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将军（2）(2500+15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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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祁五岁习武，十五岁那年便真刀真枪地上过了战场，这十年来受过的伤没有一百少说也有五十，从疾驰的马背上跌下来过，也被敌人的刀剑砍伤划伤过，血花四溅伤深及骨的时候也有过，可却从未有哪一次受伤像这样令他恐惧。
几乎是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他便失去意识昏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熟悉的行军床上，全身的皮肤都像是被火烧灼过一样疼，露出来的伤口上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血痂，可看不到的五脏六腑却还像被什么东西攥成一团一样剧痛。
“将军！您可算醒了！”守在床前的副将苏阳看到他睁开眼睛，激动得差点蹦了起来，“您昏过去两天了，可把弟兄们都急疯了！”
苏祁坐了起来，嗓音沙哑道：“那两个……”
苏阳立刻答道：“哦！那两个作乱的贼人被关押起来了，已经让人搜过这两人的身了，料他们也无法再兴风作浪，只等将军审问发落。”
苏祁又问：“和亲……”
苏阳答道：“和亲的队伍尚未抵达，按照传过来的信报，应当是后日便能抵达，不过喀尔喀部的贝勒已经到乌兰察布了，不知他从哪儿得的消息，昨日还带了好些东西来瞧了一回将军，不过那时您还没醒来，属下就自作主张没让他进来。”
苏祁点了点头，立刻撑着身子要下床穿鞋，苏阳连忙拦着他：“将军，大夫说过了，您的五脏俱受了损伤，这些日子都得卧床静养，最好不要行走。”
苏祁停了下来，锐利如鹰隼一般的黑眸盯着苏阳发问：“大夫是说，最好不要行走，还是不能行走？”
苏阳心里一顿，他们这位将军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要强，便是只剩下了一分力气，也定要将那一分力气都用尽了才肯罢休，若是告诉了他大夫的原话……
苏祁早把自己下属的犹豫看得明明白白，径直穿上鞋披上了外袍，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向外走去，吩咐道：“把那两人立刻提出来，我即刻便审。”
苏阳只得照做，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被捆成粽子一样的曦月和木伦便被扔到了潮湿昏暗的刑房里，这刑房被设在地下，各种折磨人用的刑具一应俱全，虽是盛夏，可一旁还烧着个火红滚烫的炭炉子，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苏祁便坐在那炉子后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旁的人翻着那炉子里的炭块，听到两人进来的响动，才抬了抬眸子，声音里带着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威压：“私自贩卖火药，伤害朝廷命官，你们胆子倒是挺大。”
饶是曦月已经猜到了这位坐在上面的将军是谁，也仍然忍不住被这句话吓得打了个哆嗦。倒是栩泽，一副置生死于度外模样，连手指头都没动一动。苏祁看向黑暗中仿佛是一尊石像的栩泽，按了按手上的关节，道：“小子，现在我问你问题，你若是不回答，或是答错，我便往这丫头身上扔一块炭，你看怎么样？”
栩泽没有答话，直到苏祁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疼的时候，他才开口道：“随便扔，无所谓。”
有意思，这小子有意思。苏祁身上的伤口又疼又痒，索性直接站了起来，从一旁的炉子里拿了火钳夹了一块火红的炭，一步一步朝着曦月走了过去。
“这姑娘家的脸若是被烫了一下，可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说不定还会化脓、溃烂，人高烧不止，最后无法行动，死的时候全身的血都变成黑色……”一边说着，他一边拿着火钳向曦月的脸颊畔试探，仿佛是在挑选什么合适的位置一般。
曦月背后被冷汗湿透了，这位将军若是真像栩泽说的那样姓苏，那便一定是丽嫔娘娘提过的幼弟了，丽嫔娘娘是那样一位温柔和善的人，可这位将军似乎过于冷酷无情了。炭火的热度一阵阵地熏烤着她的脸颊，还时不时迸出一两个火星，似乎已经有一两缕发丝被烧焦了。
要说出自己的身份吗？他会相信自己吗？若是他不信，自己是不是只会落得更惨的下场？曦月重重地咬住了下唇，才勉强没有惊叫出声来。
“将军还是莫要亲手动手的好，听闻将军家族都有一不为人知的隐疾，受伤之后，伤口会比旁人格外难愈合些。我扔的那炸药伤可及骨，此时将军身上怕是还有不少伤口在流血，还是省省力气吧。换旁人来审也是一样的，你就是杀了她，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苏祁伸出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被火钳夹住的炭块哔驳响了一声，黑暗中又飞出了一两点火星。
他？！他怎么可能会知道！除了最亲近的心腹下属苏阳和家人，这个秘密他绝不可能和旁人提起过，军中为他诊治的大夫一直也是父亲千挑万选出来可以信任的人选，难道是姐姐生产之后，宫里走漏了消息……？
苏祁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你们罪已当诛，我便趁了你的心愿，立刻杀了她。”说着竟是将那炭块甩飞出去，运力于腕上，直直地要把那火钳刺向曦月的脖颈去。
“昔日苏老将军与准噶尔战与边境，天大寒，边民冻饿无数，苏将军设粥棚，广施粥与两族百姓，噶尔丹感其恩德，不战自降。却不曾想如今苏将军却是这样一位视人命如草芥，不问是非的糊涂人！”曦月紧紧闭着眼睛，身上止不住地颤抖，就连这番话几乎都是喊出来的。
苏祁的手没再往前进，转身喝问道：“你们二人究竟是何身份！”
曦月看了看栩泽，急切道：“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说啊！告诉他你是谁啊！”
栩泽靠在带着血腥味的泥墙上，淡淡道：“我突然不想说了，我觉得这种人不配知道。”
“你！”曦月气结道，“你这人……算了！”
眼看苏祁握着火钳的手又重新拿了起来，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闭上眼睛大喊道：“将军，民女有事要禀，那位和亲的和硕公主早已被人偷梁换柱了，她不是真正的和硕公主！”
苏祁一怔，倒是没料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下意识呵斥：“一派胡言！本将军问你身份！你说这些做什么！”
曦月猛地睁开了一双杏眼，定定地看向他：“若我告诉将军，我才是真正的和硕公主，你会相信吗？”
不止是苏祁，就连栩泽都惊诧不已，苏祁甚至都被气笑了出来：“和硕公主好端端地在路上，不日就要大婚，你这丫头莫不是疯了！”
栩泽也忍不住开口道：“我自有办法让你活命。你瞎说些什么！”
“我没有！”曦月含着泪，终于歇斯底里地大喊了出来，“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肯信我！”
“将军，喀尔喀部的贝勒来看望您，您看……”门外进来一个下属小声凑在苏祁耳畔道。
恰好苏祁此时身上的伤口又疼了起来，没什么心思听这个疯疯癫癫的丫头胡说八道，直接把手里的火钳扔给苏阳，吩咐道：“给他们俩上刑，打到说实话为止。”说完便转身要走。
“将军右手手肘有一道一指长的疤，是三岁那年冬日跌落结冰的水池，被池边的冰棱划伤的，对不对？”
苏祁的脚步猛地顿住了，这、她怎么会知道？！
这两人的身份太过诡谲，然而喀尔喀部的贝勒又不得不见，苏祁匆匆回房把沾血的纱布撕下，换了干净纱布和干净衣裳，这才去见客了。
木伦两天前便听属下来报，说苏将军在营地的军田里被暴民炸伤了，急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心念一转便想到了在集市上见到的那一男一女。军田是戍边将士们自己开垦的粮地，边境的老百姓都敬重苏将军，轻易不会靠近那儿，这两人好大的胆子！
木伦心下一阵懊恼，自己怎么就没在看到那两人的时候就直接让人把他们抓起来，那一头小狼算什么！倒是自己一时心软害了苏将军了，眼下和亲队伍就要抵达乌兰察布，谁知道这两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心内焦急，怕耽误了和亲，更怕苏将军有什么好歹，每日都带了从察哈尔部的蒙医那里讨来的生肌止血的药材到军营里来看一回，也顾不上人家会不会想他冒失无礼了。
今日已是第三日了，木伦揣着两个药包在会客的屋子里走了好几个来回，桌上放着满满一盏的茶水，已经凉了却还没被喝上过一口。
苏祁见到木伦，立刻行礼，却止不住一阵昏眩，险些跌倒在地上：“末将见过贝勒。”
“将军快快起来，你身上还有伤，又是前辈，这礼晚辈如何受得起！”木伦连忙上前搀起他，见他面如金纸，嘴唇惨淡无血色，心下一惊，问道：“将军若是不便见我，其实……”
苏祁摆摆手道：“不妨事，上回贝勒前来未能亲自迎接，已是末将无礼。”
木伦将苏祁虚扶着送至座上，见他坐定，才从一旁拿了自己带来的药包递给他：“这大的一包，是家父早先为将军准备的，这小的一包，是晚辈听闻……自作主张弄来的，都是些止血生肌的药物，我们在家也常用的，将军尽管放心，若是没了再……”
“你还知道些什么？！”苏祁眼前一片发黑，听到“止血”两字，心头一悸，不受控制地低吼出声来。
木伦被他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惊得站起身来道：“将军，是晚辈疏忽了，才放了那两个暴民一马，若早知他们要对将军不利，我一定带人将他们绑起来送给将军，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他只当苏将军是知晓了自己在那两人的摊位上买了焰火还知情不报，因此生了气。
可木伦不知道的是，这一大包的药材却不是苏将军为他自己索要的，而是为了远在京城的丽嫔娘娘。自丽嫔生产之后，表面看上去是平安无事，可因为这苏氏一脉的隐疾，止血愈合比寻常产妇都要艰难好些，此事不宜声张，因此才辗转从喀尔喀部要了这些药材来。
苏祁扶着额头深深喘了几口气，这才意识清明些。喀尔喀部虽是与朝廷联系紧密，可向来不插手后宫的事务，王爷又待自己素来不薄，他们是绝对不会对姐姐有恶意的，终究是自己最近太过草木皆兵了……
木伦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他与苏将军许久未曾谋面，却没想到好不容易有机会拜会，却是自己给将军添了这样大的麻烦。
苏祁接过药包，又是一阵晕眩，却还是硬撑着不愿让木伦看出来，只得口气生硬道：“末将还有些要事要处理，贝勒请回吧，改日末将再来向贝勒谢罪。”
木伦点点头，有些尴尬地道了告辞，走到半路，刚巧迎面遇见苏将军的一位下属手里握了个银光闪闪的小玩意儿往屋里走，见了木伦，那下属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道：“给贝勒请安。”
木伦有些好奇地瞟了眼他手里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下属笑了笑，解释道：“这是方才从一个女犯人身上搜出来的，那个小丫头模样不错，却是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硬要说自己是和硕公主，贝勒爷你说，这好笑不好笑，公主可是在御车里坐着呢……”
“拿过来，让我看一眼。”木伦听到公主二字，心头猛地攥紧了，不由分说向那下属伸出手来，接了那东西在眼前细细端详起来。
这是一枚再寻常不过的银铃铛，不过指头大小，用料做工勉强算是精致，但也不是什么惹人注目的贵重玩意儿，依和硕公主的规制……用不上这样的首饰。
“还你，拿去回你们将军话吧。”木伦没看出什么来，把铃铛扔还给那下属，在半空中“叮当”一声脆响。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将军（2）(2500+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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