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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第一百三十二章 心悦于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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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容桑的苦苦哀求,李修辰故作头疼,表明自己无法再继续喝下去。他笑朗地朝容桑一顿不知其意,道:“我猜,夫人正是江府有名的容夫人吧,听闻从前江大人十分宠爱妳,为了接妳入府,从蜀地特地开了一条栈道护妳进京......因此如今夫人该求的,非本殿是吧。”
容桑恍然大悟,见李修辰打定主意不喝酒,便转而向主位的江惟越奔去,大跪扑倒在江惟越脚边,通红的面颊上,由泪水拉下一条深重的黑色粉黛水痕。
“老爷!”
容桑抱着江惟越的脚,苦苦哀道:“容儿如做错了什么,老爷请息怒!容儿今后定痛改,还请念在过往的情份上,饶了容儿一命吧!容儿今后定会更努力服侍老爷!”
江惟越脸上的表情再无方才的惬意自在,面对容桑的苦求,他看向事主李修辰,见到对方回以一抹深远的笑意后,不免眼色渐暗,随即转向前方的流风,肃穆道:“身在赌局,必要守规,江某一切听凭荷官,不会有异。”
容桑抖抖索索地从地上爬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泪洗下的妆容全花去,严谨绑实的美丽长发,也因不停磕头而散落,看去令人怵目惊心。
流风面无表情,没有应对李修辰眼底恶意的笑,只平静附和道:“赌规在前,二皇子殿下不愿喝下罚酒三杯,故此局输鄙。”
李修辰故作无事的耸耸肩,摊手苦笑。
接着一如方才的流程。
斩夫领着几个彪型状的仆役,冲进宛月轩内将容桑拖向那死亡的湖心岛,几刻钟时间,容桑被押上井口边,斩夫举起大刀准备斩下,但却因容桑不停的挣扎而迟迟无法下刀。
见这颗头难以取下,斩夫最终亲自踏脚踩在容桑背上,准备压制后好下刀,谁知容桑过于用力挣扎竟一下子脱逃出,将斩夫给弄了个仰天翻。
斩夫一倒,手中的大刀松开,瞬间落在他与容桑的中间,容桑正要转身逃跑,却见眼前一柄银亮的大刀落下,登时吓得后退数步,而这一退,后面就是深渊的井口。
就这样,容桑自己落入了巨大的井中。刺耳的尖叫声未持续很久,在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后,慑人的踢水挣扎没有多久,便死寂般地安静下。
此局结束。
李修辰向同样沦为输家的窦明朝举杯敬酒。
楚月儿在苏岚被送离后,又见一人惨死,不禁惶恐的躲靠到轩外,生怕自己也遭卷入。
主位上,江惟越虽一脸平静,但看得出比之方才的快意,更多了一丝不悦。
李修辰仿佛无视这股难言的僵硬气氛,同向江惟越微笑敬酒:“江大人,可惜本殿出局了,方才不明这场赌局的意义,但此刻倒明白了真正乐趣为何。”
说完,不顾江惟越未回酒,李修辰自顾饮下自己敬出的酒。
江惟越皱起眉头,冲流风道:“继续。”
流风这时才正眼看了李修辰,眼神中暗诲不明。
二皇子殿下输后的新局,众十二友有些亢奋,然而谁人在此刻更皆不愿输,一杯杯杜康浓烈下肚后,两局就这样匆匆过去,但这次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素有酒狂美称,在金园会整整三日间不曾真正醉倒的孙宁远,竟然碰壁。
只见孙宁远喝了身后秦嫣女递来的酒,豪爽地一饮而下后,竟是连半句话也来不及讲,当场扑通倒地。当所有人惊呼之际,以为孙宁远往生了,谁知接下来声声如雷鼾声响起,这才明白孙宁远是醉倒了。
可这滑稽的鼾声却一点也不令人发笑。
才刚递酒,手停在半空中的秦嫣女,看着彻底醒不来的孙宁远,似乎十分讶异。
在二轮后再度迎来第三位,屏息者间至不断,然却见秦燕女反常于前二者的惊慌失措,反倒讪讪一笑,将一旁孙宁远随意乱扔的棉袍,轻轻地盖在其身上后,缓缓站起。
无声间,秦嫣女朝江惟越遥遥一拜,仿佛感谢其照顾自己多年的恩惠,随即转身跟上早在轩外等候多时的斩夫。
如此豪气不惧的行为,令性喜女人的萧纮忍不住出声为秦嫣女求情。
萧纮朝江惟越道:“江兄,我看也可了,既然都二殿下和窦兄以为范示,这酒局也差不多,是否该就此结束?”
江惟越面色潮红,明显也醉的不轻,然当准备动唇回应萧纮的求情之言时,徐竹洛忽然出声反对。书生状元出身的徐竹洛面色凝重,摇头向众人道:“在下同意封局,可此局仍算在局内,输赢也必须得照依旧,如果就此不算,那是否便乱了赌规?”
萧纮听后,不免挑眉道:“我说徐兄,你方才不是还劝窦兄该喝那三杯救命酒,怎么现在菩萨心肠变铁石肠了?”
徐竹洛默默喝茶,不与萧纮指责的目光对看,默道:“在下不过只是就实论事,破坏赌规,前两人的死不就白了?”
萧纮一听,嗤之以鼻:“哈,好个就实论事,就说无情多是读书人,看来真说对了。”
眼看萧纮与自己争锋相对在即,徐竹洛故作阖眼,无视了萧纮冷嘲热讽下的挑衅。
秦嫣女向萧纮施了一礼,谢过对方替自己求情,然而不知为何发现一道冰冷视线,顺其看去,却见云未雪直铁铁的望着自己。
云未雪仍是那般面无表情,冰冷如天山雪岭,然而当瞧着眼前人自主愿去送死时,云未雪的眼神里,似有三分嘲讽,七分责备,仿佛对于秦嫣女这般大气无度的模样,是虚假地令人冷笑。
秦嫣女无法完全读出云未雪的真实心意,只当是莞尔一笑,悄悄地对了一口唇语,随后转身离去。
云未雪微微一愣,没想到对方赴死的决心,干脆的令人惊震。想起不久前在石亭的斗嘴,和那些冷言嘲讽后,秦嫣女这个只几次一缘,看不穿真实意图的寻常女人,就这样在斩刀之下,身首异处。
秦嫣女几乎毫无抵抗,如石菩萨般坦然接受自己的死,被斩夫踢入万丈井底。
这一幕,当众人全盯着秦嫣女赴湖心岛殒命时,有一人,反常地露出了微笑。
那笑既狂妄,更是佞恶。
李修辰眼尖捕捉到这个恶意的微笑,当即转身向自己身后的护卫几句耳语。
晚意的冷风徐徐自湖面吹抚来。
空气中僵硬的仿佛能冻出那血腥的血味。
云未雪怔然望着前方。
她不是望着前面一脸惊讶的江然轩,更不是小动作频繁的李修辰,自然也不是一直在意的不得了的江大老爷。她望着,是方才映入自己眼底,秦嫣女那最后的一句唇语。
云未雪读出了那句唇语的意思。
---“把握他。”
秦嫣女最终说完这句话,欣然走向湖心岛。
这句话深深烙印在云未雪此刻的心中。
比之秦嫣女的死还要更震撼。
“把握他......”
云未雪喃喃重复着。
江然轩奇怪云未雪的异常反应,故回头看了一眼,谁知见云未雪似是定下决心,突兀地站起身来。这一站自然是引得所有人全看过来,伊华见向来自保得宜的秦嫣女都死了,不禁心生动摇,原本雍容冷静的模样,开始显露出不安,而当看见云未雪站起时,更是一脸错愕。
场上唯一与云未雪同样站立,与之平视对看的流风,不禁微眯起眼,冷冷问道:“云夫人,酒局未结束,您这是要......”
云未雪略带愤怒,硬生生打断流风。
“早该结束了。”
随后转身离开,不顾其他婢女与仆役阻拦,直直走向宛月轩的五层福祥梯。
没人敢拦下云未雪。
十二友们露出困顿不已的神情,伊华紧张之余见情况不可收拾,连忙朝云未雪离去的背影,厉声喝斥道:“云夫人,流管事都说了,酒局尚未结束,妳擅自离开,难道是在羞辱老爷!?”
伊华隐隐带着颤抖的声音里,仍是满含主妻的威严,可云未雪从不吃这一套,她停下脚步回望伊华一眼,冷冷道:“大夫人您才是,这般紧张如兔,较幼孩都能看出,如此不信任老爷能赢,不才是真正的羞辱老爷?”
伊华罕见动怒:“云未雪,不得放肆,收回妳的恶言!”
云未雪冷笑:“放肆什么?继续在这喝醉酒,直到所有人......大夫人你我,一起给斩头?”
冰冷的声音刚落,伊华如梗在喉,竟登时说不出话来。
云未雪自然是懒得继续与之斗恶,转身往轩外走去。途中,虽无数仆役和婢女苦苦哀求夫人请回,仍是做不到任何成效。
徒留在宛月轩的剩余人,面面相觑看着彼此,故颜带尴尬地看向江惟越,苦笑问道。
“江兄,这...我们几个兄弟不好评判你的家务事,但这酒局还该不该继续?”
“瞧着心性如此野的姑娘,怕就是那有名的美人了,江兄你邀她参加酒局,不是给自己平添麻烦吗。”
“好了江兄,该如何办?”
主位上,方被言语羞辱完的伊华,气的怒急攻心,小喘着口气,她猛地看向身旁的夫君,妄图讨个公道,然却见到惊人的一幕。
中央,面对着全场吵杂不停的争论与交谈声下,流风俄然举掌,对着空中,拍响五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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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桥上,云未雪愈走愈偏离主桥,越过一脸惊讶的斩夫,竟是来到了湖心岛上。
这座湖心岛远看无任何特殊,但亲身踏上后才意外发现,上头除了冰冷的假山石外,是片鸟语花香的绿叶美地。嶙峋的假山石上布满绿色的吊苔,似仙境般透出一缕幽静的仙气,湖水的香气伴随风抚面,扫去了那座幽深井口的血腥味,更添了丝遗世的清寂。
云未雪站在湖心岛中央,自顾来到井口前,心中回想的是过去一年来,与那个人的种种回忆。
---不经同意,擅闯过好几次他的房间。
---有次甚至对方还未更衣。
---那惊慌失措的模样令人啼笑皆非,更是永远不忘。
---最后对方的厢房每晚皆上大锁。
---像是防着什么恶兽闯进来。
---西北行时,尽管自己任性妄为,他仍是包容着自己。
---还拼尽全力救了李修令。
---让他们安然远离了身为皇族的宿命。
---最后,永远忘不了的。
---在绣金街的那一晚。
---糖葫芦甜蜜的情意下,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也是这一切,一切的开始。
---渐渐爱上他。
清晰的湖水气息,带走绿地原野上的清露花香,一同卷入涟漪四起的镜面水波中。
云未雪听见身后传来更多人跟上来的声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井口边缘,离落井只剩下一步。随后,玉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云夫人!请您冷静!千万不要做傻事!!”
听着玉来那稚气,声泪俱下的哭腔,任谁都不免心一揪。然而云未雪此时此刻却是十分平静,甚至该说,十分满足,若是现在死了,那也不错。
彻底明白,如果这是个没有他的世界,那么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义。
身后传来的吵杂四起,逐渐分不出谁是谁,更别提究竟有多少人在自己身后。
眼前幽深的井口,从下扑面而来冰冷的潮湿气味。
云未雪想像着今后,没有大老爷的人生,晶莹的泪仿佛不属于这份无情,擅自不断地溃堤,不断落下。泪水聚集到了下巴,滴落在胸口上,痛苦撕心。
---“把握他。”
秦嫣女的唇语化作脑海中的声音。
云未雪转身,瞳眸泪水盈眶,因此看不清眼前众多人的面貌,而远方宛月轩上似乎也闹起了一阵混乱,但想来一点也不重要。
云未雪莞莞笑起,对着泪水模糊的视线里,看不清的那人身影。
“罔待三生,至死不渝。心悦于你,祈鸳共度。”
语落,云未雪将手平抚,向后倒去。
瞬间的失重感,伴随彼起此落的惊呼声,云未雪始终闭着眼睛,感受自己落入井中,包裹在充盈湖水气息的幽暗井中。
---没有那个人的世界,不要也罢。
心,如此平静。
但又,如此冰冷。
冷的令人绝望。
落下的刮风声聚集在耳。
一道温暖,破开这片冰冷,覆上后颈。
云未雪大惊,下意识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巨大的温暖突然出现,背对着眼前刺眼的井口,看不清面貌,将自己小心的护在怀中。
井中的味道与黑暗,令人分辨不出这个黑影是谁,然而没等云未雪真正反应过来,冰冷的井水瞬间覆盖住彼此,他们掉进了井水中。
黑暗不见底的深水,温暖的力量伸手拉住了自己,随后破水而出。
这口井十分深,底下的水更是冰冷的令人颤抖。
云未雪感觉到自己被人拥抱着,感受他奋力的游向黑暗的一隅,时不时的下沉,导致一口接一口的喘着气,甚至多次出口大骂,然而对方仍不停胡乱攀抓着,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云未雪没有挣扎,就这样靠在他怀中,最后听见一声石块押下,响起连串机关声后,眼前坚硬的井壁忽然开启了一道口,平台显现于前,竟是一条密道。
那人将云未雪先送上平台,谁知一个没踩好,落入水中。
云未雪咳了几口水,见对方落水,急忙赶去水边一看,所幸很快的那人游出水面,但动作却十分滑稽,活像旱鸭子不会游泳,死命的踢水。
云未雪不顾自己衣物全湿,透出不少绢布下隐隐的肌肤色,上前将那人拉出水面。
两人面对面,喘着气。
过程中连连咳水,落水时的冲击显然影响很深。
不久,云未雪便听见前方人,出声向自己大骂道。
“卧操!没想到竟然是要跑到这跳井!妳是疯了吗?井口深倒不怕,妳还仰面落下去!万一顶头撞上井壁该怎么办!?妳就这么想皇上把我千刀万剐了!?”
熟悉的连串喷骂声,在井口黑暗的密道中,回声不断。
回声一声声打入云未雪尚未回神的思绪中,一声声听进,如生命注入了心灵,那死沉的眼睛,顿时再度鲜活了过来。她不顾自己,用力的扑进那人的怀中,将之整个撞上后方的石壁上,那人背上吃疼,再次大骂数声,然而仍是稳稳地回抱住云未雪。
黑暗中,姜唯扯去浸水的面具,随手扔向一旁井水里。
心脏猛烈剧跳着,但怀中人一动也不动的抱着自己,寂静的通道内,两人的呼吸与心跳清晰可闻。
“好了......”
姜唯尴尬的欲推开云未雪,喃喃道:“尽管如今是盛夏,不快快上去,这一身湿的会着凉......”
不理会姜唯的劝说,云未雪猛抓住姜唯的手,用力的将其压在地上,双手撑在姜唯脸旁的石地上,双脚跨坐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