但从去年开始来往便少了。前阵子我也听亡夫说起,说他投靠了胡然。以为缘分已尽,谁知他反而送来了这么多的东西,还是有心的。”
      停了须臾,林夫人又喃喃道:“或许人生便是如此无常,周济的父亲医心仁慈,救了无数病人,自己却死于热病,我亡夫又何尝不是呢?他一生从武,不知射过多少箭,最后……最后却死在了他人箭下……”
      说着又是热泪盈眶,卫霍劝慰许久,待林夫人情绪平稳后方才起身告辞。

      出了林府,他径直去了周济的府邸。
      门房的人赶去通报之后,很快便有人到门口领卫霍进去。
      一拐三折,入了偏厅。
      门被推开,小厮垂手立在一旁,卫霍站在门口,看见周济袒胸坐在案前,一女子跪坐一旁,正替他上药。
      见到卫霍,周济抬起头,目光闪动,笑着说道:“卫大人来了,请坐。”
      卫霍也不拘礼,抬步进去,坐于桌案之前,鼻尖已经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女子为周济上药之后,朝他点了点头,又向卫霍行礼道:“妾身向卫大人问好。”
      卫霍抬袖回礼。
      女子温婉道:“两位大人聊,妾先出去了。”
      说完便退出了房间,还带上了门。

      门吱呀一声阖上,房中只剩他们二人。
      周济提着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卫霍面前:“卫大人今日怎么会来在下的府上?”
      卫霍不答反问:“参领大人觉得是何缘由?”
      周济含笑道:“周某真的猜不出来。”

      卫霍抿了口茶,然后放下茶杯,掀起眼帘,望向周济胸前的伤处:“周大人那一日也受伤了,严重么?”
      周济敛起面上的笑意,淡淡道:“不碍事。”
      “哦,我差点忘了,”卫霍道,“自然不碍事,至少……远不危及性命。”
      周济目光深深地望向他:“卫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那支箭,是你的,是不是?”
      卫霍说着,直直地与他对视。
      周济微抬下颚,眼中情绪翻滚:“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不是,那便不如何,如果是,那参领大人这难道不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吗?”

      卫霍的声音朗然高昂,咄咄逼人,周济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很快又笑了。
      “卫大人来周某府上,周某本是高兴得很,但卫大人如此这般无理,无凭无据地指责我行凶,周某不能忍。”
      卫霍冷声道:“唯一的证据已经被你销毁了,不是吗?杀死林将军的那支箭是我大陈御林军的箭,与那绿林贼人不同,但是你不会留下此把柄,早已经掉了包。”
      他后来自己也去查证过,那支箭是绿林贼人的箭,但卫霍又问过在场的其他兵士,那支箭远比林震身上的箭要长许多。

      周济喝了口茶,看着卫霍道:“或许你没有说错,但是我说的亦没有错,无凭无据,我不会如何,卫大人来此处不过是多此一举。”
      卫霍忍住心中激怒,一字一句地说:“我自然知道这一点,只是刚从将军府出来,听到个农夫与蛇的故事,难免意难平。能来此一趟,将心中话说出口,也算畅快。谋害忠将,令其妻女遭灾。恩将仇报,不顾昔日真情。参领大人,午夜梦回之时,祝你能得好眠。”

      语罢,他霍然起身,转身往出走,临到门口时,身后那人道:“卫大人。”
      卫霍停步,侧首听他要说什么。
      周济的声音多了几分喑哑:“周某之事,已不可挽回。卫大人回府仔细翻查,你之事或可有挽回的余地。”

      就在此时,庭院中传来急促的呼喊:“卫大人!卫大人!”
      卫霍转头看去,只见一人匆匆跑至他面前,定睛一看,原是宋府小厮。
      “你怎么来了?”
      那小厮喘着粗气,神情惶恐至极:“大人,大事不好了!有人来府上要拿秦将军和你,大人快回去看看吧!”
      卫霍神情一滞,立刻道:“好。”

      两人脚步声渐远,房中已是人走茶凉。
      周济紧紧地握着手中茶杯,手背青筋突起,只听砰然一声,瓷杯碎裂。
      破碎的瓷片划破了他的手指,一道道殷红的血顺着手腕滑下,滴落在地。
      “都已经……不可挽回了……”

      一个时辰前,秦淮与庭院中练剑,便听到前院传来兵器磕碰与沉重的脚步声。
      不多时,一队禁卫军已经闯了进来,将他团团围住。
      秦淮心中疑惑,收起剑:“你们来做什么?”
      禁卫军散开些,禁军统领握着腰间的长剑走到他面前,目光锐利,道:“秦将军,我们需要搜查这个院子和里外房间。”
      秦淮蹙起眉,隐约意识到有什么大事在前面等着自己,但禁军拦不得,他缓步让开:“搜吧。”
      “多谢秦将军配合,”禁军统领招手,“进去搜!”

      一队禁卫军跑入房中,秦淮立在院中,听到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由握紧了剑柄。
      片刻后,一士兵捧着一个匣子从里面跑了出来:“统领,搜到了这个,但是打不开。”
      禁军统领看了一眼,拔剑将匣子劈开,里面纷纷扬扬地洒落了十几张纸,同时还掉出了一个泛黄的卷轴。
      他回剑入鞘,捡起来一看,又接过士兵捡起的信纸大致看过,秦淮看着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很快,他收起卷轴与信纸,喝道:“带走!顺便去找卫霍,同样压入大牢!”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秦淮抬手:“慢着,什么意思?我与阿弟犯了何错?”
      禁军统领嗤笑一声,将手中的物件抬起:“卫霍与叛将林震私下勾结,意图谋反,物证在此,难道有假?你身为他的兄长,同住一屋,更不会置身事外!把人带走!”
      “慢着!”

      众人闻听一声高呼,纷纷转过头。
      卫霍喘着气立在院外,又疾步走至秦淮身边。
      他心快要从嗓子眼中跳出来了,竭力镇定道:“何以证明这些东西一定是我们的?如果是他人栽赃陷害呢?”
      禁军统领说:“字迹不会有假,这字是卫大人亲笔写下的。”
      卫霍厉声道:“不可能!”
      “卫大人还想抵赖?”
      秦淮说:“我要看看那些信,绝不愿意白受冤屈。”
      “看来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禁军统领抬起下颚示意,“你们两个,先制住他的手,免得物证被毁。”

      秦淮将信件上的字扫了一遍,心中已确知是有人陷害,只是这些东西在他与卫霍房中搜出,两人恐怕都是在劫难逃。
      不,不对……
      他立刻道:“抓我就可以,卫霍与此无关。”
      禁军统领哈哈大笑,目光森然:“卫大人的字迹明明白白地在上面呈现,怎可能脱身?秦将军莫不是在说笑?”
      “这是他年前的字迹,年后已有所不同,而这些信件都是今年所写。你们且去房中搜出他的字帖,一看便知。我的清白暂时不论,但他定是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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