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味的甜》容泽

73、七十三

　　除夕左右，苏锦已经出院了，只是身体还没有好全，便没有回家。白然包了饺子，陪她看了半宿春晚，便催她休息了。
　　从她醒来看见他起，他便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可是苏锦却并不觉得有多开心，就像她依旧可以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却少了从前的那种安心的感觉。
　　苏锦顺从的被他环着肩膀带去卧室。和从前一样，他温柔的把她圈外怀里，她的脸紧靠他的胸膛。
　　窗外是绚烂的烟花，透过窗帘，在他沉静的面庞上明明灭灭的闪烁着。苏锦微微仰着头，默默数了一阵他的睫毛，忽然问道:“民政局什么时候上班？”
　　“初七吧。”白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却还是镇定着问:“怎么了？”
　　“没怎么。”苏锦特别平静地道:“等他们上班了，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白然的身体一僵，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松开了搂着苏锦的手臂，坐起来开了等。他看着被灯光晃得直眯眼的苏锦，沉稳的声音隐隐有些发抖:“你……要和我离婚？”
　　“嗯。”苏锦适应了灯光，还仰着头对他笑了一下:“我想很久了，觉得还是离婚比较合适。”
　　“能告诉我原因吗？”白然轻轻咬了下唇，明亮的白炽灯晃得他的面色白得像鬼。
　　“原因啊……”苏锦想了想，随便扯了个理由:“你看，现在我也没有子宫了，以后也不能给你生孩子，你和我在一起也没什么用了……”
　　“我娶你又不是为了……”话说到一半，白然也意识到了苏锦吊儿郎当的态度。他低低叹了口气，近乎哀求:“苏锦……一定要离婚吗？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可不可以别选择离开……”
　　“你哪会做错什么？你做什么都是有适当的缘由的。”苏锦笑了笑，神色间的哀伤居然并不比他少半分:“你爱我吗？”
　　白然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若非不爱，他又如何会娶她？难道在她眼中，他是一个那么随便的人吗？他看着苏锦，目光中隐隐透出几分失望:“你觉得呢？”
　　“抱歉，我感觉不到。”苏锦移开了目光，不去看他惨白的面色。“白然，就这样吧。”
　　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从此你可以尽情去享受你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从此山高水长也任我欣赏。
　　我们谁都不要再约束谁了。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白然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凄苦。
　　苏锦默默的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不想再多看他一眼。然后她听见他拿了钥匙，出去了。走之前还帮她把灯关上了。
　　苏锦怔怔的盯着被子看了一会儿，然后闭上了眼睛，无声的哭了。

　　除夕的晚上其实还是很热闹的，有很多人在酒店订了年夜饭，街上灯火通明，偶尔有几个醉汉。让白然这种只拿了钥匙就跑出来还不知道该去哪里的人，也不显得特别突兀。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苏锦，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忽然就要和自己离婚。因为她觉得他不爱她么？她怎么会觉得他不爱她的。她就这么不相信他吗？
　　白然轻轻叹了口气，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眼眶有些发红。
　　明明说好了不会离开的，她说过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怎么可以食言呢？
　　偏偏他还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挽留她。他年纪大了，平时又很忙，只有节假日才有时间陪她。说起来，他着实是配不上她的。若是她一定要走，他是没办法留住她的。
　　所以，从此以后……又要一个人度过了吗？
　　其实也没什么，他早该习惯了的。可是现在想来，怎么就觉得难以忍受了。
　　人在尝过甜头以后，果然就吃不了苦了吗？

　　“是白老师吗？”
　　一直漫无目的走着的白然一顿，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少年，他看起来很年轻，只有二十几岁的模样。穿着一件黑漆漆的大衣，白净的脸，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似乎还有点眼熟。
　　“你是……云生？”白然想了想，看了眼旁边公交车站牌上的广告，代言人正是他。白然并不是很关注娱乐圈什么的，只知道他大概是最近刚刚火起来的小鲜肉，由着奇怪地问:“你认识我？”
　　“我是赵弈的……朋友。”云生笑了一下，道:“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到你……白老师也无处可去吗？”
　　这话说的，难道他也无处可去吗？
　　白然轻轻抿了抿唇，没有搭话，只是问:“你有什么事吗？”
　　“如果白老师是和自己的夫人吵架了，我想告诉你，苏北和她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云生也没有搭他的话，淡淡的语气里竟带了几分急切。仿佛如果白然和苏锦的关系对他来说，很是重要一般。
　　“你是说苏北和苏锦之间的绯闻？”白然想了想，道:“我知道那是误会，苏锦不是那样的人。虽然她骗了我……”
　　对，那个时候她是骗了他的，骗他说带写手去采风，却只是找了个地方溜达了一圈。
　　难道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有想和他离婚的心思了？可是……为什么呢？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让她非得离开他不可。还是因为，她也只是厌烦了。
　　罢了，本来他就是不配的。
　　“白老师，你怎么了？”见白然的神色忽然僵住了，云生有些奇怪地问道。
　　“没，没什么。”白然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悲哀，对他礼貌的露出了一个微笑:“没什么事就早些回家吧，不然，家人会担心的。”
　　云生被他那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撇了撇嘴道：“我哪里有什么家人……”
　　“赵弈是把你当成弟弟养的吧……或许你不愿意，但是他很在乎你的。”白然轻声劝道:“快回去吧，太晚了，也不安全。”
　　这一刻，云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不如白然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温柔的人呢？明明他的身上有那么显而易见的悲伤，却依旧记得轻声细语的安慰别人。那么他的悲伤，又有谁记得去安抚呢？
　　见云生慢慢走远，白然才有向着相反的方向慢慢走了下去。有一会儿，他却又停住了，从口袋里找出一张纸在唇角处摁了一会儿，把那一团血色团起来丢进垃圾桶里，又慢慢的走下去。
　　他不知道该走去哪里，只是他不想回去。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