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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朝堂 ...

  •   大阿哥的病是心病,却病得不轻,缠绵病榻半月有余,太医只敢开些温补的药方,权做聊胜于无。福晋每日亲自守着药罐熬了药巴巴儿地端到门边,却又不敢送进去,隔着屏风看着他喝一口吐一口,捂着嘴呜呜咽咽的哭。

      太子每日一处理完公事就往这儿跑,像哄孩子似的把大阿哥往日爱吃爱玩的物件全都找了来,一件一件的拿给他看,哄着哥哥喝药吃饭,自己也瘦得几乎是脱了形,唇边生了一溜的燎泡。

      偏生这时候朝中苏祁一派的势力又躁动了起来,一封封折子接二连三地递了上去,先是弹劾太子手下管着的户部克扣了军饷,又查出礼部和户部官员借和亲一事虚报账目中饱私囊,虽是没直接在折子上写上太子的名字,却分明事事都是针对他去的。

      太子一时可谓是焦头烂额,这些事每一件分开来看都是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被有心人放到了一处来,有理有据地说道上一番,难免叫人浮想联翩其中的端倪来。他贵为储君,却放任手下人贪墨陈腐,连关系到国之基业的军饷都被蛀空了,偏生又已不是刚入朝时懵懂不知事的年纪,倒更像是有意而为之。这样的一个储君,如何服得了众人?

      以往太子犯了些什么小错,在朝堂上还有大阿哥替他顶包,横竖大阿哥在众人眼里早就如同废物一般,再多背一两个黑锅也算不上什么,如今只剩了他一个人,连回头对个眼神的人都没了,顿时更觉得孤苦无援起来。

      这几封折子一上,太子只得战战兢兢地带着户部上上下下查起这几年的账来,生怕这时候再被人揪住什么疏漏,每日索性带着账本先去看大阿哥,再回毓庆宫看账看到三更时分,眼下带了一圈厚厚的青黑去上朝。

      这日又有言官上了折子,太子几日未曾好睡,在早朝上都有些昏昏沉沉,与自己无关的东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眼神失焦地发着呆,忽然听得“和亲”二字在耳畔响起,吓得一个激灵警醒过来,正听得言官振振有词道:“臣以为,和硕公主生父乃是罪臣,生母一族赫舍里氏更是罪无可赦,即使如今承蒙圣眷,被封了公主,可罪臣之女难当大任,却不宜被册封为喀尔喀部的郡王妃。”

      立刻就有朝臣站出来驳斥他道:“公主与驸马成婚月余,大人现在才提起这桩事来,是否太迟了些?”

      这些陈词滥调早在曦月第一次进宫之前就被这群多嘴的言官念叨了许久,不外乎是就出身一事纠缠着不放,只是宗亲中实在没有适龄的公主和亲,这才作罢了。此时木已成舟,这些人却又提起这一出来,倒叫太子觉得有几分不对劲来。

      却听那言官大义凛然道:“臣听闻,公主与驸马成婚之时,草原六月飞霜,牛羊一夜之间死伤无数,足可见天意不允这罪臣之后代表我大清……”

      “够了!”,皇上冷冷从龙椅上掷下一本折子来,“公主是朕亲封的公主,至少名义上就是朕的女儿,你是嫌公主不够格,还是嫌朕不够?就算是京城,你活了这么些年,也该见过六月下雹子。往年草原牛羊冻死无数,可没见你们这样关心起人家的死活来!”

      “可皇上上月突然派人暗中修葺赫舍里一族的陵墓,还替那赫舍里氏重新立碑,赫舍里一族虽是公主母族,可罪孽深重,于我朝好比赵高之于秦,董卓之于汉,微臣不关心那牛羊,却不得不为皇上忧心,为大清忧心啊!”那言官说着涕泪俱下,声音慷慨激昂,险些就要向后昏倒了去,若不是被身后其他大臣扶住,只怕当场就要倒地不起。

      皇上双手紧紧扶住龙椅,手背上青筋暴起,怒道:“爱卿究竟想让朕做什么?要掘了赫舍里家的陵墓,还是要把公主从草原上叫回来,也同赫舍里家一齐埋了,才能满足你这忧国忧民的苦心了?”

      太子听得也是眉头一皱,赫舍里这三个字就是父皇心上一道疤,旁人都小心翼翼不去触了他的逆鳞,今天这言官是怎么了,偏偏要把这道疤撕开似的,就算有不杀言官的祖宗规矩摆在那儿,可若是父皇生气起来罚个杖责五十,也够他受的了。

      那言官却毫无惧色,跪地拜道:“臣别无所求,只求皇上为喀尔喀郡王另择王妃人选,喀尔喀乃我大清与罗刹逆贼之间的喉舌要地,切莫因重蹈了当年赫舍里一族的女祸……”

      这言官还没说完,就被当头掷来的另一本更厚的折子砸得向后倒在了地上,捂着出了血的额角“哎哟”叫唤出了声,太子心里一紧,好端端的提起这些陈年往事来,父皇当年为了赫舍里氏险些去了半条命,如今定是真被激怒了,还不知又要做出什么事来!

      “女祸?呵,朕亲封的和硕公主,嫡亲的侄女儿,犯了大人什么事了?照你这么说下去,冰雹是公主招来的,牛羊也是公主害死的,这天下的坏事竟都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的罪责了?我皇家宗室的长女,在爱卿眼里,竟是成了女祸!”

      太子听一句,心又抓紧了一分,他这些日子也是如履薄冰过来的,此时倒是有些明白被人这样咄咄逼人地质问的感受,只盼着这场莫名其妙地闹剧快些结束,莫要让父皇迁怒于自己才好。

      那言官不再言语,却听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响起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来:“臣有事请奏。”

      皇上重重靠回椅背上,有几分无力地挥了挥手:“禀。”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从那还在地上捂着额头跌坐的言官身上转向了说话人,栩泽向前迈出一步,只旁若无人地继续不卑不吭禀道:“臣上月曾去往乌兰察布一带游学,所见所闻并不似刚才那位大人所言,当地百姓对公主皆是敬爱有加,更有甚者将公主视为为草原带来吉祥安康的福星,在家中悬挂公主小像,日夜供奉。”

      供奉什么的,虽是夸张了些,却总比女祸这样的胡言乱语叫人听得舒坦,皇上神情松懈了几分,点点头:“继续说。”

      “当地民间更是有人称颂道,牛羊蹄两半,公主比寻常人多出一个脚趾,这第十一指,便是为庇佑喀尔喀的百姓和牲畜而生的,是神灵投生,天赐的福泽!”

      “第十一指?”朝堂上的大臣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皇家的孩子自出生开始都受着极为严格的监视管教,就算是头发生得格外稀疏、牙齿参差不齐这样的缺陷都会被记录下来,像多指这样明显的特征,虽于行走坐卧无影响,但却是可以作为残疾的特征的。在民间多指的姑娘便是相貌再好,也要比寻常姑娘难出嫁些。以往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件事,怎么到了草原上,公主却多出了一个脚趾来?

      果然,皇上脸上也露出些一闪即逝的疑惑神情来,栩泽说的这番话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歌功颂德罢了,却刚好截住了那言官的话头,这种民间的言论纵然是有,也不知究竟有几分真假,他便也不再追究,只当这件事过去了,随意回了几句便罢。

      栩泽重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眼角扫过站在最前排的太子,见到他如自己预想之中一般脸色苍白神色慌张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待散朝之后,却是太子把他堵在了外面,咬牙质问道:“大人今日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栩泽侧过身子从他身旁掠过,神态自若道:“乌兰察布离京城甚远,我不过是把那些民间趣闻说给皇上听听罢了,诸位大人上朝这样辛苦,怎么,就不能听听我这乡野村夫的粗话了?”

      太子此时终于意识到这些日子的明枪暗箭最终都是指向了哪里,却还是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甩下一句:“苏祁有些本事,可他也就仅限于此了!”说罢也不再理会栩泽,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匆匆奔去。

      大阿哥还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地卧着,脸色灰败得不带一丝血色,太子一路走来,没理会任何旁人的招呼,径直冲到了他床前,把脸埋进床侧道:“大哥……”

      大阿哥微微睁开眼睛,用手摸了摸太子的发顶,声若游丝道:“希琛……让你、费心了,大哥对不起你……”

      太子伸手在他额上探了探,又惊吓似的跳了起来,冲外间的宫人怒吼道:“怎么还是烧得这样烫,太医呢!你们这群人都是死的吗?就让大哥在这这么烧着?”

      “希琛,是我、不让他们伺候的。”大阿哥拉了拉他垂在床侧的衣摆,“你坐下来,你坐下来。”

      太子眼里泛起一层水光,胡乱地抓起被子想要裹紧躺在床上的人:“大哥,你不要再病了,苏和泰会回来的,我让人打听过了,他如今在苏祁手下做事,我去求苏祁,去求他想办法把苏和泰送回来……”

      “是我,没脸再见他了。”大阿哥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来,“这样也好,我本就、不该再见他,也算是遂了你和皇额娘的心愿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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