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墨凉》君染月

1、收留祸患

　　白衣轻舞，绝尘于碧天之上俯视着这片土地。
　　仙魔大战多次在此地爆发，生灵涂炭，众不聊生，便是这方圆百里之内近十万年不改之状。
　　绝尘却不这么觉得，光是仙魔大战，虽破坏极大，但仙魔众多门派也不至十万年就开战一次。而十万年时间，足够这里复原。
　　潜下白云，绝尘四周环顾。
　　“仙人，给点吃的吧！”“救救我们吧！”街角的一群人看见绝尘从城楼外飞身进城，白衣和颜从容镇定，只觉得他是哪门哪派神仙，纷纷涌上前嚷嚷，聒噪却不令绝尘心烦生厌，许是这么多年来习惯了，上次来这里看见的人，这回已不再见。
　　从无渊戒内取出粮食，绝尘看着一群人发了疯一般抢食，有些嘲讽，是嘲讽他们亦或是自己？
　　“你们这附近可有异常？或是妖魔？”绝尘缓缓道，这里的不对劲，仙门怕也是知道的，却不多加理会，自己闲着无事插上一脚怕也无人理会。
　　“哎，都是天公不平啊！”这帮人已将绝尘视为恩人，有问必答有难必闯，“仙人怕是不知道啊，那什么，自从自称是仙门的君家人来了之后，这里就不断有灾害降临啊！”“可不是嘛！那君家要真是仙门的人，干嘛让我们受苦？”一提到君家，众人话匣子就关不上了，似然也不会留意到绝尘什么时候走了。
　　绝尘看着眼前偌大的“君府”门匾摇摇欲坠，虽说破旧，却也能住人，应是这地当下最好的居住坏境，为何无人接近这里而选择在街道上露宿？
　　抬脚踏进门槛，却瞥见那门匾已从头顶掉下，隔着一道屏障看着地上碎的不成样子的门匾，绝尘只觉后悔，难怪那些人不敢靠近这里，如果不是出门都会提前施个护体此时多半命已经丢了，摇摇头继续向里面走。
　　脚步顿了顿，绝尘看着眼前的少年。
　　在里屋的一个角落，那个少年用后背对着来人，长发没有经过梳理拖在地上被灰尘染色，消瘦的身影在昏黑的屋内飘忽不定，似乎随时能消散不见。绝尘猜想这人多半就是君家的人，也是祸源的寄宿，但这祸患少说已活了十年之久，仍是少年模样却令绝尘惊奇。
　　绝尘一步步向他走去，系在腰间的银铃来回摇晃，清脆铃声每响一次，少年就用手臂将身体蜷缩在臂膀里，往已经无处可藏的墙角钻了又钻。绝尘挑了挑眉。
　　停下脚步望着不安的少年，他不是在怕他？
　　绝尘起了兴趣，少年却不再动了。
　　绝尘皱皱眉，能一个人在这得过且过绝对不简单，可不论怎样，眼前他终究只是一个少年，天祸之体也不可能支撑得下去。才想到无渊戒里的吃食早就分给了刚才那些人，这地方也不可能找得到吃的了，只好将人背在背上，先带回去千镜峰再说。
　　而且，绝尘有预感，这个地方迎来了客人，不管是谁，背上这人的体质可不是谁都能带着到处逛的，先走为上。
　　然而刚出府，绝尘就感到周围被一股仙气绕了起来。
　　“绝尘！休要伤人！”未等绝尘反应，颈上感觉到一阵炎热。
　　“呵，伤人？程尊者哪只眼睛看见我伤人了？”绝尘托着少年的手松了松，“程尊者，仙魔才刚和平个十万年，怎么？这就要和我抢人了吗？如果仙魔此时再打上一战，只怕仙门要灭了几个大门派吧？”
　　“不愧是魔尊，口出狂言，你还嚣张！”那人大怒，听声音是个女子。十万年前那场大战，仙门是赢了，却比输还狼狈！
　　“相信程尊者会思量的，我把这孩子带走，也不过是给仙门人界减少个大麻烦，何乐而不为？”
　　“不可能！你必须把他留下，这也是为你们魔界好！”
　　绝尘神情自若地转过身，“我素来喜欢找麻烦。”说着，那女子只见白影在眼前一闪，绝尘便已站在十米之外，而自己的武器也落入他手上。
　　绝尘早就空出了手，这少年极轻，单手托住他完全不成问题。
　　“下次有空再请各位喝茶，我也可以教下程尊者烈节怎么发挥。”嘴角一抹笑容灿烂消失在原地，声音在原地久久徘徊，同时，细长的红光从天而降，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坑——是烈节。
　　一旁的墙壁逐渐显出几个身影。
　　“若绝尘修善道，定是比得上诸位宗师的人。”
　　“入魔之人有何值得世人赞誉！他绝尘也不过是个无用之才！”
　　“罢了，只是那个孩子落到绝尘手里，不会出事吗？”
　　“哼！管他不识好歹非要带回去！若这个祸患能灭了绝尘也就罢，不然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千镜峰镜缘宫，少年吃下一碗肉末粥后仍无半点反应，绝尘却是出奇地耐心守在他身边，甚至连其它人都不准靠近镜缘宫半步。
　　少年昏昏沉沉，不知多久没有进食，苍白的皮肤应是许久未见阳光。日复一日也稍有好转，而绝尘每晚也只是卧在床边就睡。第九天，少年悠悠转醒，就看见自己不再在破旧的屋内，陌生的居所令他有些不适。
　　此时红阳初升，几缕阳光从窗缝溜进，少年抬手遮了遮眼，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都已换新，只是皱眉，似是不满。
　　“醒了？”绝尘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揉了揉眼打了声招呼。
　　少年动作扰醒了趴在床沿的人，绝尘睡眼惺忪地把窗间的缝隙合上，暖和的阳光只能从这高端的房间内依依不舍地告退。“你叫什么名字啊？”绝尘看着少年皱眉看向自己，眼中几分不愿。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少年慢慢敛下眸子，“放我回去。”不知多久不与人说话，此时开口，稚嫩的声音却被沙哑阻碍。
　　绝尘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他回去的。想找个人折磨，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多的是，这个少年没他想的那么简单，魔尊的好奇心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不可能，你回不去，老老实实待在这，吃喝用住你不愁。”
　　“放我回去。”还是这四个字，态度却不是那么坚决，真的要回去吗？自己在哪都会给人厄运，久而久之，走到哪都被刻意疏远，都会被当怪物看待，那在哪里又有何不同？多害一个少害一个人也由不得自己，呆在这又有何不好？不说这人有什么意图，看样子也是修仙之人，哪会有什么念头打上自己这天祸的主意？
　　“既然他们对君家人如此厌恶，你回去又当如何？等死？”绝尘也不再看少年，左手握着右手，玩着手指，嘴上当然没有就此停住，“倒不如住在这，有千镜守着，它们也不能怎样。”
　　少年再次抬眼，眼中情绪尽散，黑眸如死潭。它们，指的是那些人，还是那些灾害？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么，“你是谁？”
　　“我当然是这里的主人咯，”绝尘开玩笑一般说着，突然，玩笑的表情一变，肆虐的笑容浮现，“魔尊，掌人生死的阎王都是我，绝尘。”
　　少年听见“掌人生死”四字，目光不明显呆滞了，再去看，依旧冷漠。
　　绝尘还是留意到了，那么在乎生死，又是个怕死鬼吗，自己又找错人耍了，怕死的人可没什么好玩。
　　但还是要把人先留下来。
　　绝尘滔滔不绝的说着这里的好处，口若悬河。
　　终于让少年有插嘴的机会。“我姓君，无名。”少年看着他，犹如看一个叫花子，冷冷的自报家门。尽管眼前这人令他生厌，但总归是要寄人篱下，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我知道啊，既然你无名，起一个不就好了嘛！我想想哈，姓君的．．．．．．”
　　少年没有任何表示，父母自从说他是荧惑降世的祸害，就已是放弃了他，从未想过怎么克制荧惑之体，也从未有任何恩赐于他，养着他，当只狗罢了。从千万思绪中被绝尘拉回来了。此刻开始，他有了名字。
　　君音临。
　　君临，即君临天下，为皇。音是为何？
　　绝尘没有告诉他，绝尘倒床睡着了，君音临很想把人拉下床，但这不是自己家。
　　自己会带给他麻烦么？君音临心想，看着陷入熟睡的绝尘，真的很累了吧，任何防备都没有。不过魔尊会这样？骗自己的吧。
　　少年不知道的是，绝尘偶尔出门，多数是为各地贫穷之人施福，却只被当成害人，假意惺惺。他这魔尊，看着随性放肆，听着十恶不赦，当的也是比那些个神仙还累。
　　想着这么久没见过外面世界变得如何了，躲着也总要出去看看的吧
　　，按绝尘的说法，有那个叫“千镜”的东西在就不会出事。
　　走下床，帮绝尘盖好棉被，赤脚走出宫门，步子有些虚晃。
　　打开门，阳光刺目，少年突觉一阵晕眩，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