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而今而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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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夏几乎每天都来这儿，什么也不做，光是坐在小亭子里看漫天飞舞的花瓣就够她发好久的呆、出好久的神。
四月天，漫山遍野的春色让她很是留恋，粉的白的花瓣轻轻落在她的肩头，她不舍得拂去，伸手拈一朵对着阳光看，轻薄而柔软，像一小块从公主裙上裁剪的天鹅绒布。她想起林徽因的那句“你是人间四月天”，这么美的修辞，谁又能够当得起呢？对呀，谁能够呢？
在家里闲了有半个多月了，平常除了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边晒太阳边看书，就是跑去表姐那里学学做饭。表姐在当地幼儿园做老师，脾气和善又温柔，有时凉夏把粥熬得快变成白干饭或是做了一顿没有放盐的晚饭，表姐都总是像宠溺幼儿园里的孩子一样摇摇头，笑她是个粗心的小花猫，凉夏嘻嘻地笑，不好意思地吐舌头，点头说自己记住啦。她想，除了亲人，谁还能对自己如此宽容呢？
公园里的小卖部，凉夏晃悠着去买了一罐热咖啡，把它抱在胸前，这让她觉得整颗心暖暖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寒冬里和一个人拥抱，感受到滚烫的温度和浓重的安全感？她想到的是外婆在世时替她晒好的棉被，年少时每个飘雪的夜晚都被她抱在怀里的温暖；她想到的是那年冬天靠在他肩膀上沉沉睡去，耳边是潮起潮落的水声，一阵一阵，让她心里生出安宁。
这些天的天气都很好，阳光和天空都过分美丽。很多人都趁着晴好，一起出来游玩。
凉夏就这么一路悠闲地走着，看到几个一袭白衣的老人在跟着音乐打太极，动作缓慢而极富神|韵，颇有道骨仙风的感觉；另一边的草地上，小孩子拉着意兴正浓忙着拍照片的家长要去买糖葫芦和彩色气球。
遇上手牵着手的一家三口对着三脚架上的相机摆造型，但似乎效果不太理想，年轻的妈妈拜托凉夏为他们拍几张。小男孩不太愿意，此时表情严肃地瞪着她，大概他很想摆脱出来玩就要拍很多照片的魔咒。凉夏想了想，在这一对夫妻摆出优雅姿态，屏气凝神的瞬间，指着天空大喊“哇，飞碟！”然后迅速按下快门。
取景框里是张大嘴讶异地抬头看天空的小男孩和笑容尴尬的夫妻俩，凉夏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但她还是装作满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不太会给人拍照。
两个大人无奈地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因为这里太美，我们就一直在拍照片，也不管孩子跟着我们东跑西跑都累了，该带他好好玩玩了。
凉夏笑而不语，就近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孩子，小男孩口齿不清地说谢谢姐姐。
在长椅上坐下来，凉夏拉开罐头的拉环，边喝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一个陌生号码的三个未接来电，这是······
一瞬间，闪过她脑海的就是这个人可能是昭阳。
在她决心要把那张照片留在北京的时候，她早有预感——这个人会因此来找寻她。同样，她也似乎知道那张照片会给三个人的情谊带来怎样的转折。桐颜，那个明朗坦荡的女孩子会被她的室友吓到，会对她生出失望和恨意。昭阳，那个傻傻的男孩，会被一个待做的选择日夜折磨。
然而凉夏在那时仰着头，闭上了眼睛，她什么都不再去想，而只是在心里大声地质问自己是否敢“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然后从此相忘于江湖？
恍惚间，她看见十五岁的自己，在很多个虫鸣的夜晚蹲在他的窗子下面，隔着窗子的钢筋条和他小声说话；她看见潺潺的月光照着他们，纵使它明亮如水、皎洁动人，也照不清他们将要分离的十几年的悠长岁月。
留下它。凉夏把照片反扣在桌面上，悄悄地离开。心底的声音告诉她：凉夏，不要再逃避，去追寻你想要的，去为自己好好争取一次，不要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她深呼吸，有些颤抖地握住手机回拨过去。铃声“滴——滴”响了两次，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迅速抵达心间，安抚她长久的不安，“凉夏？”
“昭阳。”不知怎么，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是他的名字，许久未曾发出的陌生的音节，在煦暖阳光下显得有些生硬。
然而除了喊他一声，凉夏不知道再说什么。昭阳也不说话，电话里似乎只剩下彼此沉默的呼吸。
凉夏想问他“你在哪里？”我不负责任丢给你们的包袱，你卸掉了还是继续背着？可是她问不出，她等待他的回答等了太久，她不知道这个与自己分离十几年的人是否依旧，或者说，是她不相信自己值得他这么多年的找寻和等待。
“凉夏，你回头。”他轻快的声音好像是随风从身边穿过来的一般。
她皱着眉头，站起身来回过头，然后轻轻流出了眼泪。昭阳，前一秒仿佛离她很遥远很遥远的人，此刻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眼前，笑着朝她招手。这么多年了，他长得那么高了，五官也显现出北方男孩特有的硬朗，可是他的笑容一点都没变啊，还是以前那个笑起来傻傻的男孩子。
然而她始终觉得这是一场幻梦，站在原地，迈不开步子。这么多年，她的幻梦够多了，她累了，很多时候，她就想不如停在梦里继续漂浮，不再醒来。
她看着他穿越人群向自己跑过来，她觉得仿若时光倒退，他们被带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1995年的夏天，故事的原点。
凉夏笑了，很久都没有过的笑容。她终于不再犹豫，跑向他敞开的怀抱，把头埋在他的风衣里。昭阳紧紧拥住她，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另一只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他说“凉夏，我来晚了。”
凉夏摇着头，只紧紧回抱住他。她闻到他身上细细的久违的香味，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温热的脖颈贴着自己的冰凉的脸颊，更重要的是，她觉得终于找到了滚烫的温度，只属于自己的温度。
嘿，昭阳，咱们不说“好久不见”好吗？不再是从前从前。
嘿，凉夏，咱们一起回家吧，从此以后只有而今而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而今而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