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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十八年来堕世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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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六年。
深秋了,有些了萧索意味,落木萧萧,秋风满地的打着转,只有紫禁城的御花园里还维持着往日里的一些缤纷颜色。桂花树下倚着一名身着宫衣的女子,虽说不过十七八岁的光景,却似有说不尽的哀婉,一脸落寞,淡淡地望着那鹅黄的星星点点轻悠悠地飘落到脚下。
“老祖宗,您看!”苏茉儿的声音从一处亭角后传来,她正引着太皇太后朝这边走来。“御儿,这丫头,不在寝宫仔细歇着,跑这来吹冷风呢!”话正说着,太皇太后已在苏茉儿的搀扶下徐徐走到了她面前。
那女子一惊,旋即甜甜地就是一笑:“给皇祖母请安!”
想必太皇太后口中的“御儿”便是她了,御儿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却又忍不住地牢骚:“皇祖母,您啊,吓我一跳。苏嬷嬷也是,都不提醒我一声!”见她抱怨地嘀咕着,太皇太后倒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好,是皇祖母的不是,吓着我们小兔子了!”太皇太后笑呵呵地拉过了御儿的手,满眼慈爱地说道:“来,到皇祖母那里,咱们好好聊聊,看看咱们的小兔子有什么心事闹得要一个人在这吹冷风!”
“是!”众人行了该行的礼数,才又浩浩汤汤向慈宁宫走了去。
“御儿,跟皇祖母说,是不是在想你额娘?”御儿撒娇似的趴在太皇太后的腿上,听得她皇祖母问起,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额娘在我心中始终都只是想像,却在前几日额娘的生日又突然地想她。皇祖母,我额娘长什么样?温柔吗?如果额娘还在,会和您一样疼御儿吧!”
太皇太后只是笑,一脸慈爱,她扶起了御儿:“当然啊,天底下哪有当娘的不疼女儿的?何况我们御儿这么的可爱,哪有不疼不爱的道理!你额娘啊,温柔贤淑,心眼也好,模样也长的俊,皇祖母我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呢!”
“那,为荃夫人和额娘有仇怨吗?额娘心眼那么好为什么荃夫人还要害死额娘?她不仅要害额娘,她还要害我!皇祖母您为什么不办她?”御儿有些激动,她从没见过额娘,也很少见到荃夫人,只是私下听见宫女太监的议论,得知是荃夫人一心欲置德妃与她于死地而后快。
“御儿!”听完这一连串的话语,太皇太后有些惊讶:“是哪些乱嚼舌根的奴才,向你说出这等犯上作乱的话?”顿了顿,又悠悠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哎!有些事,你不了解、不懂,但你只要相信皇祖母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皇祖母自己的理由,无论如何,皇祖母都会保护御儿,都是为御儿好不是吗?”
御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御儿并不完全懂,可御儿相信,皇祖母是不会害御儿的,皇祖母,我都听您的!”
“这才是哀家的小兔子呢,以后,看不许一个人跑去吹冷风了啊,这么凉的天,冻病了,皇祖母可不理你了!”
“是,御儿遵旨!”祖孙俩笑作一团,其乐融融,此时的御儿,觉得再没有什么,比这种感觉更能温暖人心了。
雨花阁。
“格格,常公公来了!”一名宫女兴冲冲的来报。她口中的“格格”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御公主,御儿。
“侍月,快给常公公看座!”御儿招呼着,那刚来报信的宫女一边应着一边引着那位常公公入座,这位宫女便是侍月了,是御公主的贴身丫鬟,平日侍奉倒是尽心的很。
“常公公,是不是又有什么好东西了啊?快拿来!”常公公是宫里的老公公了,总是在皇上身边伺候,很是得力,在这宫中也是颇有人缘,连御公主还敬他三分呢。常公公见御儿格格着急要东西,一面恭敬的请安一面又故意让她心急似的逗道:“那公主给奴才什么赏呢?”
“好你个常公公,竟然向本公主要起了赏?好啦,公公你就把东西给我吧,我这儿什么东西你看得上的,尽管拿去就是了!”御儿真有些急了,又是讨好又是撒娇的,弄的那常公公忍不住的笑:“奴才不敢,一点小事怎该向公主讨赏,都是奴才份内的事儿!”边说着边回头一挥手,一个小太监双手托着红木刻雕走了进来,这时大家才看清,盘内放着的,是两个圆圆的足比人拳头大好几倍的木头疙瘩,小太监行了礼请了安,又恭恭敬敬将盘放在了桌上方告辞离去。
御儿仔细打量着这两个木头疙瘩,伸手去拿,试了试,却发现那家伙重的可以,于是佯装生气道:“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两个又笨又重的木头疙瘩,你也当宝,常公公啊常公公,你是存心拿我开心呢!”
“哟,奴才可不敢,公主您就是再借奴才一个胆,奴才可不敢拿公主开玩笑啊!您有所不知,这个叫椰子,从南海那边用快骑星夜兼程运来的,今儿个一早才到。皇上惦记着让公主尝尝鲜,就让奴才给您送来了两个。”
“椰子?可这个……”御儿对这那个叫椰子的东西看来看去,一脸疑惑:“我怎么看,它也不像能吃的东西啊?皇阿哥搞什么鬼呢?”
“公主别急,待会让他们在这椰子上敲开个洞,倒出里面的汁儿,然后敲碎这椰子壳,里面的椰子肉就出来了。听说,这椰子汁儿清甜可口,这肉细腻爽滑,可是美食佳品呢!”
“还请公主慢慢享用,奴才还得回去复命呢,奴才告退!”常公公退了出去,丢下了御儿一脸迷茫的对着两个木头疙瘩似的椰子犯难。
“格格。”侍月走了过来,看着这个满脸犯难的格格。“侍月,走,咱们去皇祖母那,把这个抱上,让皇祖母替咱们犯难去!”不知道哪来的鬼点子,御儿说走就走,和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侍月一人抱了一个大椰子向慈宁宫走去。
雨花阁离慈宁宫虽然不远,可御儿一个公主,娇生惯养的,还没走多远,就开始叫累了。御儿气喘吁吁的将椰子丢在了道旁树边的小石桌上,看着椰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东西啊,吃又吃不了,又那么重,真伤脑筋。”
侍月笑着,上前轻声宽慰着这个不知所措的公主:“格格,皇上一片好心,您就先别抱怨了,好在慈宁宫离雨花阁不远,格格千万别胡乱生气,气坏了身子,又扫了兴致,皇上万一知道,不也心疼?”
御儿听了这话,倒也觉得在理,不再嘟囔,却又觉得不对,调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口口声声向着的,关心着的,不像是我,倒像是皇兄。从实招来!”
“格格,这话可不敢乱说,格格倒是无心,怕是他人听见,奴婢就得遭殃了。”听完这一番话,侍月好一阵紧张,不由得四下张望。
“好了,好了,有皇兄在,谁还能把你怎么招了?就别瞒着我了,我看起来,有那么好糊弄吗?走吧!”御儿招呼了侍月,就要起身,却在慈宁宫方向,过来了一名年轻侍卫,那侍卫见着一位主子打扮的姑娘,不敢怠慢,连忙走上前去请安。
“臣纳兰成德,给主子请安!”那侍卫恭敬跪下,请安道。
这突来的生面孔却让御儿吃了一惊,不由的打量起了这眼前的人:“纳兰成德?你是哪的侍卫?我怎么没见过?”
“回主子,微臣昨日才受封上任,乃乾清门三等御前侍卫。今日一早太皇太后宣臣训话,这才扰了主子清静。”依然恭敬地回答,没有特别的情绪夹杂。
“恩,起来回话吧!”显然,御公主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一普通的侍卫,逐让了他起身,随即准备离开。
这时那侍卫才看见石桌上放着两个椰子:“这……?”照理说,不论是这宫里还是宫外,凡主子的事奴才们只有听命的份,旁的不该管也管不着,若是平日里,这纳兰成德倒也未必多此一问,可偏偏今日,见这主子抱着两个椰子在此处逗留,他却不由地疑惑。正尴尬间,倒是御儿身后的宫女侍月倒先开口了:“哦,这皇上一早差人送来了这两个东西,也没说清该怎么吃,这不公主正商量着要去太皇太后那一起享用呢!”显然是侍月在打着圆场,侧身又对御儿问道:“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吧?”
这回却让成德吃了一惊:“原来是御公主,微臣恭请公主金安,冲撞了公主凤驾,还望公主恕罪!”
“不知者不罪!成德何罪之有啊?”不及御儿开口,却闻一个声音从道路另一边传了过来,三人惊讶地回头,这来者不是别人,却是皇上。
“给皇上请安!”
免了众人的礼,皇上才转向御儿,佯怒道:“你这丫头,朕一片好心倒是用错了地方了!”
“皇兄息怒,是御儿错了!只是这个东西,真的很不好弄嘛!”
“哈哈哈哈……”御儿的表情引着皇上一阵大笑,说道:“来,御儿,这位纳兰侍卫你应该也听说过吧,他昨日才入宫任职,朕给你介绍介绍。”皇上拉过她,无不赞赏的说道:“他可不简单啊,算来虽只比朕小了几个月,但满学汉文样样不差,十八岁时便参加了顺天府乡试,得中举人,可惜,十九岁那年却因病误了殿试。病愈后又拜徐乾学为师,两年内,又主持编纂了一部儒学汇编—《通志堂经解》,去年殿试,又中二甲七名,堪称咱们满州第一才子。学识可不一般啊,怎么样?他可比你口中的那些风流才子更胜出几分吧?”不难听出,这位满洲才子是深得这位少年天子的赏识。
“纳兰成德?”听皇上此说,御儿倒是有些印象了:“我想起来了,曾听说明珠明大人府上有一位公子,自幼天资聪慧,上马能射,下马能文,可就是他?”御儿终于想起来了点什么。
“正是,看来你也是早有所闻啊。我大清初定中原,成德如此才学,日后定能成为国家栋梁之才啊!”少年天子,意气风发,一代帝王风范。
“皇上谬赞了,微臣愧不敢当。”成德一脸谦逊,完全没有一丝傲气。
御儿微微有些惊讶,不由得心生佩服,不禁再次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年轻的侍卫:好一位翩翩佳公子,俊朗而不失儒雅,清瘦却不显单薄,虽是锦衣在身,俨然淡泊于心,说不出来的清澈明朗。这流波一转,停在纳兰成德身上,却是再也不愿离开。
一旁的皇上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只不说破,暗暗地发笑。“御儿,你不是要去慈宁宫吗,朕也正要去向皇祖母请安。纳兰侍卫这会也该换班了吧?”皇上这话似乎不那么简单,轻轻碰了碰出了神的御儿。
被皇兄突然拉回思绪的御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头正要走,却突然想起了和侍月一起抱着的椰子,心下一沉吟,却突然回转身,吩咐道:“小信子,把这两个椰子送到纳兰公子府上去!皇兄,反正这个椰子也不只这几个,皇祖母那肯定还有。皇兄既然那么赏识纳兰公子,那这两个椰子就全当送他份礼,也让公子和夫人记着您的皇恩啊!”御儿撒娇的望着她的皇兄,可这心却早望向了另一个人了。
“哈哈,命令你都下了,还问朕做什么?自己拿主意就好了,不过,皇祖母那可千万别说是朕这个皇兄亏待了你!”皇上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又对成德说道:“既然格格都发话了,还不谢过公主?”
纳兰成德被这突如其来的赏弄的莫名其妙,适才又听得御儿提及他夫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跪下谢了恩:“微臣谢过公主赏赐,只是亡妻怕是无福消受了。”音未落,已觉伤感无限。忽又觉不当,忙道:“臣定当永感皇恩,微臣告退!”
成德的伤心似乎是太过明显了,明显到连御儿也不由地心酸。“皇兄……”看着纳兰成德离去的身影,御儿心中头一次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