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懦弱》细支

6、我就是火

　　“出国就出国，怎么把你折腾成这样了？一个异国恋，最多也就见面条件局促一点，人那些历经蹉跎的不都坚持过来了吗，按说就这样阻挠你的爱情大业，不应该啊，管大爷……”陈述端着碗，也不知道该放下还是再接着吃。

　　关于缪加决定出国这件事，管嘉从心底里说不出的怅然，明明一开始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抵不住两个人各自的别扭和矛盾。

　　说实话，从一开始缪加就跟她说过这个计划，也是确确实实要加进自己未来目标的。管嘉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真实打实临近这事了吧，她就开始怵了。

　　管嘉想了想说：“异国恋也好，异地恋也好，无非就是我们俩都不踏实。她越飞越高，我寻个安稳，久而久之谁受得了。”

　　其实她们也不算掰得太厉害，缪加和她说了什么时候走之后，管嘉就再也没有理过她。她去医院的时候，纯粹是个意外，路上和人发生碰撞，心里揣着事，一个激动差点没给自己闭过气去。

　　陈述叹了口气：“那她现在也还不着急离开吧，你怎么想的，真就相忘于江湖了？”

　　管嘉瞥她一眼，嘴都没张开。

　　她和缪加互相都知道缪加构建自己未来蓝图的时候，根本就没打算把她们这段感情这个因素算进去，包括一开始在一起，缪加就很直接的表过态，自己也说过不介意，现在弄成这样，到底还是管大爷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还有，今年发生的事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被折腾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像以前那样从容应对，缪加和她的感情也在这极致的压迫感里生出无法填补的空隙。

　　“行了行了，她以后就是远渡重样的洋鸟了，我这棵树还仅着别的凤凰占个巢呢，就这样吧。”

　　管嘉三言两语把自己的感情史勾勒出个框架，剩下的凭陈述脑补也够演个电视连续剧了。

　　“异地这么扛不住啊……出个国而已，又不是死了。”陈述咽下口汤，一脸的莫名其妙。

　　管嘉不知道怎么开口，陈述和她是多年默契的好友，即使有年龄差横跨在中间，她们俩都能知道彼此想要的东西。

　　但是关于这段感情，管嘉却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头往外捋……

　　“是吧。”她含着肉渣，算是认同她的答案。

　　陈述还没来得及回应，一阵电光火石蹭地照亮了天地，落地窗外的天猛地转了个调，噼里啪啦又劈出一场雨，一下子把所有清明隔绝在云层外。

　　“我天，这雨下的有点凶吧，再把哪给淹了……”陈述一头钻进阳台把管嘉和狗屎蛋手下劫后余生的几盆小多肉全都给抱了进来。

　　管嘉突然想到微博上的一个段子，应和着：“是啊，下得比依萍去陆振华家要钱的时候还大，啧啧啧。”

　　陈述抱着多肉愣了，反应过来以后乐的倒在沙发上：“我去，我发现你他妈真是个人才。”

　　管嘉吃完最后一口饭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我说你最近脱节得连微博都不刷了吧，做个花指甲把你时代气息逼回八十年代了。”

　　“你懂个屁，我最近忙的跟头骡子似的，就你转学那事，你爸妈都那样了……我不得耗费心血帮你弄好啊。”陈述把多肉塞给她，一下子翻坐起来。

　　提到父母，管嘉的睫毛微微垂下来，陈述生怕惹得她不高兴，又搪塞了几句让她别多心。

　　陈述又接着说：“高中还转学，真有你的。对了，我把资料和手续都给你拿来了，你待会儿自个儿琢磨去。”

　　管嘉撑着眼皮看她：“你说我转学为了什么？谁好好的不愿意跟学校里待着，我还费劲呢……”

　　这突如其来的眼神像把小弯刀一下剜得陈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哎，我说……”陈述看着她，“你那事儿，真那么严重啊。不行你跟你妈他们认个错吧，就这么搬出来算怎么回事啊。”

　　管嘉放下碗筷，端正的坐好：“我没错，不改。”

　　管嘉说话的时候咬着点嘴唇的肉，轻轻地颤着，透着股倔强和委屈，还有一丝落寞。

　　陈述没动，伸手在她手掌心按了按：“你现在是真没退路了，得亏是遇见我了，你就说我这样的好基友哪里再找一个去。”

　　她说完不动了，瘫在沙发上，像是给饭撑着了。

　　“是是是。”对于陈述，管嘉是真没任何挑刺的地方，自己被赶出来，转学和收留都是陈述一手包办。

　　陈述老说，过去了就好。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事算过去。

　　新学校离之前学校挺远的，教学质量也不差，是陈述特意替她安排的。费了多大劲和努力，也只有陈述知道。她现在窝在陈述家里也不是个事，等安顿好学校也得找机会找个住处。

　　陈述看她咬着牙，也看得出出她想什么呢：“得，您啊，别费心琢磨那些，我这地方小点也住得下，等你把一切弄好，爱咋咋，现在就安安心心别折腾了。”

　　管嘉也没说不行，忽闪个大圆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包里还一堆资料呢，你真闲着没事干，瞅瞅去呗。”

　　管嘉看她翘着手指头沉醉在新美甲里，忍不住敲敲碗口：“你倒是拿给我啊。”

　　陈述：“自个儿拿去，就在鞋柜上，尽想着给你做饭了，我包还没来得及拿进来。”

　　她躺着，往沙发上摆出个大字。做了顿饭再吃完仿佛耗了她全部精力，加上那在超市闲逛顺便做指甲的无聊时间，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动了。

　　管嘉起身往鞋柜找去了，翻了半天就看见一把没洗的小葱孤零零躺在那，一边咂舌一边朝玄关那头吼：“你他妈不会带把葱去买的东西吧，这一次性塑料袋是你的包？”

　　话音刚落，客厅里突然发出一阵咆哮：“我操！我的包！！”

　　陈述小姐在做指甲的时候顺手把包交给了柜台的导购员，管嘉顶着一头黑线听她叙述完，懒得和她废话抓起钥匙奔超市去了。

　　“哎！外面那么大雨呢！你才刚从医院出来！”

　　——砰！门在重力作用下关紧。

　　管嘉也不是逞强顶着大雨出门，纯粹是提起缪加出国的事让她有些烦闷，以至于一顿饭也吃得没什么滋味，就想从那屋里出来透个气。

　　何况几句话又绕到被赶出来这个话题上，管嘉搓着自己的耳朵，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不得劲过。

　　她今年暑假过了九月正式升高二，偏偏上学期末出了一档子事。

　　恶心！

　　变态！！不正常！！

　　你这是病！！

　　嘉嘉，去看医生吧，怎么样都得治好才行啊！！

　　——你就说你改不改！

　　——“啪”！

　　她都快忘了，那究竟是巴掌还是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破裂的声响。所有的人影晃来晃去，在眼前重叠成影，逼的人缩进一个黑暗无光的角落。

　　——你改回来，认个错，爸妈就原谅你。

　　“我没错，不认。”

　　这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空气里都泛着潮味儿，雨点碎裂在地上，管嘉嗅出一股别致的落寞。

　　超市很大，几乎占据整个妙黎大厦的地下一层，往上还有二层平台，什么东西都有，日用品很齐全。

　　可是程如衿还是很郁闷，她绕着超市走了快三圈，花了近一个小时，愣是一个打火机影子都没看见。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跑到超市里来，明明小卖店和便利店都有，也可能是这里临近天生路，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

　　周遭各类开着的专卖店和导购柜台围了超市一圈，此起彼伏的背景音乐环绕着，第三次从入口进去的时候，超市门口的保卫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偏要固执地进进出出，手指在烟盒上摸来摸去，愣是没把心里那点焦躁磨走。

　　“操。”她从日用品专区绕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冲着摄像头骂了一句。

　　周围有个胡乱走动的人，一会儿出现在她身边，等她眼睛瞟过去，又像鬼一样飘不在了。

　　她看不清来人，长久的敏感让她不是很舒服。

　　打火机打火机，我就是火，你喷的火，是我的造型……

　　超市的音乐已经循环了两遍，这首《火》就像魔咒一样徘徊在颅腔里。

　　又来了，零食货柜那一排冒出的那颗脑袋，很明显是在观察她。

　　余光里尽是这人晃来晃去的身影，程如衿几次想就近抄起什么东西当武器，在看见超市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后又作罢。

　　我就是爱音乐别叫我停下来

　　我就是爱唱歌呼吸打着节拍

　　跟踪？她想不出理由，况且这人技术很垃圾。

　　尽管那人小心翼翼贴近她，那若有若无的气息还是一下子爬到她身上。是个女的，还是个矮个子。

　　程如衿捏紧兜里钥匙上挂的一把小刀，手指却忍不住随着超市音乐节奏一下一下地扣着。

　　她跟着超市3D环绕音脑内唱起了停不下的节奏，一边摸索，一边哼唱。

　　我就是火，无……

　　“无法喘息！”一声尖锐又跑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调子从背后窜了出来。

　　程如衿捏着沐浴露的手都吓得蜷缩在一块，她回过身，只看见一抹匆匆钻进货架中间的白色影子。

　　我操！这跟踪的唱歌堪比驴拉磨……

　　对于这等把超市当廉价KTV动情放声的人，程如衿除了把揣在兜里的手指比出一个中指，多余的想法什么也没有。

　　转身就要走，隔着三排货架后面猛地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wow，baby~”

　　延绵不绝，余音绕梁。

　　一旁的导购员不知从哪里钻过去的，一边跑还一边呼唤：“小姐！我们这不让大声喧哗！”

　　像是被导购员强行捂住了嘴。

　　“小姐！请您文明购物！”

　　程如衿感觉头皮都快被如此震撼的歌声掀开了，抓着一条毛巾和沐浴露就要往结账的柜台去，那拖着长音的baby~一下子就像被堵住了喉咙，“嗝”一声卡在嗓子眼里。

　　不能忍！这动静比断粉笔划拉黑板还吓人，程如衿就差拿毛巾当棉被盖在头顶当堡垒了。

　　被打断歌唱的人先是不停地抱歉，而后几步窜出了货架：“对不起！我和朋友来的！马上走马上走。”

　　“对对对，她就在那边！”声音越离越近，还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程如衿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

　　“哎！姐姐，你别走啊！”

　　程如衿攥着毛巾，脊背忽地冒出一排鸡皮疙瘩，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朋友……是在说自己。

　　一只白皙的手扣上她的手腕，嘴里还叨叨着什么。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扳着来人的腕子，使劲，反拧！压死在她肩膀上，整个人拍在了货架上，震得一堆卖品稀里哗啦摇来摇去。

　　沐浴露从手上滚落，砸在地上“噗”一声像放了个屁，白花花的液体混合着香味发散在空气中。

　　“妈呀！”被抠在货架上的人发出一声惨叫。

　　“妈呀！”导购员也惊得立在原地。

　　管嘉其实打算拿了陈述的包就走，却在离开的时候瞥见一副眼熟的冷面孔。

　　那双席卷风情又冒着冰冷的眸子，看几眼都忘不掉，鬼使神差地她缩在人后面就跟了过去。

　　高冷小姐姐在超市里绕了无数圈，什么也没拿，高挑的个子和俊俏的侧脸很引人注目。她就看着程如衿拿起又放下，却啥也没买。

　　面无表情看多了也没意思，转悠到第三圈的时候她都有些想打哈欠。张惠妹的嗓音带着一丝火热，然后她看见那个人停在了一排沐浴露前面。

　　啧啧啧，那个眼熟的牌子。

　　不要在意我是谁

　　不要以为我很遥远

　　不要怀疑我的嘴

　　每一句都让心跳跃

　　歌词跳跃着飞进脑海里，管嘉看得累了，眼睛才想歇会儿，就看见小姐姐又鬼又贼地打开盖子，深深地嗅了一口。

　　她皱着眉，觉得程如衿这个动作有点猥琐。不过也在能接受的范围内，来超市闻沐浴露味道的人，这算是人家的癖好。

　　下一秒，女孩子的动作让管嘉整个瞳孔都跟着缩了一下。

　　那个高冷如猫的女孩子，眼眸温和下来，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敞开的瓶口，发出一声低沉又安心的呻吟。

　　那状态，就像得到了猫薄荷安抚而温顺下来的猫，还满足地舔了舔嘴唇。

　　我操！

　　管嘉看着三步之外就要过来的导购员，听着澎湃又激情的音乐，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

　　这样子被抓到，小姐姐的形象会覆灭，张惠妹突然附身，撕心裂肺的吼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wow,baby~

　　管嘉发誓，她从来没有走过这么撕心裂肺的调门。

　　导购员冲过来的一刻，她看见小姐姐要走，迫不及待地想留下人。然后，谁来告诉她，现在这个被当做贼一样难堪的桎梏姿势，以这么轻佻的小姐姐，是怎么做到的。

　　……

　　管嘉夹着陈述的包，手里拎着那被破坏不得不买下的一堆东西，死死跟在程如衿身后走在超市旁边的路上。

　　“喂！”她唤前面的人停下。

　　程如衿顿了顿，停下脚步，但并没有回头。

　　她左手拿着那瓶从地上救起的沐浴露，右手捏着毛巾，身子有些僵硬。

　　管嘉见她停了，匆匆并到她身边去，递给她一个袋子。

　　没接，小姐姐冷冷地看她一眼。

　　管嘉被看的有些发毛：“这里边有你一份吧，不能光我一个人提啊！”

　　她的手指都被勒出了红印，面前的人保持着冷眼看她的动作，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沐浴露揣进兜里，掏了掏，捏出一根烟来。

　　“有打火机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