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林间微光

76、第 76 章

　　翌日一早，和煦的晨光洒入房内，柔光透过纱幔照了进来。朱棣醒来后，小心翼翼地抽出枕着康青鸾的手臂，不想还是吵醒了爱人。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呢喃道：“青儿，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儿吧。今天是初一，我去奉先殿拜过先祖后再上朝。”
　　康青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回道：“我睡醒了，既然是去奉先殿，那我随你一同去吧。”
　　“青儿，你有孕在身，还是别那么辛苦了，乖乖听话休息，好吗？”朱棣哄道。
　　康青鸾微笑着回道：“无碍的，昨晚睡的很踏实，我现在精神很好。我若感觉累了，会停下休息的，再说还有你在呢。”说完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见她坚持，朱棣只好妥协，于是招呼侍女进来侍奉二人更衣洗漱。一切准备就绪后，便一起去往了奉先殿。
　　二人缓步行进在前，一众宫人侍卫亦步亦趋跟随在后。朱棣轻揽着康青鸾的肩头，每走几步就关心地问道：“青儿，累吗？”
　　见他如此在意自己，康青鸾眉眼弯弯地莞尔回复道：“不累，太医说过，怀孕的时候适当的走动，也是有好处的。”
　　“好，若你累了就告诉朕，我们停步休息一下。”
　　“好。”康青鸾柔顺应允。
　　快到奉先殿的时候，一人迎面向他们走来，朱棣定睛一看，原来是御史大夫景清。
　　“微臣叩见皇上。”景清俯首跪拜请安。
　　朱棣松开揽着康青鸾的手，向前一步，开口道：“景爱卿平身，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景清起身后，仍旧恭敬俯着身子回复道：“微臣听闻皇上今早在奉先殿祭拜，特来此恭候圣驾。”
　　“景爱卿有心了。”
　　景清的大名，康青鸾也曾听说过，此人洪武年间榜眼及第，也是今世大儒，且与已故的方孝孺是至交好友。不同于方孝孺以死追随建文帝，景清在朱棣战胜建文朝后选择效忠新帝，所以他被那些死忠于建文帝的旧臣谩骂是“贪生怕死，卖主求荣”的无耻小人。但朱棣对他却是十分器重，一来建文朝时的文臣大多不屑臣服于他，景清是为数不多且有真才实干的可用之臣；二来景清虽不及方孝孺扬名远播，但毕竟也是位天下士子信服的大家，有他在旁，对于朱棣招揽贤士也是颇有助益的。
　　看着眼前这位已过中年，貌似俯首帖耳驯服恭顺的御史大夫，康青鸾心中却是疑窦丛生。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此人并不像表面上看着这么简单，他唯唯诺诺的外在下，还是能令她嗅到文人骨子里那股桀骜的气味。
　　康青鸾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景清身上，只见他上前靠近朱棣走了两步，而在他行走时绯色纻丝官服下那一抹露出的素白令她霎时警觉了起来。这分明是孝服的颜色，他好端端的在官袍里穿着孝服做什么？
　　就在康青鸾脑子飞速旋转时，景清接下来的动作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他悄悄将右手探向腰间，而那里似是隐藏着什么尖锐的物器。由于朱棣恰好在康、景二人中间，所以他未发现景清的异动，可在他身旁的康青鸾却将这一切悉数收入眼底。
　　忽然一道冷森的寒光出现，电光火石间，康青鸾来不及出声制止，直觉反应先是用自己娇弱的身躯迅速挡在自己深爱的男子身前……
　　“嗯……”康青鸾闷哼一声，腹部一阵剧痛，伸手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护住，却只感受到温热的液体不住流淌出来。
　　等朱棣反应过来时，康青鸾的身子已似一朵被狂风吹落的合欢花，飘摇下坠。
　　“青儿！”朱棣惊呼出声，出手将她接住。
　　目露凶光的景清没想到自己刺中的不是朱棣而是康青鸾，既然已被发现他也没了回头的余地，只能继续狠狠用力将匕首扎得更深。
　　朱棣一脚将景清踹翻在地，“嗖”的一声，那把匕首由于握的紧，在外力作用之下被他的主人拔了出来，鲜血更是扑簌簌地涌了出来。
　　景清被踹得一个踉跄，摇晃了几步跌坐在地，手中沾满鲜血的匕首“哐啷啷”飞至一旁。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众侍卫急忙上前将行凶者摁倒在地，拉扯间他的官袍敞开，里面穿着的孝服露了出来。
　　“朱棣，你这个弑侄篡位的卑鄙小人，你不得好死！老天不长眼，没能让我一刀捅死你！先帝啊，景清无用，不能替你报仇！……”侍卫连拖带拽地将这个刺客带了下去。
　　“郡主！”跟随在后的莲儿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吓得双腿一软，在旁边宫女的搀扶下才艰难挪至自己主子旁，康青鸾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这怵目惊心的场景令她跪倒在地痛哭出声，“天啊，怎么会这样……”
　　朱棣试图伸手去按住那伤口不让它再流血，可是鲜血仍旧止不住地从他指缝中向外冒。他瞪着一双猩红的眸子，冲着呆立在场的众人发狂道：“快传太医！快！”
　　鲜血将龙袍也染红了，朱棣将康青鸾紧紧搂在怀里，他想安慰自己怀里已气若游丝的人儿，可一开口立即就透露了他的慌张，颤抖着声音道：“青儿，你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纵使当年在战场被万军包围命悬一线，他也不曾这么惊惶无措过，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他根本不敢去想象。
　　康青鸾想出言安慰他，动了几下嘴唇，却不想直接导致血气翻涌，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
　　“青儿，我在，你想说什么？”朱棣捧着她的脸，为她擦去嘴角的鲜血。
　　“对……对不起……我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匕首直插腹部，伤口那么深，腹中胎儿肯定是不行了。但眼前她伤势那么重，恐怕连她自己也是命不久矣。
　　泪水模糊了朱棣的双眼，他低首亲吻着她的脸颊，因着悲伤说话都含糊起来，喃喃道：“青儿，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好你，你别说话，保留气力，太医很快就来了。等你身子好了，我们还可以再有孩子的。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
　　看着泪水不住从他眼中滚落，康青鸾想伸手为他抹去。一直以来都是他为自己拭去泪水，她还从未见过他流泪。可用尽她所有的力气也未能将手伸至她眷恋不已的脸庞。
　　朱棣看到她抬起手，忙捉住覆在自己脸上，霎时龙颜上被印上了令人刺痛双眼的血掌印。
　　“朱……朱棣……我……恐怕是不行了，咳咳”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不要，青儿，不要丢下我，你忘了吗，我们说好要白首偕老，再也不分离……”
　　康青鸾用力吸了一口气，艰难道，“对不起，终究是我先食言了，不能陪你走到最后……朱棣，我允许你在我离开后伤心三天，但三天后你要重新振作，当一个好皇帝，为天下苍生谋福祉。这一生，能与你爱一场，我死而无憾，我什么名分都不需要，但求在你心中留有一席之地，长埋于青山绿水之间。我会在远方为你祈福，为大明祈福，希望你能永远快乐，大明子民永享安乐。”
　　“青儿，不要说了……”朱棣紧紧抱着她，心痛到无以复加，“不要说了……”
　　奄奄一息的康青鸾，深情地看着眼前人，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她想将他的一切都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还想着以后等你有空了，能带我去北平看看呢，看来只能待来生再实现了。”
　　“不会的，青儿，等你好了，我立马就带你去北平。”
　　由于失血过多，康青鸾的脸色已有些惨白，但她努力挤出一抹微笑，回复道：“好……”
　　话音未落，纤手已垂至地上，康青鸾带着她对朱棣无限的眷恋与不舍，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青儿……青儿……”朱棣轻轻摇晃着怀里的人儿，她似睡着了一般，脸上带着静谧的微笑，“青儿，你不要睡，你醒醒，快醒醒！”朱棣不禁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可是康青鸾再也没有睁开眼。
　　早已泣不成声的莲儿在旁呜咽道：“皇上，郡主她已经去了……”
　　“你胡说什么！”朱棣大声呵斥道，“她怎么可能会死，她只是睡着了而已。青儿，你快醒醒，你醒醒！”
　　“皇上，郡主她真的已经去了，她再也不会醒了……”
　　朱棣咆哮道：“少胡说八道，别以为你服侍了她这么多年，就可以在这里信口开河，朕是天子，朕心爱的女人，谁敢夺走！”
　　莲儿掩面而泣，伏倒在地上，不再言语。
　　很快，朱能、道衍、郑和、纪纲等人都赶了过来，见朱棣痴呆呆地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康青鸾，众人亦甚是悲伤，跪下劝慰道：“皇上，请节哀。”
　　朱能看了郑和一眼，意欲让他去搀扶皇上起身，可后者早已泣不成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人怎么说没就没了……郡主，你的恩情，三保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报答呢。”
　　纪纲壮着胆子跪爬着靠近朱棣，开口道：“皇上，微臣扶您起来吧，郡主既然已经去了，就该抓紧办理她的后…..”
　　“滚！”话还没说完，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办什么办，朕的青儿明明还活着，大胆奴才在此妖言惑众，拉出去砍了！”
　　纪纲没想到一句劝慰尽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赶紧看向一旁的朱能求助。朱能示意他先退下，随后向身旁的道衍小声道：“大师，赶紧想想办法劝劝皇上吧。”
　　道衍默不作声地跪在一旁，眼中不复往日的精明与算计，双目茫然地看着朱棣怀里没了生气的康青鸾。
　　不一会，徐妙心在侍女的簇拥下也赶了过来。听闻朱棣遇刺，康青鸾替他挡了一刀身亡，她十分惊骇，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当她亲眼见到倒在血泊中的康青鸾时，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徐妙心打心眼里钦佩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她爱得那么义无反顾，用自己的生命演绎了什么是真正教人生死相许的爱情。

　　大臣侍卫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可朱棣仍旧呆呆地抱着康青鸾坐在地上，谁都不敢上前去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徐妙心走至朱棣跟前，跪下道，“皇上，她真的已经去了，你就让她安心上路吧……”
　　朱棣没有回她，伸手摩挲着康青鸾仍有余温的脸庞，含泪在她眉间落下一吻，悲痛道：“青儿，为何每次我们走近一些，就会被无情地分开？以前是分隔两地，而这一次老天居然残忍地让我们阴阳永隔。没有了你，我做的一切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皇上……”莲儿红肿着双眼哽咽道，“您如今已是担负大明江山社稷的君王，奴婢恳请皇上保重龙体，振作起来，这也是郡主临终前的嘱咐。她不止一次在奴婢面前夸赞您的文韬武略，一直相信您会成为一位盛世明君。您方继位，若因着她的离去自暴自弃，一定会令她失望的。您，就让她好好去吧……”说完伏倒在地上，双肩止不住地颤抖，强忍着嘤嘤的啜泣声。
　　朱棣紧紧搂着康青鸾，沙哑道，“青儿……为何不让我随你同去？”
　　“啊！……”一声哀嚎响彻整个皇宫……

　　洪武三十五年，朱棣诏告天下定年号为永乐，次年公元一四零三年为永乐元年，并册立妃徐氏，中山王徐达之女徐妙心为皇后。永乐五年，徐皇后病故，自此永乐皇帝未再立后，且除徐皇后所生孩儿之外，再无子嗣。
　　永乐皇帝在位期间编撰《永乐大典》、疏浚大运河、收复安南、亲征漠北、安排郑和下西洋……开创永乐盛世。
　　《明史成祖本纪》中评价：文皇少长习兵，据幽燕形胜之地，乘建文孱弱，长驱内向，奄有四海。即位以后，躬行节俭，水旱朝告夕振，无有壅蔽。知人善任，表里洞达，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师屡出，漠北尘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四方宾服，明命而入贡者殆三十国。幅陨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御花园中，身着龙袍的男子在合欢树林中徐徐漫步。树林间，粉色绒花纷纷扬扬飘落，如梦似幻。不经意地抬手摊开手掌，一朵小花恰好落在掌心，娇嫩的花儿一如那日初见时那明媚的笑靥……
　　一个步履匆匆的太监行至男子身后停下，恭敬道：“皇上，改金陵应天府为南京，改北平顺天府为京师的迁都诏告已发出去了。文武百官已在奉天门恭候，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您一声令下了。”
　　朱棣将花朵牢牢握在掌中，转身道：“好，传朕旨意，即刻出发前往北平新都。”
　　青儿，我这就带你去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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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讲完了，这个结局是必然的，本就是虚构出来的人物。
就是个小说故事，玩了一把文字游戏，过了我写作的瘾。
如果你觉得还行，能看看，可以助力一下推荐给有兴趣的朋友，呵呵。
结局有些仓促，因为当时收尾得匆忙，而且对于是不是让康青鸾离去，纠结了很久。
正文到此结束，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