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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   卫霍沉着气又道了一遍,只见昭御帝的脸色变了又变,一阵青一阵紫,又似没听明白一般或是难以置信,再问了一句:“你说的可当真?”
      卫霍心跳得快得不得了,连忙点了点头。

      片刻后,昭御帝黑着一张脸站起身,群臣见状忙问:“皇上要去哪儿?”
      昭御帝克制着心口的郁愤之气,脸上的肉绷得死紧,道:“朕去如厕,诸位爱卿继续。”
      卫霍与常伴帝王身侧的于公公跟在其后出了殿门,心中也明白,外臣与后宫嫔妃有私情,这之于皇权是莫大的侮辱,为了自己的颜面,想来昭御帝也定不愿被太多人知晓,因此卫霍入了殿才没有直接跪地放言,否则昭御帝即便处置了那二人,以后见了他,还想起这惊天之事被曝光在文武大臣们前的窘迫难堪,难免心有芥蒂,指不好还要迁怒于自己。

      昭御帝走到殿外,怒极以致浑身发抖:“他们在何处?”
      卫霍忙道:“臣带皇上过去。”

      昭御帝心急火燎地跟着卫霍走,走至玉魄湖边时险些被湖石绊倒,于公公眼疾手快地去扶,忙道:“皇上小心呐!”
      昭御帝狼狈地拂开他的手,涨红的脸在夜色下倒也瞧不出什么来,他冷声对卫霍道:“继续带路。”
      “是。”

      三人终于走到那荒殿周围,卫霍领着昭御帝行至那间上了闩的房门外,里面传来幽幽的哭泣声。
      昭御帝愠怒异常,什么也不管不顾,直接抬脚,御鞋踹上年久未修的房门,直接将其踹开了。
      于公公立刻将灯笼抬起,红光照亮屋内,三人往里看去。

      只见胡然与瑜妃确在房中,只是两人衣衫整洁,面色如常,另有一男一女跪伏于两人面前,啼哭不止,不断求饶。
      见到昭御帝,胡然面露讶异,而瑜妃已经立刻上前,娇声道:“皇上怎么来了?”
      昭御帝厉声道:“朕自然是听了卫卿之言,前来看看朕的爱妃是如何与朕的臣子行苟且之事的!”
      卫霍闻言心中一颤,登时一慌,他已然明白此时的境况不大对劲。

      果然,瑜妃闻言芙容发白,眼中漫出水雾,颤声道:“皇上此言何意?”
      昭御帝怒道:“你说你来醒酒,为何与胡然在此?!”
      卫霍已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他闭了闭眼,暗叫不好。

      胡然立刻走上前,行礼肃容,说:“皇上,臣实在惶恐。瑜妃娘娘确实是去御花园醒酒的,只是撞破了侍女与臣之小厮行不堪之事,因此才唤了臣过来一同商量处罚之法。”
      昭御帝斜眼一看,才发现那跪着的女子确实是瑜妃的贴身侍女,那男子也是奴才装扮。
      瑜妃又噙着泪看向卫霍:“卫大人空口无凭,如何能说臣妾与胡大人之间有私情?”
      胡然亦是忿忿不平道:“难道朝堂之争还不够,还要陷害胡某至此吗?”
      “我——”
      “行了!”昭御帝摆了摆手,“一场闹剧,既然已经解释清楚,那便没什么了。卫卿,你太莽撞了,同胡然和瑜妃道个歉吧。”

      卫霍又气又恼,但无计可施,咬咬牙硬着头皮道:“卫霍确实是冲动了,令胡大人和瑜妃娘娘蒙受无端猜忌,实在惭愧,还请两位恕罪。”
      他话未说完,瑜妃已是香泪满颊,看得昭御帝好生心疼,转头瞪了卫霍一眼,然后抱着美人哄慰道:“是朕错了,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了爱妃,爱妃莫气坏了身子。”
      瑜妃红着眼瞪他一眼,又娇弱地倚靠上去,卫霍别开视线,望见胡然朝着他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几人回到殿中,大臣们有不少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昭御帝牵着瑜妃的手坐下,亲手给她剥了个蜜橘。两人你侬我侬,卫霍却是心不在焉,如坐针毡。
      他如今已经明了,今夜之事是胡然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兴许是那一日他在假山旁撞破了他们二人之事,对方也于假山上的空洞中窥见他的身影,才有了今日之计。
      胡然方才又特意提醒了昭御帝,说他诬陷自己与瑜妃是因为朝堂之争没有解气。
      卫霍平日里上朝虽不站队,但因秦淮的缘故,又因他一向与胡然不对盘,常就朝政事务出言反驳,许多人包括昭御帝在内也定觉得他八成是太子那一派的。更何况瑜妃回去或还会向天子吹枕边风,这样一来,那神机营左营统帅的位置恐怕是落不到王泽的头上了。

      卫霍料想的没有错,两日后昭御帝便下旨,命尤既继任神机营左营统帅的职位。
      下了朝后,吴丛原问起,卫霍神色恹恹地将事情始末同他说了。
      吴丛原叹口气道:“你啊,机灵得很,但人总是容易陷入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境地。胡然那老狐狸能在这朝堂上屹立不倒,心中的弯弯道道可多着呢。你若没有完全的把握,可切莫轻举妄动,保不准就会掉进陷阱里。”
      卫霍虚心应是,他亦觉得先前行事太过鲁莽,料想那胡然与瑜妃再如何大胆妄为,也不至于在那么匆忙的时段里偷情。更何况天子摆置生辰宴,后宫嫔妃都身着华服,露面袒肩,妆容精致,男女欢好之事恐易留下把柄,他当时只一心行事,未想太多,如今也是颇多懊悔。

      经此一事,卫霍在朝中的言行愈发谨慎,能不冒险则不冒险,能少说绝不多说一个字。他做事认真,想法周全,比最先做官时明显圆滑许多,渐渐也得了昭御帝的赏识,慢慢地坐稳了工部侍郎的位置。
      又过了一段时日,天至七月中旬,宋宇的小儿恰满八岁。江无素来有传统,男孩到了垂髫年纪,得在中元这日摆宴请客,以期长得愈发身强力壮,免受鬼怪祸害及夭折残疾之灾。宋宇便定好宴请之事,请了亲朋好友作客吃席,跟卫霍接近同龄的便有明晨,蒋成等。

      摆宴这日日晴天青,明朗得很,又因前几日下了场雨,雨霁气新,令人心旷神怡。
      宴设在午后,亲朋好友陆续而至,见时辰差不多了,卫霍也换了身青衫,同秦淮一道穿过游廊去到正厅。
      来的人颇多,正厅也摆不下五六张圆桌,又是个好天气,宋宇索性吩咐人在庭院中摆了三桌酒席。

      见一碟藕粉桂花糖糕端上桌,秦淮顺手就用筷子给卫霍夹了一块。
      同桌一男子是宋宇的侄子,见状忙惊奇道:“诶,你们兄弟二人感情可真好,我十岁之后可就没人给我夹过菜了。”
      明晨闻言,心知缘由,但不可道明,只听卫霍面色不变,只笑道:“我和兄长来京中打拼,互相扶持,自然是比旁人更亲近些。”
      说话间看着那问话之人,手下却利落地从盘子里捡了块肉馅饼撇到秦淮的碗中,众人见状纷纷笑开,秦淮也牵了牵嘴角,蒲扇般的大手于桌布下牵住了卫霍的手。众人坐得并不拥挤,桌上言笑间十分热闹,却不知桌下情意绵绵。

      吃到一半,蒋成道自己内急,离席如厕。厨房下人忙里忙外,一大碗枸杞甜汤和一盘肘子肉端了上来,好一会儿才上,卫霍左右瞧了瞧,秦淮问:“怎么了?”
      卫霍说:“蒋成怎的还未回来?”
      秦淮说:“许是肠胃不好,等会儿也就过来了。”
      “嗯,我们先吃吧,先给他留些。”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蒋成入座,卫霍瞧见他面色确实比先前白了,便道:“这枸杞甜汤暖胃,我给你舀了些,喝点吧。”
      蒋成牵了下嘴角,却有些像提线的纸人,怪生硬的:“谢了。”
      卫霍又问他:“令郎如今也有半岁多了吧?”
      蒋成颔首:“嗯,是,去年十月出生的。”
      明晨插话道:“十月,不是十一月么?”
      蒋成恍然醒悟:“十一月,对,是十一月,我记错了。”
      其他人又笑起来,明晨打趣他道:“怎么连儿子生辰都记不住,将来等小公子长大了,我可得在他面前参他爹爹一本。”
      蒋成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微笑道:“惭愧惭愧。”
      “不说了,大家抓紧吃,免得汤饭凉了!”
      “吃吃吃……”
      ……

      宴至酉时,宾客尽散,只剩仆人们打扫残羹杯盏。
      美味佳肴吃得肚腹略撑,卫霍在院中消了会儿食,同秦淮道:“去街市上转转吧。”
      秦淮嗯了一声:“那这就走吧。”

      两人一同出了府门,往街市上去。
      星夜璀璨,天悬一轮皎洁圆月,街市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人,各种声音鼎沸至极,也热闹至极。
      中元各类人白日里都歇在家中,百姓们都祭祖上坟,卫霍与秦淮没有坟可上,就在这夜间小摊上买了两盏河灯,两人都将其点燃了,缓缓放入河水之中。
      河水倒映着温柔的月光,又有街市上的烛灯映衬,光彩粼粼,又不失幽静。河水承载着无数河灯,也载着诸人的思念与记挂,悠悠流远。

      卫霍望着那河灯,想到秦家夫妇尚在时对自己的这般好那般疼,如今在地底下不知如何,不免悲从心来。
      秦淮与他心意相通,自然料想到他的心情,低声安慰道:“爹娘他们看我们过得这么好,会欣慰的。”
      卫霍闷闷地应了一声,又想了想,转头说:“等过了秋,我们和朝廷告个长假,一起回杏花村中去,看看我们那院子如今怎么样,也看看父老乡亲们怎么样了。”
      秦淮道:“过了秋么?还是过了冬吧,到时已有春意,天气也不至于太冷,我们去渝河里抓鱼吃。”
      卫霍喜道:“这样也不错,那就按你说的。”

      两人在河桥下立了一阵,见时辰还不算晚,便在街市上看看转转,忽闻前方有人喊道:“唐伯虎点秋香嘞!”
      卫霍听到那吆喝声后好奇道:“唐伯虎点秋香?什么名堂?去看看!”
      两人近了就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拿着旗子在喊,他后面拉着一顶帷帐,帷帐中不知有什么,帷帐前站着五男五女,身材样貌差不太多,还有一木车,里面堆放着各种各样的轻物,多是衣饰一类。

      见他们瞧着自己这边,那大汉忙迎了上去,捧着笑脸道:“两位公子要不要玩玩?十枚铜钱就可点一次。”
      “你这怎么玩?”卫霍问道。
      大汉笑道:“男女都可玩,比如公子让你身旁的这位爷混入我这五个男子之中,让公子来挑,若一下挑中就不要钱,一次不中再想点就加钱,再不中再想点再加钱,就这样,简单得很,来玩嘛!”

      卫霍望了望秦淮,努嘴示意。
      秦淮无奈笑笑,只好走上前去,但进去前又多问了一句:“我比那五人都高,仅凭身高,我阿弟难道不能一眼就认出我来?”
      大汉得意地哈哈笑道:“非也非也,你当我那一车东西是做摆设的吗?去换衣服就知道了!”

      秦淮进了那帷帐,按照其他五人的意思换好衣服,又看他们五人对着他的样子开始装饰,靴子里垫了厚厚的绵团,人一下子就高了起来,若是胖瘦不符,便在衣服内充些软物,一来二去,竟都打扮得跟他很相近了。
      六人皆戴好头巾,走了出去。

      此时已有行人围了一圈看热闹,指指点点。
      卫霍见到六人走出之时有一瞬的怔愣,还别说,不仔细看当真一模一样,都是黑袍黑靴,一溜的武士打扮。
      待六人停住,大汉道:“公子可以点了,最多只能给半柱香的时间。”

      卫霍走过去,从左到右地看了一遍,又从右到左地打量一番,最后指着从左数第一个:“他——”
      大汉正松了口气预备摇头,卫霍便道:“他不是,骨头太软。”
      他又指了从右数第一个:“这个不是,双脚的位置不对。”
      “这个也不是,身形差了一些。”
      “这个还不对,气质差得有些多。”
      “这位也不是我哥哥,手臂和腰的相对位置不符。”
      他走到最后剩下的那一个,抬手撩开头巾,一张英朗面庞方现,秦淮在对着他笑,笑得卫霍心一跳,又默念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不敢造次。

      大汉惊得目瞪口呆,他请的这些人可都是极擅于模仿的,先前遇到的玩者大多都要点个三四次才能中,还几乎都是靠猜,但卫霍将不像的地方说得精准得很,可见认人认得极清楚。
      他挠了挠头,只得不情愿地将手中的铜钱退给卫霍,但又被对方推了回去。
      卫霍对秦淮道:“这次你来猜。”

      他钻入那帷帐之中,片刻后出来,围观的人纷纷嗤笑起来。
      只见进去的是位公子,出来的却是六位女子,皆是步态端庄,粉衣柳裙,瞧着分毫不差。原是卫霍不想被轻易猜出,才捣鼓一阵扮作了女子,其余女子虽麻烦些,要往鞋履中填塞不少东西才能同他一般高,不过裙摆一遮挡也就看不出怪异之处了。她们脚下如踩高跷,瞧着有趣得很。
      秦淮不如卫霍那般淘气,他认出人后便直直地走了过去,一言不发直接将头巾掀开,卫霍的面庞登时露出,围观者见状哈哈大笑,又纷纷鼓掌喝彩。

      大汉心想是遇到心有灵犀的双生子了吧,否则怎会这么容易就认出对方,但这两人相貌上又无肖像之处,他悻悻地想着,将铜钱递给卫霍,却再度被推回。
      卫霍道:“我们玩得开怀,这钱就当买乐子了,您也别苦着脸啊。”
      大汉嘿嘿一笑,直道他二人是大好人。两人走出几步,已有看得心痒之人拽着同伴去玩这唐伯虎点秋香。

      走出数米远,卫霍问:“你凭借什么认出我的?”
      秦淮摇摇头。
      卫霍睁圆眼,有些失望地道:“你盲猜的?”
      秦淮又摇头,说:“不,只是觉得其他五个都不像你,只有你像你,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卫霍这才满意地朝他一笑,两人凝视着彼此,眼中皆是情意涌动,于黑暗中握着手,一同回府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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