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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观天(2) ...

  •   曦月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刚才摔下来时的姿势拿人家当着肉垫,赶紧爬了起来,好在井下光线昏暗,才没叫栩泽看到她涨得通红的脸。

      栩泽简明地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你踩在我肩膀上,双手扶住井壁,待会儿我站起来之后你试试能不能够得着。”说着便在狭小的井内蹲下了身来。

      “这……会不会……”曦月看着蹲在自己跟前的栩泽,有几分犹豫。栩泽是典型的南方男子,五官比北方人看起来更阴柔些,身材也偏颀长单薄,曦月虽不是身壮如牛,却也担心自己一脚踩上去就会伤到人家。

      “你若不赶紧上去,我们今日就可能要立刻死在这里,你就去不成热河了,我也做不成我的事情,还有惊雷,也会被人抓起来,说不定还要被扒皮做成一条狼皮袄子。”黑暗中,她看不清栩泽朝着井底的的脸,却能听到他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个人似乎总是这样,说话措辞皆不愿加半点修饰,虽然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可总叫人听了后像被冷水浸了一般,心头的害怕、惊惧都被闷闷地堵了回去,也没了与他对话的兴致。曦月一声不吭地轻轻地踩在了栩泽的肩膀上,用双手轻轻触着潮湿滑腻的井壁。

      其实曦月的体格和同龄女孩比起来本就不算强健,又经了这几个月的奔波蹉跎,更是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栩泽略一使力便轻轻松松把她送了上去。曦月伸手探了探,刚好能够到井口。

      “能爬得上去吗?”栩泽的声音从下面闷闷地传了上来,曦月半只手掌在井口外胡乱摸索了许久,却还是没找到能抓住借力的地方,又不敢出声,怕自己一开口又要被他训。

      “罢了,我就料到你会是这样。”栩泽冷冷道,一边用一只手紧紧扶着踩在自己肩上的小姑娘纤细的脚踝,另一只手把一条爬上曦月小腿的蜈蚣狠狠揪了下来。

      曦月刚想道声抱歉,就感到脚腕处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身体腾空在井外了。自己居然就这样被栩泽直接扔了出去,“砰”的一声摔在扎人的竹篾堆里。

      “对不起,我、我立刻把你拉上来!”曦月来不及看剐蹭破了的膝盖,赶紧动手又把松动的绳子往后拽了回去用石头压好,自己乖乖坐在石头上一动也不敢再动了,这回总算没再出差错,栩泽好歹是从井底顺利爬上来了。

      “栩泽大哥,接下来我们去哪?”曦月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好在眼下还没有什么别的动静。

      栩泽思索片刻,却说出了一句让曦月惊得险些跌倒的话来:“我和惊雷,要去追上往蒙古去的和亲队伍。”

      -

      六月正是水草丰美、牛羊肥壮的好时候,喀尔喀部的草场上一派喜气洋洋,整个部族的女人几乎都在为即将迎娶进来的大清公主缝制新衣新被。毡帐外的空地上支了几口大灶,日夜不熄地烧着火,锅里煮着热腾腾的鲜牛奶,几位经验老道的阿尼亚守在锅边缓缓搅动着咕嘟咕嘟冒泡的牛奶,待水分蒸发之后,这就能煮成鲜美可口的奶糕了。(注:“阿尼亚”为蒙语“婶婶”。)

      木伦跑完马回来,身上只穿了一件敞开的短衫,黝黑结实的胸膛露在衣襟外,一路小跑着到了毡帐前,满足地抽了抽鼻子:“好香啊,还是婶婶们的手艺最好了!”

      说着自己找了一个木碗,从锅里直接舀出一碗热腾腾的牛奶来,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被烫得直呼气。

      “木伦,过来这儿,尝尝刚做好的奶皮。”一位圆脸盘粗腰身的结实妇人笑着招呼他,“这锅里还没做好呢,等到大婚的时候你再吃个够吧。”

      “赛罕婶婶做的奶皮是最酥软可口的!”木伦笑着跑过去,从盘子里拿起一大片焦黄喷香的奶皮,撕下一块来放进嘴里,把两腮都撑得鼓鼓的,“真想每天都能吃到啊!”

      赛罕婶婶从小看着木伦长大,看着眼前的大小伙子黑里透红的脸颊,忍不住打趣他道:“等你成婚之后,我就把这手艺教给你的福晋,到时候你就每天都能吃上了。”

      木伦的脸颊更红了些,整了整胸前的衣襟,拿了奶皮便转身要走:“我的婚事还早呢!我还是先去看看大哥。”

      巴图鲁这些日子为了这桩婚事也是忙得焦头烂额,额吉常说巴图鲁的脾气就像大眼睛的伊犁马一样,总是把脖子昂得高高的,一点也不肯认输,但只要撒开蹄子跑起来,就谁也抓不住。

      成婚之前,他不知道犯了什么倔,非要逼着额祈葛允许他先把如塔娜收为侧福晋,不管谁劝都不肯听。

      额祈葛担心这样会折了和硕公主的颜面,硬下心肠来怎么也不肯答应,可巴图鲁拉着怀了身孕的如塔娜在额祈葛的毡帐前跪了两个时辰,额祈葛终究是对自己还未出世的孙子软下心来,只能挥挥手随他去了。

      木伦为了这件事,还去与他争执了一番,指责巴图鲁没按着额吉定下的规矩,在还未大婚之前就让房里人有了身孕,满人讲究嫡庶有别,驸马膝下的长子是庶出,这若是追究起来,恐是会惹出些喀尔喀部和清廷的摩擦,劝他还是让如塔娜服药舍了这个孩子。

      巴图鲁一听这话就发了火,一把把木伦推到墙上,脸红脖子粗地冲他大吼:“只有废物才不懂疼惜自己的女人!”两兄弟险些就动了手。好些日子气氛也没能缓和过来,后来还是额吉托汉人先生又把两人骂了一顿,兄弟俩被絮絮叨叨教育了一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的大道理,这才勉勉强强重新修好了。

      木伦虽不再为打架的事情计较,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疙瘩,这几日一直躲着不愿与巴图鲁碰面。可方才察哈尔部贝勒的使者送来了庆贺巴图鲁大婚的贺礼,请他代为转交,几十匹健壮的三河马闹哄哄地挤在草场上,他不能叫马儿自己跑到巴图鲁的马棚里去,只得亲自来叫他。

      “大哥,察哈尔部送了三十匹……唉,不对!”

      “巴图鲁,你去草场上……”木伦烦躁地在巴图鲁的帐前踱着步子走了几个来回,用靴子尖一下一下踢着草根,不知要如何跟大哥开口。

      他与大哥从小打到大,大哥没有他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歪主意,总是被他欺负,有时候被他卖了都不知道,还帮着他一起打圆场。这些年,大哥不知道帮他挨了多少顿额祈葛的板子和汉人先生的唾沫,两个人早上打得鼻青脸肿,晚上还是能好得在一个碗里抓炒米吃,可如今……

      自从大家开始筹备大哥的婚事以来,木伦总觉得自己莫名的心烦,倒不是嫉妒大哥成为了大清的驸马,而自己以后只能娶一位普通蒙古贵族的女儿。只是莫名觉得大哥这场婚事对他自己、和对他未来的妻子,都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巴图鲁性情刚烈,能降得住他的是像如塔娜那样艳丽热烈的草原上的女儿,他本就对这桩婚事不感兴趣,如今与额祈葛争吵之后,更是对这“被安排”的姻缘添了几分抵触,连带着对未曾谋面的公主也少了几分好感。

      虽然木伦与那位公主也不过只有两面之缘,可他还记得那双像新生的马驹一样纯净无辜的眼睛,带着湿漉漉的泪光看着他。那时候她站在窗前从化冰的盘子里捧出水来喝,纤细洁白的脖颈如同易碎的江南瓷器。

      这样一个温柔弱小的女孩,在牧草翻卷起的碧浪间就像一叶扁舟,让人忍不住想要为她遮挡草原上的风沙,把她牢牢护在自己怀里才能安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观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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