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一半 ...
-
自清军入关之后，邮务与驿务合并为一体，几千个大大小小的邮驿站遍布人迹可至的每一寸山河，既可以传递朝廷的文书信件，又能够供给往来官员的食宿补给，仅盛京一处就有约二十处邮驿站，每两处邮驿站之间相隔距离不过几十里，这样的便利可谓是历朝历代绝无仅有的了。
在和亲的队伍未抵达乌兰察布之前，整个仪仗加上护卫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口的一路上的饮食起居都靠沿路的邮驿站补给。偏远地带的邮驿站驻守官员多是被贬黜至此的，办起差事来也都存着些战战兢兢的意味，早在公主御车抵达的前几日就把干粮、新鲜蔬菜肉食、干净清水等备好了，落脚的房间也都派人打扫得一尘不染，只力求让主子吃着住着舒心，不要挑出什么错处来才好。
可入了蒙古属地之后，和亲队伍受到的待遇仿佛从云端跌落到了泥地里，大清在乌兰察布以北不再设有邮驿站，不仅传递消息的宫人要辛苦跑上一个来回，就连一应吃食用度都不再能及时供给，眼见着储备的蔬菜肉食都快要见底了，可木伦和苏祁只宛如两尊泥塑菩萨一般，不动声色地一前一后骑着马，看着是把公主护得严严实实了，可就是一声都不肯多吭。
头两顿还能用草原上的牛奶.子和炒米什么的糊弄糊弄，说是让大家吃个新鲜，可到底这几百张嘴都是吃着大清蒸煮煎炒的菜肴过活了几十年的，吃过几次“蒙古大餐”后便一个个都不满了起来，嚷嚷着要吃菜。
管理膳食的掌勺姑姑看着面前一堆焉头焉脑的菜帮子，觉得自己一个头能有两个大，心里暗暗把那喀尔喀部来接亲的贝勒骂了几千遍：可不是接公主去你家做嫂子的吗，怎么连口吃的都安排不上，这寒酸的，连京里那几位王爷家的下人待客只怕都比这好。
可惜木伦只在前头领路，从不往后头看一眼的，掌勺姑姑只得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膳食上，把那烧糊了的饼子，锅底煮焦了的粥渣通通都送去给木伦他们那群人吃。就这么吃了好几顿，前头居然也一句话都没有。
“也不知那群蒙古蛮子是真不讲究还是装的！”掌勺姑姑忿忿地用大勺搅着铁桶里的白米粥，先把上头稀得看得见底的汤水盛出来放到一边的食盒里，那就是给木伦他们的份了，嘴里念念叨叨“说不定他们背地里偷偷吃独食了，特意饿着咱们！”
这一句还没念叨完，突然就见个扎着一头鞭子的凶悍汉子骑着马往马车这边来了，吓得她赶紧闭了嘴整了整身上的围裙，把食盒的盖子匆匆盖上了。
“劳驾，今日给贝勒配粥的小菜里，多放些醋和麻油。”木伦慢悠悠地骑着马过去，眼睛把这做膳食的马车里都打量一番，又添了一句，“再给添一盘子炒鸡蛋吧，别炒得太老，多放些酱油，这粥实在有些太清淡了。”
掌勺姑姑见他说话客气，又是独自一人来的，只当这是哪个随驾的蒙古随从，此刻便忍不住端起些架子来了：“就这么几个鸡蛋了，还要留着给公主做蒸蛋吃的，眼下要菜没菜，要肉没肉的，还吃什么鸡蛋呢！”
木伦眉毛挑了一挑，笑着应道：“是吗？我昨日还听说公主叫人大晚上的从膳车搬了几桶牛奶过去要泡澡来着，还以为吃食宽裕得很呢！”说完，也不多计较，看了眼那摆在一旁的食盒道：“这可是要给我们贝勒爷的？不如我直接端过去，也省得再送一趟的功夫。”
掌勺姑姑自然乐得让他帮忙跑腿，便都递给了他，木伦一只手稳稳提着，另一只手勒着缰绳，道了声“多谢”，便又往前头去了。
及到了御车边上，他却又停了下来，找了个年纪大些的宫女，笑着搭话道：“姐姐好，这是公主今日的午膳。”
那宫女是认识他的，忙接过他手里的食盒，也笑着问道：“怎么还让贝勒爷亲自跑了这一趟？”
“哦，我方才饿了，直接去那边吃了些，想着也来瞧瞧公主，便顺路帮掌勺的姑姑送过来了。”木伦说得诚恳极了，倒叫那宫女不好意思起来，“那可麻烦贝勒爷了。”
木伦眨眨眼睛，咧着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摇头：“这有什么麻烦的，姐姐快去吧，可别放凉了。”
直到看到那宫女钻进了车内，他才又向着方才来的方向回去了，正巧碰上真要给冉娴送膳食的小太监拎着食盒匆匆走过来，一个翻身便下了马，明知故问道：“你们几个这是要干什么去？”
那小太监不敢不答他的话，尖声应了：“回贝勒的话，是要给公主送午膳去。”
“正好，我一会儿要去瞧瞧公主，不如让我带过去？”木伦仍是笑着的，他待人宽和，又天生有亲和的性子，倒真是显出几分想要帮忙的真心来。
“这……”那小太监有些为难，木伦却已把食盒一把接了过来，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我还敢少你们公主一口吃的？”小太监只得撒了手由他去。
木伦抱着食盒护在怀里，先往御车那边虚晃了几步，随后便驾着马一路狂奔着去了前头，把马扔给一旁的随从，便飞身上了一辆小马车。
“哇！”木伦掀开车帘大喊一声，“开饭了！”
曦月本来正倚着车壁打瞌睡，被他的喊声惊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着眼前这个蒙古少年笑得开怀，把食盒使劲往自己面前推，忽然想起些往事来。
那年自己离宫前往行宫时，那蒙古的小王爷也是这样，忽然掀了自己马车的帘子，往里头稀里哗啦扔了一大堆不知花了多少银子买下来的东西，说是给自己赔礼的。
这辆马车本是他们几个汉子装些随身的行李用的，一匹矮脚马拉着几块木板随意钉了一钉凑起来的车架子，又颠簸又硌屁股，好在曦月从不挑拣环境好坏，又只当木伦是喀尔喀部贝勒手下的小小随从，为了这处窄小的容身之所，还谢了他好几回。
“快趁热吃吧，不然该凉了。”木伦见曦月看着自己出了神，还以为她是睡懵了，便替她揭了食盒的盖子。
曦月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食盒里的内容，眼睛惊喜地亮了起来：“今日怎么突然吃得这样好了！”
凉菜两道，一碟子凉拌鸡丝，一碟子拍黄瓜，热菜有三道，一盘糯米蒸排骨，一盘醋溜土豆丝，还有一盅虫草花核桃仁炖肉，甚至食盒最底下还有一道点心，是拿牛奶、鸡蛋清和白糖小火炖煮成的双皮奶，上头洒了些香喷喷的花生碎。
曦月看得目瞪口呆，连筷子都忘记了怎么握，抬头问木伦道：“你这是……立功了？”
木伦抓了抓头发，嘿嘿一笑：“不是不是，我就是去公主那儿遛了个弯儿，他们便把这给我了。”这不算他撒谎，他的确只是去那边走了一圈。
曦月把米饭用筷子从中间分开，匀成两半，推给他一碗多的，笑道：“看你前几日的饭食，我还以为你是惹上头的主子生气了，要被饿死了呢。”
木伦大口大口嚼着米饭，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辩解：“怎么可能，我就是……”后边半句话没能说出来，随着嘴里的食物被他一起吞了下去。
我就是真要挨饿，也会像现在这样，把最好的吃食先送到你面前来。
因为你，才是真正的公主啊。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一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