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最近过得还好吗》五月不念

1、第0天

　　第0天
　　2018年4月1日的愚人节，我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被天公开了一个大玩笑。急刹车声，撞击声，那或许是我吗？有些恍惚。我的样子会不会特别狼狈？等等，有点太快了，我的计划表上……还有一些事没做完呢……
　　算了吧……或许是时间到了。我就这样糊里糊涂的，以一种引人注目的方式，离开了这个我活了25年，却依旧觉得陌生的世界。可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局，我希望我离开的时候，应该是安静的，没有人会发现的，悄悄地离开。这样，那些我亲近的人就不至于太伤心，等到他们发现我死去的时候，留下的不是惊叹号，而是慢慢的省略号，然后是问号。“原来，她已经走了吗？”
　　显然，我失算了。一切不受控的，就这样被客观世界干扰了。
　　我曾经幻想过很多属于自己未来的死法，比如正常的生老病死，也有被入室谋杀，再来是天灾难免，最后突如其来的的车祸否定了我之前所有的猜测。
　　作为一个遵守交通规则的社会大龄青年，我觉得我应该强烈谴责一下这个肇事司机。
　　精神尚存时，我看见模糊的，黑压压的人群围了上来，大脑里的嗡鸣声尖锐的让我极度不舒服。其实，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疼只是那一瞬的事儿，我现在只是觉得自己的大脑很吵，安静一会儿吧，我想安静一会儿，好好休息一下，就一下。
　　还有，你们可以别这样围着我吗？因为……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还有……我现在没有力气和你们打招呼了。
　　忽然，一周来我做的那些缺德事儿在我眼前快速闪现，兴许我的大脑想告诉我，你在这里还存留很多遗憾的瞬间，所以，再坚持一下吧。
　　原来，一个星期来，我做了这么多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儿啊！
　　星期一，我和父母大吵了一架，麻溜的“断绝”关系，然后我独居了。我从来没像那天那样在他们面前，如此放肆。一直以来，我都是唯唯诺诺的。
　　星期二，我结束了和男友7年的爱情长跑，我告诉他，我爱上了别人。他很生气，或许是因为我无理由的背叛。不过目的达到了不是吗？我就是想看你气得要命，又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样子。
　　星期三，我参加了我最好朋友的婚礼，纯白的婚纱下，她笑得真幸福。新人相拥的那一刻，谁能想到，我哭得比她爸妈还要惨烈。毕竟，那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啊。我爱她。
　　星期四，我剪短了头发，原本及腰的长发落地后，我忽然有一种释然的舒适感。然后，满意的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傻笑。理发师在镜子里笑着对我说，“及肩发很适合您，要不要办一张年卡？”
　　星期五，我扔掉了屋子里所有的绿植，其实说是要扔，最后还是舍不得。于是，我把它们全部送给了隔壁的房东黄太太。然后，我将屋内所有的彩色物件，毫不留情的都“染成”了深灰色。
　　哦，居然还留了一朵红玫瑰，红的刺眼。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枯萎了……
　　星期六，我不顾那个是否真的器重我的上司极力挽留，毅然决然的将早已准备好的辞职书递到了她面前。在她复杂无奈的眼神中，我坚定的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同事们为我欢呼，那个时候的我，一定特别酷，也特别潇洒吧。说好的，最后要留给你们一个完美的背影，还有不必想我，我不值得想念。
　　星期天，我将秘密锁进抽屉里，我希望不久后的某一天，这些秘密可以被分发到那些我的收信人手里。思虑很久后，我清空了包括我父母在内的，所有人的电话号码，除了余然，我最爱的朋友。静静地，我看着镜子里穿着风衣的我，今天是个舒服的天气，适合外出去吃点好吃的。
　　走在小区里的时候，还被青草的香味满足了一把的我，完全没有预想到，紧紧二十分钟后，在那个刚刚熟悉了的十字路口，一辆失控的出租车，像上帝刻意安排好的一样，疯也似的来见我，它狠狠地把我“踹”倒在马路上，车轮在马路上划出黑色的印记像是在说，‘喂，你这个女人真麻烦，给你来个痛快点的吧’。我感觉到温热的血在慢慢流淌，或许，这就是真正的生命流逝的感觉吧。我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学过的那句，一定要珍惜生命。不过，我不觉得可惜了。总有意外不是你能掌控的。
　　就像现在。
　　虽然……那群围观的人都觉得，我似乎还能抢救一下。但是，不争气的我还是没能挺到急救室，就咽了气。
　　真可怜。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沮丧的样子，忽然觉得我是不是对自己太过无情了？但是，这个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生命流逝，不能总是时时刻刻都要为逝去的人惋惜。你看呐，总有新生命代替他们降生在这世上，填补空缺，虽然你们可能没有机会遇见，但是他们确实存在。
　　所以啊，虽然，我嗝屁了，但是在遥远的的地球另一端，又有一个新生儿诞生了，这是个值得高兴的事儿。
　　但，撒手人寰总是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比如，他们不知道如何处理这具冰冷的尸体时，总要花些功夫，费尽心思找寻与她存在联系的人。于是，他们把希望聚焦在那部沾有血污的，屏幕碎的跟蜘蛛网一样的手机上。
　　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把此刻和身体分离得我，说成是“灵魂”。但至少，我还是我，因为我还能思考，只不过换了一种存在方式。可是，我对现在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轻飘飘的没了重心，别人也感知不到我。甚至是，我找寻不到镜子里的自己了。大声喊叫时没人听见，忽然有点郁闷了，被冷落的滋味真不好受。
　　现在，我徒留一双窥视世界的眼睛，而世界似乎并不需要我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的我的身体，迅速朝前跑去。
　　“小姐，不能在医院里乱跑哦。”一位年轻的护士小姐拦住了她。
　　“我找人。”她神色紧张，我定睛一看，啊，原来是余然。
　　随后，心生歉意，是了，我电话的通讯录里，只有她了。
　　真是抱歉，留下一个烂摊子。
　　穿着白大褂的帅气医生将碎屏的手机交到她手里，带着歉意和一丝不忍。
　　“你是家属？”
　　“不是……不，算是……”她拧着眉头看着那个医生，“她现在在哪？”
　　医生撇开目光犹豫了一会儿，说，“请节哀。”
　　那三个字真厉害，它让很少流泪的余然瞬间泪如雨下，她捂住憋红了的脸，肩膀颤抖说不出话来。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这种画面，他已经司空见惯了吧。
　　“让我看看她。”余然几乎是哀求的。
　　我第一次这样和自己面对面，那样毫无血色的自己，赤裸着身子躺在那个寒冷的地方。我看着余然几度崩溃，想起几天前的婚礼上我还笑着答应她，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她将捧花扔给我，对着我大喊，“林姗姗，你一定要幸福。”那时的她笑得多开心啊。
　　当时我就在想，你是傻子吗，明明自己才是婚礼的主角。
　　然后，也仅仅是几天后，我就以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和她再次相遇。就在早上出门前，我还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早上好，余姑娘。”
　　也许，她也没想到，短暂离别后的再次相逢，会是两个世界。
　　而此刻，她痛苦的哀嚎声证明，我们的友谊并不虚假。
　　嘿，余然，认识你真好。我不知道像空气一样的自己会不会红了眼眶，但此刻我想抱住这个可怜的，哭的不成样子的姑娘，而当我张开双臂去拥抱她时却发现，我根本抓不住她。我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了。
　　即使是死后。
　　抱歉，余然，我现在……连触碰你的资格也没有了，希望你不会怪我。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可千万别哭。”那时的我看着余然说。
　　“为什么？”她哭笑不得。
　　“因为你哭的样子好丑啊。”我摆出嫌弃的眼神，撇撇嘴说。
　　“林姗姗！！！”
　　我现在就很怀念，和你打嘴仗的日子。
　　别哭了好吗？你现在的样子真丑，五官都扭曲了，鼻子和在眼泪里，脏死了。你的哭声又难听又吵的要命，让人心生厌烦。所以，停下来吧，停下来，可怜的让人心疼的姑娘。
　　她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呢？很久之后吧，大概是陈明瑞来找她的时候，他把她揽进怀里的时候，安慰着她的时候。真好啊，余然，你现在有了陈明瑞了，他可以好好保护你，会在你伤心的时候拥抱你，我可以放心了。
　　等等……你要干嘛？别，千万别给林太太打电话，她这个人一定又会忘掉那个时候甩给我的狠话，记得那天她冲我大声喊叫，“有多远滚多远，永远别回来。我看见你那张脸就恶心。”
　　现在我倒希望这是真的，这次我真的滚了很远，远到她永远也不会看到我的地方，远到她永远都不用担心会和我偶遇的地方。
　　所以，林太太，希望你再见到我的时候，请兑现您的诺言。
　　千万……别对我留情，记住那个狠心的你。
　　“阿姨……”她有些犹豫，“姗姗出事了。”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了情绪的那一刻，她捂住嘴巴，眼泪又夺眶而出，真丑。你知道吗？余然？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有多恨你。恨到我想夺过你的手机摔在地上，把它踩得粉粹。恨到我想使劲儿揉揉你的小脸儿，然后郑重地教会你，如何管好自己的大嘴巴，你不应该说的。你答应我保密的。
　　别说真相，真相永远带着伤人的刺，当你把它诚实的抛向某个人的时候，每一个根刺都会毫不留情的扎进那个人的肉里，然后留下一个丑陋的疤。
　　如果你不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人会发现我消失了。他们一定会以为我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整天逍遥快活。没有人会刻意记起我，除了你。没有人会为我难过，除了你。没有人会记得我，除了你。
　　然后，每年清明，一定要记得给我带一罐啤酒，再和已经变成黑白照片得我说说话吧，虽然我向你答话时，你什么也听不见。
　　可是，你说出来了。
　　他们也还是来了，两个相互搀扶的，上了年纪的夫妻，他们每一步都走在接近答案的路上，而那走廊的尽头就是残忍的不可碰触的真相。
　　林太太没有兑现她的诺言，她果真是个大话精，看到我的那一刻，她结结实实的昏了过去，也许是因为极度恶心，或者厌烦。我想不出什么华丽的词来唯美的描述她昏过去的样子了。唉，怎么连平时刚毅的林先生也露出了自我有记忆以来最脆弱的一面呢？你可是我的超级偶像啊。
　　对不起啊，不争气的林姗姗又让你们失望了，不过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姗姗啊，你终于长大了。
　　只是，没有温度了。