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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暗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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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亲的队伍进了乌兰察布以北的地界之后,冉娴便觉得这些伺候的宫人们一个个的都懒怠了起来,有时竟直接把她的吩咐当做耳旁风。上回在路上用午膳的时候,竟然还有人胆大包天地故意调换了她的食盒,气得她把那做饭的老宫女叫来臭骂了一顿才消了气。
这草原上又荒凉又脏乱,跟皇宫里比起来简直是要什么没什么。晚膳的时候端上来的几个碟子,不是炒米就是奶啊肉啊的,叫人看着就发腻。她想着点一道清炒豆芽吃,厨子居然敢回话说这儿没有豆芽,要知道她在坤宁宫里住着的时候,别说是豆芽了,就是她要吃龙须、喝露水,那些宫人们也得给她即刻送了来。
“这什么破地方,本公主居然还要在这儿过一辈子!”冉娴怒气冲冲地在毡帐里对红藕发着脾气,“这床也太硬了些,叫本公主怎么睡!还有,这儿、这儿!垂着的这个绳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叫人看着就不舒服,快拿剪子来给我剪了!”
红藕耐着性子往垫着的褥子上又铺了两层毯子,劝道:“公主来试试看,现在是不是软和些了。至于那天顶上垂下来的绳子奴婢先前看到每个帐子里都有,说不定是人家的风俗,不问一问就剪了,怕是有些不太妥当。”
冉娴有些闷闷不乐地坐下,又想出一桩事来,吩咐道:“叫人送几桶温的羊奶来,本公主要沐浴。”
这个鬼地方风大沙大的,才这么几日,她就觉得脸上细嫩的皮肤都粗糙了好些,摸着都有些扎手,一定得仔细泡一泡才行,不然以后若是变成像那些蒙古女人一样又壮又黑的样子,那可叫她怎么活。
可红藕出去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进来回话说:“管热水的嬷嬷说厨房那边已经没人在照管着了,要公主明日再要罢。”
“什么?!”冉娴好不容易才收敛些的怒气此时彻底爆发了出来,“厨房没人照管,难道他们不会派个人重新去取吗?几桶羊奶而已,这儿的牛羊不是多得很吗,怎么连这都不肯给?”
“人呢?快来人!”冉娴连着叫了几声,却并没能像预想中那样叫出其他在暗处守夜的宫人来,自己穿了鞋子掀开门帘往外伸长了脖子一看,才发现外面居然空空荡荡,一个宫人都没有。
红藕忙挪着碎步出来,低头小声解释道:“之前郡王妃手下的蒙古嬷嬷来了,说大家路上辛苦了,今夜有他们的人守夜,叫守夜的公公都去睡了……”
“呵,人呢!说的倒是好听,他们来守夜,人却一个都没见着!”冉娴气得叉腰往外走了好几步,尖声叫了起来,“这群蛮子还把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
“公主……”红藕手里拿了件披风,嗫嚅着想要来劝,却忽然见冉娴抽了抽鼻子,探头疑惑道:“好香啊,是什么味道?不是说厨房都没人了么?”一边说着,一边就迈步循着那味道走了过去。
红藕只得回去匆匆提了盏灯,跟着冉娴摸着黑一路走过去,没走多远,竟是在草地上发现了一堆还没燃尽的炭火,上面架着用木条搭成的简易架子,串着些小块的东西在烤着,香味飘了老远,倒是真有几分诱人的味道。
“红藕,你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冉娴自己站得远远的,小心翼翼地扯着裙子下摆,生怕从炭火里冒出来的火星会燎坏了自己的精致衣裳。
红藕也有些害怕被烫到,却只得靠近了些,慢慢把灯凑近了那架子上的东西照了一照,看清后才答道:“有些烤菌子,还有肉块,还有些……奴婢也看不清是何物。”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冉娴不屑地撇了撇嘴,“结果不过是蠢奴才们在偷吃罢了,走吧,咱们回去。”
红藕诺诺地点头应了,正要跟在冉娴身后往回走,却忽然又听她压低了声音道:“灯给我,你去把那烤熟了的都取来,脚步轻些,不要叫人发现了。”
红藕只得又折返回去再黑暗中摸索了好一阵,才按着冉娴的吩咐把那架子上的东西都取了下来捧在手里,急急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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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红藕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了黑夜里,木伦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从怀里取了火折子出来打亮:“吓死我了,她怎么这时候跑了出来!”
他之前见曦月似乎是不大吃得惯烤熟的羊肉,一大块羊肉放在嘴里小口小口啃了许久,也就啃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出来,跟小羊啃草似的。又心知她是吃不惯也决不会想着给别人添麻烦,一定是憋在心里不说,便直接在额祈葛他们散了之后又弄了些炭火出来,在外头支了个架子,给曦月单独另烤些新鲜的菌子和嫩嫩的羊里脊吃。
曦月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大袄,捂着嘴偷偷笑了一声:“你还说人家呢,你不也是拉着我大晚上的偷偷跑了出来。”
木伦弯着腰过去往架子上看了看,摇了摇头啧啧感叹道:“额祈葛还真是故意没让她吃饱,这都饿成什么样了,一点都没给咱们剩下。”
曦月站起身来踢了踢坐麻了的小腿,叹了口气:“不过,你看到了吗,我真的与她长得太像了……”
木伦回过身来把燃着的火折子往曦月脸侧凑近些,一双大眼睛认真地把曦月打量了一遍,摇头否定说:“不像,一点都不像。”
曦月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眨了眨眼别过身去:“你不用开解我,我自己都觉得像极了。”
“没骗你!”木伦转到另外一侧正对着她的眼睛,用手指点着自己眼角下的地方认真地解释起来:“你这里有一点棕色的小痣,她没有。你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是弯弯的,眼尾会向上翘起来,她也没有。”
曦月又好气又好笑地皱起鼻子教育他:“这不是一点都不像,这是只有一点不像吧。”
“啊?”木伦一时没弄明白这两句之间有什么差别,愣了片刻后便笑呵呵地点了头“差不多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你比她好看多了!”
曦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身便走:“你这个傻子,我回去了,不和你玩儿了。”
木伦追上去两步紧紧跟着她,一本正经地仰着脖子道:“额祈葛和苏将军都说了,要我这几日护着你不让你有半点闪失,你可不能一个人走。”
之前苏将军和郡王商议过后,发现如今喀尔喀部和苏家的往京城的通信都已经被皇后和太子的人控制了,若他们再贸然往京中送信,难免有打草惊蛇的风险。思量之下,便决定让苏和泰假借与大阿哥通信的名义,托大阿哥将信件先转送到苏老将军的手里。
这信件一来一回,最快少说也要半个月,可婚期就在五日之后,眼下这几百号大清来的宫人和护卫都还在喀尔喀的草原上待着,其中必定是有皇后和太子的人在的。若是他们临时推迟婚期,保不齐这些暗处藏着的敌人又会生出些什么事端来。万一叫人抢先给皇上上了密报,挑拨了大清与喀尔喀的关系,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我在明,敌却在暗。他们现在手上唯一握着的筹码就是已经平安抵达喀尔喀的曦月,这一局若要扳倒皇后,光靠红口白牙说道是不能够的,到时必定得要这位堂堂正正的皇家长女出面与皇后对峙,才能把那虚伪的假象彻底撕破开来。
木伦得了两位长辈吩咐下来的“保护曦月”的命令,一时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恨不得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变作了她的影子才好。但究竟男女有别,把曦月送到了她歇息的毡帐门前,他就该离开了。
“我就在旁边的帐子里,你把门关好,旁人来敲门都千万别开,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叫我便是。”木伦把曦月门前的帐门检查了好几遍,亲自帮她撑起帘子,看着她进了帐子。
曦月坐在凳子上与他道别:“你快回去睡吧,都这么晚了,哪能有什么人来。”
“不行”,木伦扒着门框冲着她傻笑,“我得跟你约定一个暗号,我敲门的时候,先在东边这扇敲两下,再在西边这扇敲两下,你听到这样的,才能开门。”
曦月摇头笑叹道:“这位半桶水先生又糊涂了,横竖右边左边两扇门便完了,哪有人还把门也分东边西边的。”
木伦眼睛里露出一点狡黠的光来,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可是用了典故的,‘日出东方,月出西方’,这个暗号是在叫你的名字呢!”
曦月笑着上前去掩了门扇,把他往外推:“就你机灵,快去睡吧,再不睡,可是真要到‘日出东方,月落东方’的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