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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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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仝年想明白了,一起吃个饭而已,并不是值得纠结犹豫的事,但是真的体现到实际行动中,还是有些障碍,比如,忙。
作为一个年轻的单身汉,连父母都不在身边,又是自己创业的老板,除了运动也没什么业余爱好,他的生活中基本上只剩下工作。而他的工作性质又注定跟正常班的上下班时间略有冲突。
跟牛念也吃过几次饭,仔细想来,其实都只能算是工作餐,地点无一例外都是食堂。
食堂啊,仝年搔了搔头,突然意识到,也难怪人家只把自己当成普通朋友,不然为什么非要跟自己AA呢。
简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仝年心不在焉地把一盒手术器材放进整理箱,马上被来提货的驻院代表拿出来了:“老板呐,这盒你已经放进来两次了,真不是我们医院的。”
仝年这才回过神,尴尬地摆了摆手,说:“抱歉,是我没注意。”
仝年为人亲和,在工作却是一丝不苟,这个状态一看就有事儿。今天过来提货的驻院代表是个年轻小伙子,平时负责的医院也比较偏远,有事儿才过来,跟仝年处得不算熟。空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可惜苦于找不到由头开口,只好独自压抑着。
仝年送走了自己的员工,有些事半吊在空中,心里没着没落的,倒不如索性摊开来讲。
说干就干,仝年找手机准备给牛念打电话。
在接到仝年的电话之前,牛念也在犹豫。不过她犹豫的并不是仝年,她还真没觉得仝年该是她犹豫的。
她在犹豫牛超群的事。
牛念一直都收到云腾发过来的,关于牛超群情况的汇报。她爸失血过多,但伤的并不算重,现在已经可以自己走路自理了,连白萍都不天天去医院。
经过了两个多星期,牛念有点想她爸了。
可能有些事,一开始知道的时候觉得天都塌了,可时间一久,她又会想起牛超群的好来。虽然牛超群并不怎么疼爱她,但也从来没打过她、骂过她。家里条件一般,也没饿着过她,别的孩子穿的带的,牛超群买不起特别好的,但她也没缺过。
虽然年幼时的记忆已经不深了,但她仍然记得有次她半夜发烧,牛超群抱着她去儿童医院看病。她烧得都有点迷糊了,却记得她爸一直抱着她输液,整整一个晚上。
那大概是牛超群所给予的不多的温情中比较让她记忆深刻的吧。此时回想起来,又觉得不去看望她爸有点过分。亲生父母不要她了,可能她一辈子都不会遇到那俩人,她叫了牛超群二十多年爸爸,感情一天一天累积起来,不说比山高比海深,但“家人”这种认知是割舍不掉的。
所以当接到仝年电话,说想周末请她吃饭,地点就在第一医院附近的时候,她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牛念说:“这次换我请你吧,上次红包你都不收。”
仝年含糊地说:“到时再说。”
仝年比较头疼牛念跟他这种距离感,可是又挺欣赏这种独立的性情。比较矛盾,但也挺有趣不是吗。
周末的时候,牛念一大早就出门了,她买了一大堆吃的,水果蛋糕之类,都是牛超群和云腾爱吃的。
到了医院才发现,还没到探病时间,人家负责的护士根本不放她进去。
牛念没办法,拎着一堆东西从住院部出来,顺着院子里小路,拐了个弯。这条路只走过一次,印象却深刻,果然一抬头,就看见食堂的大门在前面。
牛念想着食堂里好像提供咖啡什么的,可以让她打发些时间,就进去了。
食堂里就三四个人在吃早餐,显得很空旷。牛念吃完过来的,于是点了杯仝年说的“不好喝”的咖啡,找了个角落耗时间。
坐了一会儿,早餐时间结束。
负责卫生的阿姨拉着清洁车过来打扫卫生,她扫视了一圈,就看见牛念了,过来跟牛念商量,希望她换个地方。阿姨说:“你去那边喝吧。”
牛念一看,阿姨指的地方是隔开病人家属区和职工区的屏风之后,便问:“那边不是医院职工就餐区吗?”
阿姨说:“没事,现在没人。”
牛念发觉整个空间就自己一个人了,坐在这儿的确挺碍事儿的,于是端着咖啡,拎着她的东西,去屏风后面了。
她也没好意思往中间太明显的地方坐,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好挨着屏风有张桌子,她也没多想,就坐那儿了。
清洁阿姨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就把整个餐区打扫干净,推车离开了。
牛念听见车轱辘咕噜咕噜滚远的声音,看看周围也没人管她,懒得再换地方,就没动。
就在牛念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该去看她爸了的时候,食堂门口有脚步声传过来。因为隔着屏风,牛念看不到另一个餐区的情况,她也没在意,正准备把最后一口咖啡喝掉走人了,一个特别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坐里边吧,这人来人往的。”
虽然因为面积大又空旷,造成声音有些许失真,但她还是一下就听出来那是白萍的声音。那跟她在一起的八成就是她爸。
牛念本来还在想,这倒好,省得她往住院部楼上跑,大家一起在这儿坐坐也不错。
可还没等牛念高兴,她又听见另一个女声:“那儿有个屏风,要不坐那儿吧。”
牛念顿时觉得全身一僵,这个比白萍略微低沉一些的女声是她妈郑学敏。
牛念敢肯定,这俩人自打离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即使是去找牛超群拿生活费的那段时间,也是牛念去的。这,难道是听说前夫受伤住院所以过来看看?
不太可能。
牛念想到另一个原因,顿时还不错的心情灰暗了下来。想来他们俩凑到一起,是要谈自己的事吧。
果然,才刚一落座,就听白萍说:“可不关我们的事儿,是你女儿自己非得去献血的,也是她自己在那儿嚷嚷什么血型的,我跟我儿子可什么都没说。”
郑学敏没说话,牛超群也吱声,三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隔着屏风的牛念不由低下头,那两个本该与她羁绊最深的人,却好似谈判似的坐在一张桌子前。
等了好一会儿,白萍咳嗽了一声,用眼神示意牛超群说点什么,这个不擅言辞的男人才开口:“你,你不该给孩子讲我的坏话,还拦着她来看我。”
牛念摇了摇头,她妈没不让她来看他,是她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可今天她不是来了么。
却听郑学敏说:“我可没说你坏话,还用我说么?她是眼睁睁看着你不要她的。现在知道了原因,不拿你当爸很正常。”
“这怎么能正常?”白萍不乐意了,说,“再怎么说老牛也是她爸,养她那么多年呢,说不认就不认?”
郑学敏也不示弱,说:“让她认你们,你们认她吗?还不是紧盯着她那点钱?老牛以前每个月给牛念多少生活费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你想起她来了,不就是怕以后不能从她那儿拿到钱么?”
“钱钱钱,”白萍不乐意了,说,“说我们惦记她的钱?就跟你不问她要钱一样。”
郑学敏一瞪眼,说:“那怎么能一样?我是她妈妈,我全心全意为了她付出多少年?”
屏风后的牛念都要哭了,为什么要为了她吵架呢?
就听牛超群冷哼一声,说:“你现在好意思说这话了?”
郑学敏不甘示弱,反问:“我怎么了?”
牛超群说:“那年,我们家云腾才三岁,你跑来跟我说什么?你想再婚,你不想养牛念了,想把她送我这儿来。这怎么可能,我们家那么小的房子,云腾又那么小。我怎么不好意思收她的钱?我把房子都留给你们了,没让你们去睡马路,你还想着把牛念推给我?要不是你没人要,会一直带着牛念过日子?”
“你!”郑学敏拍案而起,“牛超群,你摸着良心想一想,当初可是你抱着牛念回家的,说好了一起养育她的,结果你说不要就不要,还不该把房子赔给我们?”
牛超群不好意思跟女人吵架,可是白萍在啊,她维护自己的丈夫,指着郑学敏鼻子说:“你现在好意思说牛念?不是你不要她那会儿了啊?我也还记着那事儿呢。现在可好,牛念知道她不是你生的,你就说我们家老牛坏话,你让她不跟我们来往,不让她赡养我们老牛,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你。”
“谁不要脸?”郑学敏大声反驳,“你们家才不要脸,像吸血虫一样不放过我女儿。”
这边越吵声音越大,全然不顾偶尔进来买东西的病人家属惊讶的目光,终于食堂的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有人过来劝说:“这里是公共场所,二位大姐,要吵架回家吵去行不?”
郑学敏根本不听,吼着:“回什么家?我跟他们不认识!”
白萍也喊:“我们在好好谈事情,就她在吵!”
工作人员头疼,只能提高音量:“你们再这么闹我可叫保安了!”说完,回身朝后面也不谁说,“小刘,打电话给保安室,就说有医闹!”
一看人家要来真的,三个人都有点怂。尤其是牛超群,他可是以“勇斗歹徒的英雄”身份住院的,连医院的领导也来看望过他,见过记者,上过报纸,这要是传出去在食堂闹事,那他的老脸可往哪儿搁。
所以牛超群先不吭声了,一手拽着郑学敏,一手拖着白萍,三个人别别扭扭地离开了。
谁也没注意到,屏风后面的牛念像雕塑一样坐着。
其实也不像雕塑,因为手抖得厉害,握力也没掌握好,装咖啡的纸杯被她捏瘪了,咖啡洒了一桌子。
她掏出一包纸巾,慢慢地擦桌子上的咖啡渍,擦了一遍又一遍。
她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坐着,过来买东西的人,有些没注意到她,有些看到了也没在意,没人过来搭腔,也没人催促她离开。
牛念就这么一直坐了很久,久到她自己回过神。
她也不知道是几点,还记得约了仝年,但现在的自己谁也不想看见。于是给他发了条消息,说临时有事,不吃饭了。
牛念走的时候还拎着一大袋子水果吃食,挺沉的,走出食堂不久,看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老大爷,顺手把东西给他了,老大爷平时没什么人来探望,还挺高兴,想拉着牛念说说话,牛念没理,头也不回地走了。
站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牛念还没回过神,直到旁边一对小情侣,那个年轻的女孩儿轻声对她说:“你手机响半天了。”
牛念才注意到,赶紧拿起手机,上面一个不认识的号码,直接接听,只听见对面的人对她说:“你好,是牛念吗?我这里是中华骨髓库,你之前捐赠的血液样本,跟一位血液病患者初配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