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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   两日之后,卫霍再一次上朝。
      昭御帝在龙椅上提了件事:他有意在江无城东的芜山下修建一座离宫。
      此话一出,朝臣们皆沉默了。

      昭御帝敲着扶手,道:“众卿意下如何?”
      不少人同周围的同僚面面相觑,大多还是保持缄默。
      林震又一次站了出来,捏着笏板说:“皇上,如今楚州水灾让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正需要银两平难,边境的兵马军饷还期增补,去年东阳刚刚修成一座宫殿,现在如要再修建离宫,恐怕易激起民愤,臣以为不大妥当。”
      昭御帝闻言,面上并不好看,手里捏着佛珠串,一时没出声。

      吏部侍郎张朝出列。
      “皇上,臣觉得修建离宫未尝不可,只是不必急于一时,先发些银两安顿灾民,然后再看何时开工。至于林将军这几日上朝都在提的兵马军饷,我想还可以再观察观察高应人的动向。”
      林震不满地回他:“兵事与把弄笔墨不同,最忌讳马后炮。若误了时机,让他们成了气候,事情就棘手了。”
      张朝回道:“草原上的蛮夷喜好耍枪弄棒,他们在边境所做之事也不一定就是在试探我朝底线,亦或是觊觎窥伺之意,大约只是争强好胜,本性使然罢了。”

      张朝最后的一句话让卫霍心中顿生恼怒,又见昭御帝似同意一般微微颔首,急切之下便站了出去。
      “张侍郎口中的本性使然未免太轻描淡写了些,”卫霍行过礼后说道,“边疆几十万民众都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要面对的是敌人的马蹄与刺刀,常有性命之虞,家破人亡之忧,一句本性使然如何就能抹去千里之外的苦难?”
      张朝没料到林震以外有人会驳斥自己,竟是愣了一愣,半晌没想出反驳的话来。
      倒是另一位王侍郎站出来替他说话:“卫翰林之言有些太刻薄了,张侍郎只是从大局考虑罢了。”
      卫霍不愿被糊弄过去:“恰恰相反,我倒觉得是从小局出发才会说出那样浅薄的话。”

      昭御帝眉头深皱用力拍了拍扶手:“都吵什么吵?”
      他以手扶额,沉声道:“边关补给和离宫之事再议,就先说说楚州水灾的事情吧,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工部尚书回道:“楚州这次的水灾百年不遇,灾事浩大,淹没了沿河许多村庄和县城,保守估计已有约十万难民从楚州逃至其他地方,京城如今也已涌入了近千人。先前已在城郊和坊间一些空地搭建帐篷供难民居住,也安排人手供应伙食,但支撑不了太长的时间,还是需要将这些难民安置好才是。”
      昭御帝问:“诸位爱卿都有什么想法,说说罢。”

      众人各抒己见,卫霍站在原地,想到几个月前遇到的那个乞丐。
      片刻后,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京中大户人家不少,能用到人的时候很多,码头等人来人往繁忙之地也需要用人。可以命专人登记有空缺的用人之处,安置一部分流民,剩下的人可安置在周边的城县中,男人参与耕种,女人可做纺织等事,治水之后再陆续安排他们回家。”
      这个想法较为妥帖,获得了几位大臣的一致认可,其他人也补充了些法子,昭御帝当场命两位臣子三日后前往楚州治水,退朝前让吴丛原跟着去了御书房。

      流民之事有了着落,卫霍心中稍稍放松了些,之后的几日官阶更高的几位大臣都有上朝,就没他什么事了。
      五号这日傍晚,明晨和卫霍在安人坊的酒楼二层等着,酉时三刻,卫霍远远地就望见了人,立刻朝他招了招手。

      这一日是秦淮的生辰,卫霍点了他最喜欢的几样家常菜肴,小葱拌豆腐,鱼香茄子,鸡肉羹。
      秦淮坐下后,看了看上的菜,又要了一份藕粉桂花糖糕,是点给卫霍的。
      明晨并不知他们二人已交付真心,还当他们是普通兄弟,向秦淮发问:“我记得你好像不怎么吃太甜的东西,怎么还点了桂花糖糕?”
      秦淮看了卫霍一眼,眸中闪着几分柔光:“霍霍喜欢,点给他吃。”
      如若不是在酒楼中,在大庭广众之下,卫霍想啄一啄那淡色的唇。

      藕粉桂花糖糕端上来时,三人已经吃了不少。
      明晨咽下口中的食物,抬手冲小二招手:“来一壶君莫笑。”
      卫霍若有所思:“‘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取的是这个意思?”
      明晨微笑颔首:“没错,据说这酒是古时一位将军府上之人酿造的,每当他出征时就会带上这种酒,后来那位将军在一场战役中身中数箭,临死前用箭尖在地上写了这三个字,从那以后那酒就叫这个名字了。”
      卫霍感慨道:“想必也是看淡生死之人。”
      秦淮低头抿了一口,缓缓地说:“人之将死,哪里还有力气写字,多是杜撰罢了。”
      卫霍哑然,明晨哈哈大笑起来,称他直言不讳,卫霍小声嘟囔道:“是不解风情才对。”

      秦淮生辰,明晨备了一份礼送给他,秦淮中了武探花之后他送了把匕首,这次送的是一对做工细致的束袖。
      秦淮接过,道了谢,明晨问卫霍:“你送秦淮什么?我可得看看我这礼物送得到不到位。”
      卫霍含糊道:“回去他就知道了,现在说没有看头。”
      明晨一边喝着汤一边笑道:“什么啊,搞得那么神秘。”
      卫霍咬着糖糕,耳廓红了一圈。

      戌时,三人饭毕,沿着华灯初上的坊街走了半个时辰,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待回去,已经快到亥时了。

      卫霍先洗过澡,趁着秦淮在水房,烫着一张脸从抽屉里取出了那本龙阳图集。
      他没喝多少酒,却觉得自己有几分醉意,脸上烧得厉害,站了半晌,才咬咬牙攥紧,连集子带人一同裹着钻进了被子里。

      秦淮从水房出来,赤膊进入屋内时就见到床上鼓囊囊的一团,他走过去坐下,刚抬起手准备覆上鼓起的被子,被团动了一动,从边角推出来一个东西。
      秦淮愣了一愣,俯身将那小册子拿在手中。
      翻看之后,他神色一僵,下颚绷紧,不由攥紧了泛黄的书页。此时已是初秋,但此刻却像还处在夏暑,从脚底板到头顶都感觉到一股燥热。

      等了半晌,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卫霍在被子里憋得实在难受,忍不住探出了头。秦淮转过头,和他四目相对,卫霍的心跳快了几瞬。
      这时候再难为情也没用了,卫霍索性放开了些,低声道:“你每夜都难受得紧,我……我想着帮帮你。”
      秦淮将书册放到一旁,哑声问:“这是哪儿来的?”
      卫霍小声说:“你武举那时候,我去围场看,买错了。”
      但在此时此刻,是不是也算是歪打正着?

      两人目光交缠,不需太多言语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两情相悦,有些事情水到渠成。
      秦淮慢慢地俯下身。
      四唇交接,热意蔓延,帐幔撩动间,旖旎渐生。
      桌上的红烛被风吹熄,默默地做了一夜帮凶。

      次日一早,明晨在皇宫大门外等了一阵,没有等到卫霍,等来了秦淮捎来的告假书。
      接过卫霍的告假书,明晨关切地问了一句:“昨夜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秦淮面不改色道:“应是被子太薄了,晚上我再添床被子。”
      明晨唔了一声,视线掠过他脖颈处的几点红印,又忍不住多问一句:“你们屋内蚊虫还多么?”
      “……嗯。”

      明晨笑了笑:“那明日我拿点驱蚊的熏香给元达,很好用的,你们试试。”
      等人走了,他往宫里走,想到秦淮刚才的话,这时候才觉出不对来。
      卫霍病了,怎么秦淮自己要添床被子?
      明晨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日,春安门和合乌门的卫兵们都发现一点,他们一向沉稳的城门领大人似乎有点心神不宁,中途还纵马回府两次。
      卯时回去,卫霍未醒,辰时回去,卫霍还未醒。巳时回去,卫霍醒了,一双红肿的眼瞪着他。
      秦淮被盯了一阵,拿被子盖好他的身体,低下去亲了亲卫霍的眼角:“我去拿水给你漱口。”
      说完停了一停,脸上浮现几分尴尬,克制地补了一句:“霍霍,现在别这么看我。”被那双眼一看,他觉察到身上那股火又有起势之意了。

      卫霍觉得自己先前怕是入了魔障,竟然觉得为下的一方更舒服!
      他现在腰酸背痛,嗓子都哑了,一点也不觉得舒服。昨夜过了子时才睡,晨起时压根睁不开眼,只得让秦淮模仿他的字体写了告假书捎给了明晨。
      始作俑者倒还算勤快,喂他漱了口,卫霍在床上吃了午饭,又睡了一觉才算精神,收拾收拾去了翰林院。

      这么荒唐的日子过了几日,前线的消息传到了江无。
      是个极坏的消息。
      高应举兵两万,从陈国最北边的泽阳一直打到了万城,将边境线往南推进了足足百里!

      接到消息的当日,昭御帝发下诏书,愿将泽阳和纽谷两座城池交给高应人,为表睦邻之意暂时免了他们的朝贡。
      可高应并不买账,再有战报传来,战线又往前推进了数里,十多座城池已经沦陷。

      再次站在朝堂上,卫霍的心情早已不复半个月前。
      朝堂上分成了意见相左的两派,一派以胡然为首主和,认为只要让高应人看到诚意,他们会就此收手,不会再继续进攻中原,但另一派以林震为首主战,认为得寸便易进尺,如继续妥协,国家便要面临存亡之难了。

      林震跪在地上,慷慨激昂地道:“皇上,我们不能再割让城池了!割一城,便是要了一城百姓的命!”
      昭御帝用手攥着龙椅的扶手,厉声道:“那你说,如何做?”
      林震跪伏下去:“臣在此请缨,希望皇上准许臣带兵出征!”
      胡然却问:“如今国库空虚,战事最是消耗国力,更何况打仗从来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胜,如果败了——”

      “未战先怯,心中不自信,才是战中最可怕之事,”卫霍叩首,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一字一字地道,“皇上,林将军出身将才世家,先前数年几乎未尝败绩,经验富足。臣相信林将军,愿为之担保,能打赢这一仗。”
      文武臣子们争论不休,昭御帝气得怒喝一声,脸涨得通红:“都吵什么?朕现在不想打仗,你们一个个都在逼朕,朕到底还是不是你们心中的天子?”
      百官皆噤了声。

      昭御帝深吸一口气,指着台下说:“就按胡然的意思,吴丛原,现在就拟旨吧,将泽阳等五座城池给他们。”
      “臣遵旨。”
      “退朝——”
      “皇上,”卫霍大喊一声,往前膝行几尺,铮然道,“先有国,后有天子,如果国都亡了,天子与庶民又有何异?”
      昭御帝面色铁青,怒然挥动衣袖:“放肆!简直是危言耸听!来人,将这不知好歹的逆臣给朕拖下去,杖打五十大板!”

      被从那高殿之上拖了下去,厚重的木板砸在卫霍的背部与臀部,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用手抱着身下的条凳,紧紧地咬着牙,一声也不吭。

      一开始下半身还能感觉到入骨的痛楚,可后来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卫霍用牙齿咬住下唇,随着木板一下下落着,他的意识也渐渐模糊,慢慢地从脑海中抽离而去,最后昏死过去,不省人事了。

      再度醒来时,卫霍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背部和下半身一阵阵的钝痛,像是有无数钉子扎在上面一样。
      他拼尽全力回头看了一眼,触目一片血红,看得他脑壳疼。

      门吱呀一声打开,卫霍龇着牙偏头望去,进来的人他再熟悉不过,又别过脸去。
      吴丛原走到他身边坐下,将手中的药碗放到杌子上,撩起袖子,用勺子挖了一勺药膏,涂抹到卫霍的伤处。
      “嘶。”卫霍忍不住出了声。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五十大板都不喊疼,上个药就受不住了?”
      卫霍闷声回:“敢情板子不是打在吴承旨的身上就不疼。”
      吴丛原啧了一声:“我当然不疼,我不像你,在天子面前什么话都敢说。”
      卫霍轻哼一声:“难道要像您一样,不管忠佞,只顺帝意——啊!”

      吴丛原低低地嗤笑一声,将手从他背上抬起。
      卫霍转过头,看到他勾唇一笑,眼中精光灼灼。
      “那你告诉我,何为忠,何为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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