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好说》芥芥子的脑洞

4、房子外的世界

　　我又一次醒来。

　　窗外的阳光异常耀眼，我感到眼眶湿润了，头一次差点因为感动而落泪。

　　然后我就看到熟悉的，铺着金丝绣花床单看起来无比奢华——昨天我才目睹过蛀虫爬满它底部——的大床，终于忍不住流下了动感的泪水。

　　鬼也是有眼泪的，我说真的。

　　昨天晚上我在地板上度过了难忘的一夜，旁边就是这个大家伙。

　　我一点儿也不想再看见它。

　　鬼没有实体。可也许是因为我还没有做鬼的自觉，我仍然觉得身体僵硬，四肢疲倦，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眼眶周围虚拟出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以示不满。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带着锁链叮铃咣当地爬回了穿越过来的房间。

　　这里肯定会有什么东西的，这不是个常识吗所有的事情都有它发生的原因。不过在那之前……

　　梳妆打扮对于女鬼来说可是很重要的。我可不希望下一个出现的活人又被我吓死，我真的很受伤，心都碎了。

　　你看都是玻璃渣渣。

　　趴在地上摸索了半天，我终于找到了滚到柜子底下的眼球，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尘，啪叽一下安了回去，眨巴眨巴眼，一半的视野还是黑的。

　　……不好意思安反了，重来重来。

　　然后我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完全凭感觉地编起了辫子。

　　没办法，镜子照不出我的样子，早知道昨天在那些蜡烛灭掉前做这些事了。好吧当时我可根本没心情弄这个——我头发怎么这么长

　　在把它更糟地打成死结之前我停了手，自暴自弃地让它和鸡窝一样蓬着。

　　我可能是史上最不会保养头发的鬼，想想看贞子，沙耶子还有其他鬼界楷模，那一头秀发，啧啧。

　　飘柔，一顺到底。

　　我生前没留过长发。我居然能这么坦然地说出生前这个词了，也许我比想象中更容易地接受了这个设定。我生前……

　　诶？

　　我生前是不是短发来着？我是一个专业的恐怖片点评人，我……我叫什么来着？

　　记忆突然变得模模糊糊的，就像隔了层毛玻璃去看，盯得久了就连轮廓都看不清了，只剩一团团的色块。

　　哇这套路有完没完了！穿越必然失忆的吗？！

　　我无法忍受地吐槽起来，于是碎片被打得更散乱了，我不得不花更长的时间重新回忆并试图将它们拼凑成完整的。

　　当然失败了。哦，我诅咒这该死的命运。

　　我一脸纠结地扯断了好几根头发，仗着鬼绝不会秃头薅草似的折腾。扯断一根长一根，一根一根又一根……也许我可以织一条围巾？开局一堆毛，装备全靠扯。

　　好极了，我可以考虑转行猎天使魔女*，请叫我贝优妮塔二世谢谢（不。

　　我真的快动手了，楼下忽然一阵嘈杂，继昨天给我打来巨大冲击的四个女生之后，又有什么人进来了

　　一个醉鬼。

　　什么人都能闯进这栋房子吗画风差好远。

　　他七倒八歪地在大厅里瞎转悠，手里拎着未喝完的酒。他周围有不少尖锐的东西，比如桌上用作摆设的烛台。我担心他会死于意外。

　　比起那个，我更关心的是，他没关门。

　　敞开的大门就像处女张开双腿般诱惑着我，我甩了甩头，把微不足道的良心抛在脑后，疯了一样地扑过去。

　　我出去了，顺利的令人难以置信。我以为起码要捅破一层……咳咳，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等到看清身周的光景，我才想起一句话。

　　「希望之后是更大的绝望。」

　　雾气，全是雾气，像海一样翻滚着，身后的宅邸是唯一的孤岛。**

　　我失魂落魄，不知怎么走回去的。踏入宅子之后门哐地一声关上了，好似在说「看完就死心吧」一样。

　　醉汉死了，死于烛台。用于固定蜡烛的刺状底座扎透了他的后心，血流个不停。酒瓶掉在地上，滚到了沙发边，摆明了告诉我他是怎么摔倒的。他身上的一部分融入了我的身体，这个认知让我感到有点恶心。

　　死于意外吗也太意外了。

　　安排好的巧合。为什么为了……我

　　愧疚感又找上了我，也许我可以试着将他们吓走比如往门口一站，跟门神似的，他们会早早地逃离这里，甚至不会踏入一步……

　　逃到哪里去他们从哪里来的乘船度过那片洋流般的迷雾我也许找到了关键，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

　　『愿你的灵魂得以安息，阿门。』朝着歪倒在地上的牺牲者，我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一躬。

　　这画面一定十分有趣，一个东方鬼魂，冲着尸体做怎么看都不标准的西式悼念礼仪。冰冷的幽默感令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谅我吧，要是不笑，我可能会哭的。

　　醉汉死之后再没有人进来。我百无聊赖地盯着尸体面部杂乱的胡茬，等着看他是如何消失的。我不需要眨眼，这可真方便，不然我的眼里肯定满是涨红的血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多亏墙上尚未停转的钟表，我得以知道我已经守着这位脸上有1348根胡子眼角有24条皱纹手背上有318根汗毛的中年大叔的尸体足足五个小时了。

　　……五个小时啊！

　　我的耐心真的到了极限，一种被耍了的感觉油然而生，特别是当我忍无可忍地闭上眼再睁开结果尸体就不见了的时候。

　　——啊！我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这么蠢的事没有下次了！听清楚了吗？没有下次了！我以人格发誓！

　　第二个夜晚到来。月光从窗外，穿透我的灵魂照射到地板上。

　　白到透明了。我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惨白的皮肤被这么一照之后更是渗人，有一种要融化了的错觉。

　　月光从哪来的四面八方都是雾气。它和那些莫名其妙闯进来的路人一样来的那么那么突兀。我呢我又是从哪来的我的出现也是这么突兀吗

　　我胡思乱想，人在无聊的时候总是会胡思乱想，鬼也是，起码我是，而鬼无聊的时间比人长得多。

　　我开始理解为什么恐怖片里的鬼总是怨念缠身热衷害人，因为除此之外你真的找不到乐子来打发时间，无聊会逼疯你的，甚至让你用自己的头发编出了个中国结。

　　我开始怀念那位脸上有1348根胡子眼角有24条皱纹手背上有318根汗毛的中年大叔的尸体了。数汗毛的时候也许有些紧贴皮肤的被我忽视了，我可以再数一遍吗？

　　没过半天呢我就遗忘了我发过的誓言。没关系，我没有人格不是么？我有的是鬼格，听过鬼话连篇么？这就是了。

　　不以为耻引以为荣啊我。

　　就在无边的寂静和困倦快要摄住我的时候，浩浩荡荡的，足足十二个人来了。

　　……观光团么喂？那，欢迎来到死亡旅馆？呸呸呸。

　　我有点后悔错过了了解闯入者来源的时机，下次我会直接睡门口的。不过很快这点懊恼就被一股热情取代了。

　　我一定要让这些人活下来。

　　不管原因是什么，既然有人希望死亡与恐惧笼罩在这里，我就偏要反着来，马脚迟早会露出来的。

　　我攥紧了拳头，对月亮发誓。

　　然后我飘到了二层的露台，躲在角落里，悄悄看着楼下的一行人。五女七男，微妙的人数比例，而且……他们之间好像有故事。

　　借助地形优势，我清楚地看见，其中一个长得极为漂亮，画着艳妆的女子一边掩着嘴笑嘻嘻地和一个公子哥样的人聊天，一边放任另一个长相平平的男子偷偷摸她的屁股。一旁带眼镜看起来很是精明能干的女性一定发现了，她像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有说地偏过头去。剩下的人中似乎有一对情侣，黏在一起说悄悄话，其他的人要么互相攀谈，要么保持沉默——男女各有一位游离在群体边缘的人，就是生活中总会存在于整个宴会最安静的角落里，会议坐在最后一排的人。

　　这什么啊！修罗场吗？我觉得不用我出场他们自己就会互相搞起来啊！怎么看都是推理小说里凶杀案发生的标准配备啊：复杂的人际关系，孤立封闭的环境，充足的杀人动机……

　　我的心瞬间凉了一半。

　　确认过眼神，是会死的人。

　　*《猎天使魔女》是由白金工作室开发的动作类游戏。贝优妮塔是个以猎杀天使为主的魔女，除了俐落的身手、以藏在高跟鞋底的枪械攻击敌人之外，也具备召唤巨大魔物一举消灭敌人的威力。因为她的魔力都来自于头发，甚至她的衣服都是由头发构成。

　　**某部电影场景（遗忘）求告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