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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缔约的结盟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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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甘甜的小憩里醒来的时候,感到有些眩晕。
不知身在何处的混沌迷茫感。浑身上下像是泡过热水澡一样懒洋洋地饕足着,被愉悦的残响萦绕的神经不听指挥地放松成一摊又轻又软的棉花糖。
唔……
匀称的麦色胳膊从一旁揽上来,刚经历过情事的黑发青年,声音像是调了蜜的酒,尾调带着爱欲特有的微微沙哑,管弦乐般柔和的颤音。
“醒了啊……感觉,如何呢?”
耳朵像是被羽毛挠着一样微微发痒。他偏过头去,大拇指若有若无地掠过那人丝绸般的嘴唇。
后者过分乖巧地轻轻含住了,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渴望奖励的无知孩童一样全心全意地凝视着他,迫切地等待着回应。
被这个人注视着的时候,会有身处世界中心的恍惚错觉。
平日里严丝合缝的骑士做派都包裹不住的引人犯罪的气息,从此刻空门大开的主人身上舒展触手肆意攀爬,密密麻麻地包裹住身边人,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露出来的、令人窒息的严实程度——
“啊,果然……”藏着笑意的低低叹息声,“生气了吗?”
“哈。”敷衍地揉着他的头发以示嘉奖,把手感良好的黑发揉成鸟窝,“说什么呢,你——”促狭地眯了眯眼睛,“表现不错,值得表扬。”
骑士展露出一个含糖量爆表的犯规笑容,往他身边挨得更紧了些:“多谢夸奖。这么说我令你开心了吗,修?”
“可不只是‘开心’的程度,你也太小瞧自己了吧。”那瓦尔修一手撑在质量过硬的沙发上,勉强把叫嚣着抗议的躯体摆正坐直,“天亮了啊已经,还真是放纵……”
房间里安静得过分,迪卢木多疑惑地偏偏头:“索拉大人呢?”
站起身走向浴室的金发青年发出一个模糊的鼻音,不知针对谁的嫌弃感:“你还记得有这个人啊。”
自觉失职的骑士尴尬地坐起身来摸摸鼻子:“因为昨天你轮值留守,我还以为你们一直呆在酒店里。怎么,她出去了吗?”
磨砂的玻璃门合上,哗哗的水声响了起来,连带那瓦尔修回话的声音都浸在模糊的水汽里:“真是——我还以为她心心念念痴恋着你呢,没想到是逮到谁落单就发起进攻,还真是不挑剔……”
“……”
“——差点就用令咒把我给霸王硬上弓了。”眼见狭小的浴室里升腾起一阵几乎实质化的黑气,迪卢木多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还好我提前一步把她给打晕了。喏,正在里间睡着——要不然陪迪尔你滚床单的可就要换人了哦?”
骑士惨不忍睹地撑着额头,一时不知道这话该从何接起:“……那还真是可怕。”
“——说不定到时候我还得在旁边看着,真是好惨好惨。”恶趣味的某人自顾自地往下说,语气和内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迪卢木多俯下身来,开始收拾以沙发为圆心均匀分布于客厅地板上的散乱衣物,刚把皱成咸菜的衬衫搭到臂弯里就听见修兴致高昂的调笑:“不感谢我守卫了你的贞操么,骑士?”
“……”监守自盗?
好像也想起了这一茬,浴室里的人毫不掩饰愉快的心情低声笑了起来。迪卢木多把滑落的一缕黑发撩到一边,忍俊不禁地配合他:“实在是不胜感激,在下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如何?”
“唔,”那瓦尔修刻意慢吞吞地拉着长腔,“好像有点亏啊,让我再考虑一下?”
迪卢木多把手上的衣服扔到沙发靠背上,眉头挑起:“这么勉强,那我可要反悔了。”
不停歇的水声变小了一些。那人似乎想说什么,到头来却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只余一片尴尬的静默。
“修?”
“嗯。”
“……我说错话了吗,抱歉。”
他那种体贴入微的愧疚样子,愈发衬得自己斤斤计较得令人恶心。
任由蒸腾的白雾飘飘摇摇地逐渐盖住视线,水珠顺着低垂的浅色睫毛滑落下来,连成一条银线。
他轻笑着说:“不怪你,你道什么歉呢?”
等候审判的时候,宝具分开血肉的闷响和轰然炸响的剧痛。看他一眼都嫌污秽似的、径直远去从未回头的决然背影。剥落在地的层层血肉。落在尘土里,被行刑者一脚踢开的脏兮兮的眼球。
这么说起来,那位大人其实从未给过他什么承诺呢。这样一来,就连背信也称不上了吧?
无可指摘。
从头到尾,只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关掉了淋浴,扯过毛巾草草擦拭着湿漉漉的及肩金发,连带着将红眸里一瞬间崩溃得支离破碎的混乱情绪一同抹去了。
一贯的漫不经心的轻佻微笑,完美地粉饰在镜中人脸上。
反悔什么的,请随意吧。
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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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冬木市也是一如既往的和平呢。
熙熙攘攘的主干道上,身着简单常服的金发青年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兴趣所至似的驻足观望,却也并不响应小摊贩们热情的招呼,只是笑笑便不再停留,摆手离开了。
推销被拒的商人依旧斗志昂扬,满面笑容愈挫愈勇地追上前来,整个人像太阳一样散发着耀眼的正能量:“这位先生!等等,请等一下!”
那瓦尔修左看右看,有点犹疑地指着自己鼻子:“我吗?”
摊主大叔怔了一下:“喔,您的日语说得真好!真的是外国人吗?!”
“啊。”被自来熟的大叔搞得有些迷茫的青年摸摸鼻子,“有事吗?”
围着围裙的中年摊主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个纸袋子,态度强硬地塞到一脸懵逼的金发青年手里:“这个,请您务必收下!”
那瓦尔修下意识地捏了捏,有些灼烫的内容物发出脆生生的喀嚓声,飘出一股让人胃口大开的诱人香气。摊主大叔趁机跑远了,身前的白围裙随风飘来飘去,似乎更加鲜艳了,咧嘴微笑时牙齿闪闪发光:“要开心啊小哥!今天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和这座美丽的城市坠入爱河吧!!!”
拎着一袋炸猪排站在原地的那瓦尔修:……凭这个就想扭转我对冬木的观感,难度很大啊。
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转过身来,准备继续感应Caster魔力残留的青年顿了顿,缓缓眯起了眼睛。
裹着一件过分宽大的不合身的旧外套,大白天依旧严严实实戴着兜帽的男子,身体瘦削得可怕,拖着半边接触不良的、累赘般的躯体,像是摩西分海一般从散发着厌恶气息忙不迭避让的人群间一拐一瘸地缓缓蹭了过来。
每一步都像是即将摔倒似的,却又被将行就木的躯体艰难操纵着提了起来。
哎呀,专程来找他的吗?
颇感兴趣地品味着对方直勾勾钉在自己身上的魔怔眼神,那瓦尔修无声地念着那人的名字。
间桐雁夜。
贵客所至,不胜荣幸。此处人多眼杂,不如换个地方详谈?
身为Berserker御主的瘦削青年犹疑地放缓了脚步。那瓦尔修低声笑了笑,率先闪身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左拐右拐之后,完全脱离大众视线的从者在无人的僻静角落里停了下来,好整以暇地默默等待着。
视线的死角,不管是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还是污血四溅的谋杀案,都是完美的发生地……看来间桐对自己的从者很有信心。不过不巧——
血色眸子里粲然神光一闪而过。
他对自己也很有自信呢,身为猎手的自信。
拐角处传来了节奏奇怪的脚步声和衣料的摩擦声,那瓦尔修手腕一翻,黑色长/枪「万棘之林」出现在右手中。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视线之外的脚步声停了下来。短暂的寂静后,青年略带沙哑的虚弱声音混合着压抑不住的喘息响了起来。
“Lancer的职阶者……我,并没有敌意。”
他踏进一步,兜帽滑落下来,露出半边癫痕蠕动的可怖脸庞。那瓦尔修啧了一声,并没有就此收回宝具的意思:“我以为圣杯战争之中,所有人都是敌人。那么,Berserker的Master,干脆地说出你的来意吧!”
间桐雁夜紧盯着对方和Archer极相似的脸庞,双拳逐渐紧握,十指指甲在掌心留下浅浅的血痕。
小樱、葵……远坂时臣!!!
直到Lancer的神情逐渐转为不耐,宝具也极具威胁意味地抬了起来,他才勉强压抑住叫嚣着狂舞的激烈情绪,完好的半边脸颊显出歇斯底里的疯狂意味来。
“结盟吧,Lancer!”
“我知道你和Archer的牵扯……远坂家的家主,是我一定要——咳咳,报复的人!!!”
他求而不得的珍贵事物……可望不可即的空中楼阁……那个男人怎么敢、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毫不在乎地舍弃了?!女儿的幸福,妻子的意愿,都是可以弃若敝履的无意义之物吗?
一定要,惩罚他。
那瓦尔修细细打量着对方的神情,长枪由平举逐渐垂下,虚虚拄在地面上:“你的意思是,我和你的从者拖住Archer,给你和远坂时臣创造单独相处的契机?不过,”他扫了一眼对方将行就木的残躯,再明显不过的质疑意味,“你打得过他吗?”
“这是我的事情!”间桐雁夜压抑着低吼,“倒是你,就算和我联手也不敢保证能击杀Archer吗?”
那瓦尔修下意识收紧右手,身体前倾:“你还真敢说啊?!”
那位王者战斗时的英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和【可以击败】、【想去挑战】之类不敬的词汇完全挂不上钩的、沛然莫御的伟力。
再往深处细想,其实他也许……根本就没有与其为敌的意愿。
无言地闭上眼睛,金发的英灵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姿态。
“那就结盟吧。”
“既然你如此厌恶Archer的御主……”也许会促使我下定决心,与最不愿面对的敌人争斗吧。
被仇恨所操纵的Berserker御主,你会是很好使的一把枪。
黑色长/枪化为灵子消散,那瓦尔修若无其事地朝巷子外走去,与间桐雁夜擦肩时突然停了下来:“对了,你知道Caster的据点吗?”
“……不知道。”
“这样啊,那Saber最近出现过吗?”
“……这,我并不……”
“啧。间桐雁夜,好歹你也是御三家的魔术师,既然想使用我的力量,就不能为盟友提供对等的交换价值吗?”
“……”
羸弱的青年绞尽脑汁地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们现在,没有安全的据点吧。间桐家的宅邸——”
“成交。”
干脆利落地一口答应,那瓦尔修愉快地眯起了眼睛。终于要从两个人轮班被索拉骚扰的悲惨未来里挣脱出来了,真是可喜可贺!
抬腿走了两步,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退了回去。看着刚松了一口气的白发青年又小兽一般紧张地竖起了全身的刺,他略感好笑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哎呀,别这么紧张嘛。喏,这个给你。”
高度警戒状态的雁夜猝不及防被塞了一个纸袋子:“……这啥?”
“给新盟友的见面礼物。”金发从者兴致很高地挥挥手走远了,这次没有拐回来,“不用客气——谢谢你的房子了!”
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角落里的雁夜,和被小心翼翼拆开包装、犹自冒着热气的炸猪排面面相觑。
半晌,低头咬了一口,神色逐渐柔和下来。
还真是,有趣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